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拉美(1 / 1)

三毛作为作家的名气越来越大,有很多机构都表示愿意支持她去各地游历的想法。于是从1981年开始,三毛接受了《联合报》的赞助,开始了在拉美长达半年的游历生涯。

同之前所有的旅游不同,这一次三毛决定不带任何目的去,她单纯地只是想要去那些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看看,然后用文字记录下内心的真实。虽然再没有荷西的陪伴,但三毛有一个助理叫米夏,她承担起照顾三毛的责任。

前往拉美,他们的第一站是墨西哥。这是一座充满了粗狂气息的城市,同时却又保留着莫大的包容性。但真正吸引三毛注意的,是在博物馆中遇到的一尊专门管理自杀的神祇。这尊神像面目很狰狞,浑身上下都透着邪气。在三毛的记忆中,任何一个宗教都是不赞成自杀的,但墨西哥却出现这样一尊神,这让三毛更觉得自己的这趟行程是命中注定的。

在三毛的内心中,深深根植着自杀的情节。童年时被老师当众羞辱后,三毛曾经自杀过一次;在第一次失去爱人后,三毛曾下行过自杀;在荷西离开后,三毛又曾试图自杀。三毛并不惧怕生命的流逝,她静静地站在自杀神祇面前,仿佛可以和这尊神像进行一场来自灵魂的对唱。或许,三毛此刻感应到了荷西的呼唤,感应到了来自于遥远异域的某种声音。

其实,三毛心中早就拜会过了这尊神祇,只是到如今才见到他的真面目。自杀神不是一位慈祥的神,他专门负责惩罚人的灵魂。而三毛这一趟几近于自我折磨的旅程,岂不是也在惩罚自己的灵魂吗?

离开墨西哥后,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一行两人在洪都拉斯降落。

下飞机后,三毛第一眼就看到了持枪的军人,这让她心中产生了莫名的恐惧。出关检查时,三毛又和一名军人默默地对视着。为了化解尴尬,三毛脸上先露出了微笑,随后军人也笑了,他还主动走上前来和三毛交谈了几句,这才让三毛稍稍缓解了一些刚才的紧张。

洪都拉斯的海关处并没有多少人,一眼看去显得很寂寞。在等待检查时,三毛遇到了一位准备前去萨尔瓦多救助难民的美国人。他问三毛此行的目的,三毛回答说只是想写一些见闻笔记。说完,三毛突然感觉自己在人格上比对方矮了一大截,她甚至认为自己的这种生活方式变得相当自私。

还来不及让她深思,海关的大门打开了,一群陌生人向着三毛和米夏涌来。他们嚷嚷着要和她们换美金,还有人帮她们提箱子或者叫计程车,甚至有人要抱着三毛的腿想给她擦鞋。三毛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被贫困困扰着的,他们为了一口生计宁可放下自我的尊严,正是生活把他们逼到了这般绝境。

为了能花更少的钱,三毛和出租车司机砍了两次价,最终以六个“大酋长”的价格定下了出租车。从机场到旅店只有六公里的路程,三毛却在一路上见识了当地的贫瘠。

到达旅馆后,三毛发现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于是只得自己动手把走廊中的一张方桌搬起来以备写作之用。刚来到洪都拉斯的第一个晚上实在难熬。米夏嫌弃床垫上有跳蚤,三毛喝了浴室中接的自来水结果上吐下泻,她再能够起床行走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在旅馆的这几天,米夏一直都是在向“玛雅商店”的中国同胞讨热水喝。

三毛坐在城内广场的一条木椅上看当地的地图,她正在计划此次行走的路线。当地那些名叫“青鸟”的公车一辆辆驶过,可三毛没有权利坐这种汽车,而且她计划在洪都拉斯境内走1400公里,“青鸟”也不会跑这么远的。最终经过几次辗转,他们第一天的行程只走了一百公里。

当天晚上二人在一处名叫“各马亦阿爪”的客栈休息。米夏依旧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三毛却醉心于院子天井中的景象。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型建筑,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还养着鸡,全家人的衣服也在这里晾晒,总有孩子们不断嬉闹,女人们忙着扫地煮饭,男人们则戴着两边上卷的帽子围成一圈打牌。原来,再贫瘠的生活也总是无法阻挡人们对宁静生活的追求。

旅馆附近有一家博物馆,三毛去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陈列了几件玛雅文物而已。附近还有一个食堂,只售卖老妇人煮烂的土豆和两块硬邦邦的肉,外加一杯土产黑咖啡,售价三美元。为了填饱肚子三毛和米夏只能花高价吃这些低廉的食物。更让三毛揪心的是,他们只剩下了一卷胶卷,而当地胶卷的价格高得离谱,可他们却有三架相机。无奈之下,一切都只能从简了。

正当三毛一筹莫展之际,她突然看到有一个老人拿着一大串钥匙从教堂出来,三毛本能地跟了上去。老人倒是很通情达理,他带着三毛和米夏爬上了钟楼。这里有个西班牙菲利普二世时代留下的大铜钟。老人说他用了一生的时间在守望这座钟楼,这里是整座小城的灵魂。

三毛试图从塔边的小窗跨出去,走上了教堂的屋顶。她张开双臂在上面奔跑了一段,看起来非常尽兴。也许这里是距离上帝最近的地方,所以才会让三毛产生了奔向另一个世界的冲动。

然而在洪都拉斯,如同钟楼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三毛和米夏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着,她们见识了很多贫穷的地方,有的人只能露天挂一张吊床作为休息场所,女人们多是沉浸在无边的劳作中,男人通常都是坐在门口茫然地看着过往的车辆,唯独一些孩子的脸上会挂着笑容。

报社给的经费并不多,但三毛宁愿自己省吃俭用,她还是会愿意把自己的食物分一些给当地的孩子们吃。离开洪都拉斯的前一天黄昏,三毛在坐满了要饭小孩儿的广场上轻轻地吹着口琴。这是一把从集市上的印第安人手中买来的小乐器,权当是此行的纪念。三毛这一晚的口琴声中尽是无法描说的苍茫。洪都拉斯的贫瘠让她想起了撒哈拉,想起了那片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