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面的什么地方,住宅里面,他听得小心的步声。他高仰了头,轻轻的迅速的坐起。有谁走上楼梯来,愈来愈近了,用那沉重的靴子极谨慎的踏着石级。
绥惠略夫坐在**屏息的听。
有谁站在大门外边,似乎也正在屏息的听。静了许多时;绥惠略夫终于相信,以为只是他颞颥部的血脉的跳动了。一切都平静,但有黑暗在他眼前轻轻地彷徨。
“只是自己疑心罢了,”绥惠略夫放了心将头靠在枕上的时候,他想。
然而这一刹那间他睁大了眼睛,仿佛被谁摔出了卧榻似的,忽而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房子的中央。从钝滞的寂静里,透出一个小心的,仅能听到的声音:是铁的发响,便又沉默了。有人极谨慎的想弄开住宅的门。绥惠略夫像影子一般动作,整理起东西来。他恰在穿靴的时候,他又听到一种新的响声。他凝了神,几件衣服提在手里,更加屏息的听去;于是他便更加迅速的穿了衣裳。此刻又添上几个人,用心的蹭着,走上楼梯来了。
“这是他们!”
绥惠略夫游移的立了片时,便急速的穿起外套,戴上帽子,开了房门向廊下望去。
一个闪电似的想象通过他脑里了;他记得,他昨日走到厨房里喝水的时候,曾在窗间很近的看见邻家的火墙;那窗门也没有两层的格子。用了迅捷的举动,阒静的像一匹猫,绕过了行李和帐幔,他向着廊下,在重浊的空气里直溜过去。到转角处,那两个老人睡着的所在,他又站住了一瞬时,帐后的低微的鼾声忽然停止了。绥惠略夫挺然的立着,而且屏息的听;于是又轻轻走去,开了厨房的门立定了。厨房里已经很明。有些不分明的什么器具在灶上发光,一个冷定了的撒摩跋尔立在桌子上象是瞌睡。一匹猫从灶面跳到地上,竖起尾巴向绥惠略夫念着呼卢,跑走了。满是冷熄了的煤烟和酸菜汤气息。绥惠略夫走近窗前,向外面凝神的看出去。
从昏浊的尘封的玻璃里,仅能看见一点东西;只有一道云闪的通明以及一座挺直的灰色的墙垣一直通到深处。
他周围一看,便轻轻的想要除下窗上的横闩来。窗门微微作响,开开了,一道寒冷新鲜的空气注在他的脸上。他探出身子去向底下看。
一直下面,雪白的闪着石路;这显出这印象,似乎在地面有一个险恶的深渊。冷与死的嘘息,从那里直冲到他这里来。在火墙的灰色线的上边,展开着单调的早晨的天空;他的无限的空虚,吐纳着自由与寒冷。
绥惠略夫回头向着家中留神的听。
这瞬间骚然的响出铃声来,仿佛活的一般而且促着警醒,于是全世界的寂静和睡眠似乎都因此动摇了。
绥惠略夫小心的敏捷的攀上了窗门的铁叶,向下边闪闪的石路这可怕的深渊里只一瞥,便直跳下去——这一刹时他觉着一种感觉,是自己的身体在空气里,在深渊上的可怕的落下,悬空,脆弱,沉重……于是那冷的石造的火墙便很重的撞着了他的胸脯。
在非常的紧张里,**弯曲了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弓形的铁叶,那铁是盖在墙上的,因为重量,便戛戛的响而且弯折下来了。两脚**的滑在墙上,膝盖支拄着仍然止不住的向下划。绥惠略夫觉得他的身体意外的沉重了。他蟠屈起来,像一匹坠下的猫,当他使出最后的死力,两只手紧捏住弯折的边缘。松了,便又紧紧捏住,将一只肘膊支在铁叶上面的时候,他已经闭了眼睛。他于是又抽搐的蟠屈着,两脚抓着墙壁,将那肘膊支起自己来,便又用另一只手扳到那边,用前胸移上了屋顶。
不少时光,他一半失神的躺在又冷又湿的铁叶上,只在他跳跃的心头觉得剧痛;一个可怕的落下的感觉,也仍然留在他肢节的中间。
从院子里起上一种喧哗来;这便催起了他。有谁说话,在什么地方远远的,在那深处。
绥惠略夫匍匐着,在斜面上缓缓的滑到屋顶窗的左近。
那地方,是斜面屋顶的那一面,他从这上头看见一所陌生的巨宅,关闭的窗户的排列,枯树的顶,以及平坦的绿的草场。一个黑的小人儿,看去好似一个滑稽的扁平的小虫,从头部已经生出脚来的一般,在这家里的白的石路上走。他的一迭连的脚步,响得可笑的分明。
绥惠略夫溜过了屋脊,再向周围一看,便消失在阔大的尘封的屋顶门的黑暗里了。
天空冷冷的向下看。屋顶和烟突的大海远展开去,在这后面,地平线的极边,远海显出青蓝,当早晨的阳光中,已经徐徐的转成青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