出发前,三毛了解到,人们都习惯于把哥伦比亚称作是“强盗国家”,声称在这里每天都会发生无数的暴行,任何人都不可以掉以轻心。米夏最初犹豫着要不要踏上这一站,但三毛还是坚持继续走下去,同时她答应米夏,不会再为了节省经费去住太破的旅馆了。
当飞机在博格达降落时,三毛将手上那只已经戴了八年零三个月的戒指悄悄摘了下来。她不允许任何人把荷西从身边抢走。
因为海拔的关系,三毛感觉到心脏的不适,因此也没有议价便让出租车直接开向了一家中级旅馆。没想到到了目的地后,司机强行加收了七美元。在旅馆安身才两天时间,旅馆单方面要涨价27美金,三毛和米夏不得已又冒着细雨坐上了出租车前往下一处安身之地。伴随而来的,是出租车司机再一次多收了钱。
新搬进的旅社上个月刚被抢劫过,老板的太太被人开枪打死了,至今还没有破案。刚到博格达的前几日,三毛和米夏出行时总感觉街上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们的皮包。在这样的环境中,唯一让三毛觉得欣慰就是路边摊的美味,而且价格也不算贵。但三毛还是被骗子教育了。当她把钱交到商贩手中后,对方却声称没有拿过钱,所以拒绝给她们提供食物。最开始时三毛还会和这些人争论,但被骗次数多了,三毛也就不计较了,她总会还给对方一句“上帝保佑”,然后便转身离开。
不单百姓如此不讲信用,甚至连维持秩序的警察也都非常粗暴。有一天晚上,米夏很晚也没有回到旅社。原来她莫名其妙地被抓到了警察局,还被强行搜身。同样的事情在米夏身上发生了两次,此后她们二人都是躲着警察走。
即便民风差劲,但殖民地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建筑的辉煌还是深深吸引了三毛。在哥伦比亚的黄金博物馆中收藏了一万多件纯金艺术品,它们都是由石块和木条打造的。三毛不由得惊叹于先人的智慧。
三毛还发现附近山峰上有一座纯白色的修道院。三毛冒着高原反应的危险徒步爬了上去,结果发现此处是一座正在修建的教堂。教堂的神坛上吊着金色十字架,耶稣雕像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柜子里。当看着这位背着十字架的先行者血流满地,三毛突然产生了恸哭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内心有着说不尽的委屈,只有在这位圣哲面前,在这没有任何一个熟人的地方,她才可以敞开心扉去诉说一切秘密。
三毛被压抑得太久了,她再背负不起心中的伤痛漂洋过海。
三毛常说,自己可以感知前世的记忆。她喜欢把自己当成是一个印第安人,用一生的时间都在寻找和前世有关的一切。但在那片迷人的沙漠中,三毛只是稍微触碰了一下和前世有关的记忆,却没有来得及深挖。这一次的拉美之行,三毛依旧想要去寻找内心中的上古记忆。
离开哥伦比亚后,她和米夏来到了厄瓜多尔,一个满是火山喷发的地界。这里的人们拥有最纯正的印第安血统,三毛来到这里后选择了在当地居民家里定居,她想要变得和他们一样淳朴,她学着他们的样子割玉米叶编织成睡床,吃玉米研碎后的玉米饼。三毛还学会了如何去做一顿正宗的印第安早餐。看着她娴熟的动作,主人家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这个黄皮肤女孩会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如此熟悉。
三毛每天都会坐在多巴湖畔去观察湖边岩石上的创伤。这里是被人们忘记的地方,她大概也想要被人忘记了,所以总是在风雨中独自爱上这个地方的寂寞和荒凉。三毛偶然会在地面下翻出一些陶罐等古代生活用具,甚至还会翻出动物的尸体。这些都是死去很久的动物,三毛仔细观察着它们死去时候的痛苦姿态,想象着它们逃走时候的模样,她突然意识到这里就是留有自己前世记忆的地方。她的前世一定是一个叫哇哈的姑娘,于是三毛开始在脑海中编织起有关于哇哈的故事:
哇哈的曾祖父被印加征服者杀害后,三万名族人都被挖出心脏投到大湖之中,那湖被后代命名为哇哈湖。哇哈的父母被印加人抓了起来,之后哇哈就成了孤女,和老祖父一同生活。祖父是村里的药师,他常常用各种不知名的草药给族人治病。祖父去世后,哇哈嫁给了英俊的猎人。猎人非常爱哇哈,在她怀孕时给她弄来几条鲜鱼。鲜鱼是从心湖里偷偷捉来的,那是祖宗们心脏的栖息地。族人们说哇哈肯定会遭报应的。一个寒冷的夜里,太阳神开始报复哇哈,让她死于难产,猎人抱着妻子的尸体放声痛哭,一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冰冷。
在当地的土语中,哇哈是“心”的意思。三毛把这段美丽又哀伤的记忆写成了文字,并在《联合报》上发表出来,她在拉美地区的见闻再一次在台湾掀起了阅读的热潮。
纵然三毛想要就此留下来,可她却因高原反应而患上了“索诺奇高原症”。三毛每天都不得不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减轻耳内的压力。随后她又尝试了用草药治疗,都没有得到很好的疗效。最后,三毛不得不离开她的又一片故土,离开她曾想要成为的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