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那边,咱们也还没有去走过。所以那边的事,老实说,是什么也不知道。
然而外国之中,如果是波兰呢,可是知道着。岂但知道,便是剥掉那国度的假面,也做得到的。
德国战争(世界大战——译者)的时候,咱们在波兰地方就满跑了三整年……不行!咱们是最讨厌波兰的小子们的。
一说到他们的性质,咱们统统明白,是充满着一切谲诈奸计的。
还是先前的事,女人呀。
那边的女人,是在手上接吻的。
一进他们的家去,
“Niet nema,Pan.”(什么也没有,老爷——的意思。)
便说些这样的事,自己想在手上接吻,滥货!
在俄国人,这样的事是到底受不住的。
一说到那边的乡下人,可真是老牌的滑头哩。整年穿得干干净净,胡子刮得精光,积上一点钱。小子们的根性,现在就被曝露着呀。虽然还是先前的事,就是那上部希莱甲的问题呀……。
究竟为什么波兰人一定要上部希莱甲的呢,为什么要愚弄德国的国民的呢?我要请教。
成为独立国了,要决定本国的单位货币了,那自然也很好,但还要有那么不通气的要求,又是怎的呀?
哼,咱们不喜欢波兰的小子们……。
但是,怎么样?岂不是遇见一个波兰姑娘之后,便成了波兰的死党,以为没有人们能比这国度里的人们再好了么?
然而这是一个大错。
索性说完罢,是咱们的身上现了非常的神变,可怕的烟雾罩满了头了——只要是那个漂亮的美人儿所说的事,什么都奉行了。
还是先前的事,杀人,咱们是不赞成的——手就发抖。可是那时是杀了人了。自然并没有亲自去动手,可是死在自己的奸计里的。
现在一想起也就不适意,咱们竟轻率到以新郎自居,在那波兰姑娘的身边转来转去。还要将胡子剪短,在那贱手上接吻哩……。
那是一个波兰的小村落,叫作克莱孚。
一边的尽头,有一点小小的土冈——德国兵在挖洞,这一面的尽头也有一个土冈——我们在掘壕。这波兰的小村落,就成了在两壕之间的谷里了。
波兰的居民,自然决计告辞。只有身为家长,舍不得家财的先生们还留着。
说到他们的生活——想的也就古怪了。枪弹是特别呜呜,呜呜地在叫,但他们却毫不为奇,还是在过活。
我们是常到他们的家里去玩的。
无论去放哨也好,或是暗暗地偷跑也好,路上一定要顺便靠一靠波兰人的家。
于是渐渐常到一家磨坊去了。
有一个,可是年纪很大的磨夫。
据那老婆的话,这人是有钱——并且是不在少数的钱的,但决不肯说这在什么处所。虽然约定在临死之前说出来,现在却怕着什么罢,还是隐瞒着。
可是,磨夫先生——是真藏着自己的钱的。
话得投机的时候,他都告诉咱们了。
据那说明,是要在去世之前,尝一尝家庭生活的满足。
“唔,这么办,他们才也还将我放在眼里呵。倘一说钱的所在,便会象菩提树似的连皮都剥掉,早已摔出了。我是内亲外眷,一个也没有的呀。”就是这么说。
这磨夫的话,咱们很懂得,倒要同情起来。不过完全的家庭生活的满足,是什么也没有的。他生着咽喉炎,从咱们看来,连指甲都发了白,唔,总之,同情了。
实际家的人们,都在将老头子放在眼里。
老头子是含胡敷衍,家里的人们始终窥伺着他的眼色,希望也许忽然说出钱的所在来,真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叫作这磨坊的家族的,是很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和一个领来的女儿名叫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的波兰美人。
咱们前回讲过了关于上了年纪的公爵大人的,上流社会的事件——如果赤脚的强剥衣服是确确凿凿的事实,那么,我们的遭了木匠家伙的打,也就是真的。但那时,好看的波兰姑娘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还没有在……也不会在的。因为这姑娘的故事,是在另一时候,和另一事件相关……。
那是,咱们,那个,对不起,撒了一点谎了。
那个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是很上了年纪的磨夫的女儿。
总之,就是到这姑娘那里,咱们去玩的是。
但是,究竟怎么会成了这样的事的呢?
首先的几天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出色起来了。
大家坐着笑着的时候,在一座之中,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不是特别看上了咱们,挨着咱们么?有时候——好么——是用肩,有时候,是用脚呀。
“唔,来了。”咱们大大地惊喜,“好,得了——实在是好机会。”
但咱们还是暂且小心,离开她身边,一声也不响。
过了些时之后,不是那姑娘总算拉了咱们的手,看中咱们了么。
“我呀。”就这么来了。“希涅布柳霍夫先生,就是爱你,也做得到的。(真是这样说了的呵。)心里还在想着好事情呢。即使你不是美少年,也一点不碍事的。
“不过,有一件事要托你。请你帮帮我罢。我想离开这家,到明斯克,否则,就是什么别的波兰的市镇去。我在这里,你瞧,弄得一生毫无根柢,只好给鸡儿们见笑。家里的父亲——那很老的磨夫,是有着一宗大款子的。藏在那里呢,总得寻出来才好。我没有钱,就无法可想。于父亲没有好处的事,我原也不想做的,只是一想到会不会一两天死在咽喉炎上,终于不说出钱的所在来的呢,便愁起来了。”
一听这,咱们也有些发怔。然而那姑娘岂不是并非玩笑,呜咽到哭出来了么?而且还窥探着咱们的眼睛,在心**神移的。
“唉唉,那札尔·伊立支,喂,希涅布柳霍夫先生,你是在这里的最明白道理的人,还是你给想一个方法罢。”
咱们于是想出了一条出色的妙计。为什么呢,因为眼见得这姑娘的花容月貌要归于乌有了。
向那老头子——我这样想——那很老的磨夫去说,有了命令,叫克莱孚村的人们都搬走罢。那么,他一定要拿出自己的财产来的……那时候,就大家硬给他都分掉。
第二天,到老头子那里去。咱们是剪短了胡子,好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才简直好象是漂亮的女婿的样子,走进去了。
“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现在立刻照你托我那样的来做。”
装着严重的脸相,走近磨夫的旁边去,
“为了如此如彼的缘故,”咱们说。“你们得走了。因为明天作战上的方便,出了命令,叫克莱孚的居民全体搬开。”
唉唉,那时候,我的磨夫的发抖,在**直跳起来的模样呵。
于是就只穿着短裤——飘然走出门去了。对谁都不说一句话。
老头子走到院子里了,咱们也悄悄地在后面。
那是夜里的事。月亮。一株一株的草也看得见。老头子的走路模样,看得很分明。浑身雪白,简直骸骨一般。咱们伏在仓屋的阴影里。
德国兵的小子们,至今也还记得,在开枪呀。但是,好的,老头子在走。
然而,岂不是走不几步,就忽然叫了一声啊唷么。
一叫啊唷,便将手拿到胸前去了。
一看,血在顺着白的衣服滴滴地淌下来。
阿,出了乱子了——是枪弹呀,咱们想。
看着看着,老头子突然转了方向,垂着两只手,向屋子这面走来了。
但是,看起来,那走法总有些怕人。腿是直直的,全身完全是不动的姿势,那步调不是很艰难么?
咱们跑过去,自己也栗栗地,一下子紧紧捏住他的手,手是冷下去了一看,已经没有气儿——是死尸了。
被看不见的力量所拉扯,老头子进了房。眼睛还是合着的。可是一踏着地板,地板便瑟瑟索索响起来——这就是,大地在叫死人往他那里去。
于是家里的人发一声喊,在死人前面让开路。老头子就用死人的走法,蹩到床前,这就终于完事了。
就这样,磨夫是托了咱们的福,死掉了。那一宗大款,也烂完了——唉唉,归于永久,亚门。
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就完全萎靡不振了。
哭呀,哭呀,哭了整整一礼拜,眼泪也没有干的工夫。
咱们走近去,便立刻赶开。连见面都讨厌。
不忘记的,恰恰过了一礼拜去看看,眼泪是已经没有了。她还跑到咱们的旁边来,并且仿佛很亲热似地说。
“你做了什么事了呀,那札尔·伊立支?什么事都是你不好,所以这回倘不补报一点,是不行的。便是到海底里去也好,给我办点钱来罢。要不然,在我,你便是第一名的坏人,我要跑掉了。那里去呢,那是明明白白的,辎重队呵。拉布式庚少尉说过要给我做情人,连金手表都答应了我了。”
咱们完全悲观了,左右摇头。象咱们似的人,怎能弄到整注的钱呢。于是那姑娘将编织的围巾披在肩上,对咱们低低地弯了腰。
“去哩。”她这样说。“拉布式庚少尉在等我哩。再见罢,那札尔·伊立支,再见罢,希涅布柳霍夫先生。
“且住,且住,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请你等一下。因为这是,不好好地想一想,是不行的。”
“有什么要想的?到什么地方去,便是海底里也好,去偷了来。无论如何,如果我的请托办不到。”
那时候,咱们的头里忽然浮出妙计来。
“打仗时候,是做什么都不要紧的。大概德国小子就要攻来了罢——如果得着机会,只要摸一摸口袋就可以了。”
不多久,接连打仗的机会就到了。
咱们的壕堑里有一尊大炮……唔唔,叫什么呀——哦,名叫呵契吉斯的。
海军炮呵契吉斯。
小小的炮口,说到炮弹,是看看也就可笑,无聊的炮弹。但是,放起来,这东西却万万笑看不得。
镗地一开去,虽是颇大的东西,也不难毁坏的。那炮,有指挥官——是海军少尉文查。少尉呢,是毫不麻烦的,颇好的少尉。对于兵丁,也并不打,不过是教抗枪站着之类。
咱们都很爱这小小的炮,总是架在自己的壕堑里的。
譬如这里是有机关枪的罢,那么,这一面就有密种着小松树一般的东西,——还有这炮。
德国人也很吃了这东西的苦。也打过一回波兰的天主教堂的圆屋顶。那是因为德国的观测兵跑在那上面了。
也打过机关枪队。
所以这炮,在德国兵,是很没办法的。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
德国的小子们在夜里跑进来,偷了这炮的最要紧的东西——炮闩去,还将几架机关枪拿走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的呢,想起来也古怪得很。
那是很寂静的时刻。咱们是在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那里。哨兵在炮旁边打磕睡,换班的小子(这没法想的畜生)是到值班的小队里去了。在那里,正是打纸牌的紧要关头。
于是,好罢,就去了。
只因为打牌的开头是赢的,这畜生,就连回去看一看动静的想头也没有。
可是这之际,就成了德国兵的小子们偷去炮闩那样的事了。
将近天亮,换班的到大炮这里来一看,哨兵是不消说,死尸一般躺着,岂不是什么都给偷去了么?
唉唉,那时的骚扰,真不得了呵!
海军少尉的文查是虎似的扑向我们,教值班的小队全都抗了枪站着,个个嘴里都咬一张纸牌。换班的小子们是咬三张,象一把扇。
傍晚时候,将军骑着马来到了——大人是很兴奋着。
不,那里,很好的将军。
将军向小队一瞥,即刻平了气了。不是三十个人,都几乎一样地各各咬着一张纸牌么?
将军笑了一笑,
“去走一趟罢。老鹰似的勇士诸君,飞向德国的小子们去,给敌人看看颜色。”
至今没有忘记,那时五个人走上来了,咱们也就在里面。
将军大人还有高见,
“今夜就去飞一遭,老鹰君。割断德国的铁丝网;就是一架也好,还带点德国的机关枪来罢。如果顺手,就也将那炮闩呀。”
是,遵命。
咱们就乘夜出发。
咱们半玩乐地进行。
因为第一,是想起了一件事,况且自己的性命之类,咱们是全不当作什么的。
咱们是,先生,抽着了好运了的。
不会忘记的十六年(一九一六年——译者)这一年,皮色黑黑的,据人说,是罗马尼亚的农夫,巡游着来到了。那农夫是带着一匹鸟儿走路的呀。胸前挂着笼子,里面装着也不是鹦哥(鹦哥是绿的),不知道什么,总之是热带的鸟儿。那鸟儿,畜生,真是聪明的物事,不是用嘴抽出运道来么?——各人不同。
咱们是得了忘不掉的巨蟹星,还有豫言,说要一直活到九十岁。
也还有各样的豫言,但是已经都忘掉了。总之,没有不准,是的确的。
那时候,也就想到了那豫言,咱们便全象散步一般的心情前进。
于是到了德国的铁丝网的旁边。
昏暗。月亮还没有出。
沉静地割开路,跑下德国的壕里去。大约走了五十步,就有机关枪——多谢。
咱们将德国的哨兵打倒在地上,就在那里紧紧地捆起来……。
这实在是难受,可怕。因为恰象是半夜的恶梦般的事件呵。
唔,这也就算了罢。
将机关枪从架上取下,大家分开来拿。有拿架子的,也有拿弹匣的。咱们呢,至今还记得,倒运,轮到了其中的最重的东西——是机关枪的枪身。
那东西,真是,重得要教我想:唉,不要了罢!别的小子们身子轻,步步向前走,终于望不见了影子。可是咱们呢,肩着枪身,哼哼哼呀地在叫。真要命。
咱们想走到上面去,一看——是交通路呀——于是,就往那边去了。
忽然,角落里跳出一个德国兵来。吓,那是高大得很,肩膀上还肩着枪哩。
咱们将机关枪抛在脚下,也拿起枪来。
但是德国兵觉到了要开枪——将头靠着枪腿在瞄准。
要是别人,一定吃惊了罢,那是,真不知道要吃惊到怎样的。但咱们却毫不为意地站着。一点也不吃惊。
倘若咱们给看了后影,或是响一声机头,那是咱们一定就在那里结果了的。
咱们俩就紧紧地相对了站着。那中间,相差大约至多是五步。
大家都凝视着,是在等候谁先逃。
忽然,德国兵的小子发起抖来,向后去看了。
那时候,咱们就镗的给了一下。
于是立刻记起那条计策来了。
慢慢地爬近去,在口袋里摸了一遍——实在是不愉快的事。那里,这有什么要紧呢,自己宽着自己的心,掏出野猪皮的皮夹和带套的表(德国人是谁都爱将表装在套子里的)来,就将枪身抗在肩头,即刻往上走。
走到铁丝网边来一看,并不是前回的旧路。
在昏暗里,会被看见之类的事,是想也不想到的。
于是咱们就从铁丝之间爬出去——呵呀,实在费力。
大概是爬了一点钟,或者还要久罢。脊梁上全被擦坏了,手之类是简直一塌胡涂。
但是,虽然如此,总算钻出了。
咱们这才吐了一口放心的气。并且钻进草里,动手给自己的手缚绷带——血在汩汩地流呀。
这样子,咱们竟忘却了自己是在德军那面了——这多么倒运——可是天却渐渐地亮了起来。
即使逃罢,那时德国兵们却正在骚扰起来。大约是看见自己营里的不象样了,对着俄军开炮。自然,那时候,如果爬出去,是一定立刻看见咱们,杀掉了的。
看起来,这里简直是空地,前面一点,连草也几乎没有的,到村,是大约有三百步。
唔,没有法子,那札尔·伊立支,希涅布柳霍夫先生,还是静静地躺着罢,有草在给遮掩,还要算是运气的呀——就这样想。
好。静静地躺着。
德国的小子们大概是生气了,在报仇罢——无缘无故乱放。
快到中午,枪是停止了,但看起来,只要有谁在俄国那边露一点影子,就又即刻对准那里开枪。
那么,小子们是警戒着的,所以便非静静地躺到晚上不可。
就是罢。
一点钟……两点种,静静地躺着。对于皮夹起了一点好奇心,来一看——钱是很不少,然而都是外国的东西……咱们是看中了那只表。
可是太阳竟毫不客气地从头上尽晒,呼吸渐渐地艰难,微弱了。加以口渴,那时候,咱们记起了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但是,忽然之间,看见一匹乌鸦要飞到咱们的头上来。
咱们用了小声音,嘘嘘的赶。
“嘘,嘘,嘘。那边去,这畜生。”
这样说着还挥了手,但乌鸦大概是并不当真罢,忽然停在咱们的头上了。
鸟儿之类,真是无法可想的畜生——忽然停在前胸了。但是即使想捉,也不能捉。手是弄得一塌胡涂,简直弯不转。而乌鸦畜生不是还用了小小的利害的嘴在啄呀,用翼子在拍呀么?
咱们一赶,它就一飞,不过就又并排停下,于是飞到咱们的身上来。而且还飞得呼呼作响。畜生,是嗅到咱们手上的血的了。
不,已经不行了——心里想。唔,那札尔·伊立支,喂,希涅布柳霍夫先生,至今倒还没有吃枪子,现在是这样的下贱的什么鸟畜生(虽然是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要受神的责罚的),却不当正经,要糟掉一口人儿。
德国兵现在也一定要觉到在铁丝网对面所发生的事件的。
发生了什么事件呢——是乌鸦畜生想活活地吃人。
就是这样,咱们俩战斗了很久。咱们始终准备着要打它,不过在德国兵面前动手,是应该小心的,咱们真要哭出来了。岂不是手是弄得一塌胡涂,还流着血,并且乌鸦畜生还要来啄么?
于是生了说了出的气,乌鸦刚要飞到咱们这里来的时候,蓦地跳了起来,
“呔。”这样说了。“极恶的畜生。”
这样吆喝了,德国兵自然也一定听到了的。
一看,德国兵们是长蛇似的在向铁丝网爬过来。
咱们一下子站起,拔步便跑,步枪敲着腿,机关枪重得要掉下来。
那时德国兵们就发一声喊,开枪来打咱们了——但咱们却连躺也不躺下——跑走了。
怎样跑到了面前的农家的呢,老实说罢,是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跑到了一看——血从肩膀上在流下来——是负了伤了。
于是顺着屋子的隐蔽处,一步一步蹩到自家的阵里忽然死了似的倒下了。
到现在也还记得的,醒过来时,是在联队地域中的辎重队里。
只是,急忙将手伸进口袋里去一摸,表是确乎在着的,然而那野猪皮夹呢,却无踪无影。
咱们忘记在那里了么,乌鸦累得我没有藏好么,还是卫生队的小子掏去了呢?
咱们虽然很流了些悲痛之泪,但一切都只好拉倒,其间身子也渐渐好起来了。
不过由人们的闲话,知道了在这辎重队的拉布式庚少尉那里,住着一个标致的波兰姑娘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
好罢。
大概是过了一星期之后罢。咱们得到了若耳治勋章。便挂上这物事,跑到拉布式庚少尉的宿舍去了。
一进屋子里,
“您好呀,少尉大人。您好呀,漂亮的波兰姑娘维多利亚小姐。”
一看,两个人都慌张了。
少尉站了起来,庇护着那姑娘,
“你,”他说。“你早先就在我的眼前转来转去,在窗下蹩来蹩去的罢。滚出去,这混帐东西,真是……”
咱们挺出胸脯子,傲然地这样对付他。
“你虽然是军官,但因为这不过是民事上的事,所以我也和别人一样,有开口的权利的。还是请那个标致的波兰姑娘,在两人里挑选一个罢。”
于是少尉突然喝骂咱们了。
“哼,这泰谟波夫的乡下佬!说什么废话。咄,拿掉你这若耳治罢。我可要打了。”
“不,少尉大人,你的手虽然短,我却是曾在战场上象烈火一般,流过血来的人呀。”
这么说着,咱们就一直走到门边,等候那女人——标致的波兰姑娘说什么话。
然而她却什么也不说,躲到拉布式庚的背后去了。
咱们很发了悲痛的叹息,呸的在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沫,就这样地走出了。
刚出门,不是就听到谁的脚步声么?
一看,是维多利亚·迦叶弥罗夫那在走来。编织的围巾从肩头滑下着。
那姑娘跑到咱们的旁边,便使尖尖的指甲咬进手里去,但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能说。
似乎好容易过了一秒钟的时候,忽然用标致的嘴唇在咱们的手上接吻,一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那札尔·伊立支,希涅布柳霍夫先生,我真要诚心认错……请你原谅原谅罢,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呀。可是,运道是大家不一样的。”
咱们倒在那里,想说些话了……然而,那时候,突然记起了乌鸦在咱们上面飞翔的事……心里想,吓,妈的,便将自己的心按住了。
“不,标致的波兰姑娘,你,无论如何,是没法原谅的。”
(一九二九年四月《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1)《奇剑及其他》所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