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抗力挽狂澜,羊祜矢志伐吴(1 / 1)

作为晋朝的开国皇帝,司马炎在位初期的表现可圈可点。即位头几年,司马炎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内政的治理上,总体上采用了无为而治的宽松国策,革新政治,修明法度,振兴经济,与民休息,从而促进了社会的稳定和国力的增长。

《晋书》就称,晋武帝“宇量弘厚,造次必于仁恕;容纳谠正,未尝失色于人;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故得抚宁万国,绥静四方。承魏氏奢侈革弊之后,百姓思古之遗风,乃厉以恭俭,敦以寡欲。有司尝奏御牛青丝纼断,诏以青麻代之。临朝宽裕,法度有恒”。

大意是,司马炎胸怀广大,性情宽厚,举动必符合仁恕之道;能容纳直言,待人接物态度庄重,表里如一;睿智通达,善于谋划,能断大事,故能平定万国,安抚四方。继魏末为政奢侈苛刻之后,百姓思慕古代淳朴之风,于是勉励臣民恭谨简约,敦促国人清廉寡欲。有司曾奏御牛用的青丝引绳断了,他就下诏以青麻代替。临朝处事宽大雍容,法度有常。

由此可见,司马炎执政前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明君,尤其跟荒**残暴的孙皓比起来,就更是天壤之别了。所以,不论是从“建功立业,统一天下”的角度,还是从“征伐无道,吊民伐罪”的角度,司马炎都没有理由不灭掉东吴。

经过数年的养精蓄锐后,司马炎开始着手进行灭吴的准备工作。

西晋泰始五年(公元269年)二月,司马炎命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出镇襄阳(今湖北襄阳市);命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诸军事,出镇临菑(治今山东淄博市东);命镇东大将军司马伷都督徐州诸军事,出镇下邳(今江苏睢宁县北)。

上述举措的目的,就是训练士卒,扩充军备,为日后的灭吴之战奠定基础。

当然,东吴的国力比蜀汉强,且疆域辽阔,又有长江天险,加之还有陆抗这样有勇有谋的名将在,灭吴并非易事,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和等待,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在长达十年的战备期间,晋国重臣中伐吴立场最坚定、对伐吴之策贡献最大的人,非羊祜莫属。

羊祜,字叔子,兖州泰山郡南城县(治今山东平邑县)人,出身于汉魏名门“泰山羊氏”;从他算起上溯九世,历代皆有二千石以上官员,且均以清正廉洁著称。

羊祜博学能文,善于论辩,其外祖父是汉末名臣蔡邕,姐姐是司马师之妻。他于司马师执政后入仕,历任中书侍郎、给事中、黄门郎、秘书监、中领军等职。司马炎篡魏立晋后,羊祜以“佐命之勋”进位中军将军、散骑常侍,稍后擢升尚书左仆射、卫将军。

羊祜出镇襄阳后,史称其“开设庠序,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晋书·羊祜传》),即开办学校,安抚教化远近人民,因而深得长江、汉水一带百姓的爱戴。他又用计让吴国撤去了边境守军,然后把属下戍边巡逻的兵力减半,节省下来的人力用于屯垦,开荒八百多顷,从而“大获其利”。他刚来时,“军无百日之粮”,到了后期,军中竟有了十年的粮食储备。

不久,司马炎又擢升羊祜为车骑将军。羊祜固辞不受,但被司马炎驳回。

西晋泰始八年(公元272年,东吴凤凰元年)八月,孙皓不知听了谁的谗言,开始猜忌西陵督步阐,突然下诏征召他入朝。步阐惧不自安,索性于当年九月举城投降了晋国,还把两个侄子送到洛阳去当了人质。

司马炎立刻任命步阐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等,封宜都公。

同年十月,正坐镇乐乡的陆抗派遣将领左弈、吾彦进攻西陵,征讨步阐。

司马炎闻报,急命羊祜率五万步兵进逼江陵,又命巴东监军徐胤率水军从西面进攻建平(治今重庆巫山县),试图在东、西两线分散并牵制陆抗的兵力,然后命荆州刺史杨肇率部前往西陵援救步阐。

羊祜治理军政固然是一把好手,但在战场上碰到陆抗,他就算是遇到劲敌了。

陆抗命左弈等部迅速在西陵外围修筑营垒,对内包围步阐,对外抵御晋军。

由于陆抗下了死命令,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包围,所以吴军的攻城部队只好日夜赶工,搞得上上下下叫苦连天。诸将便劝陆抗说:“现在应该乘三军锐气正盛,急攻步阐,等到晋国援军到来,我们已经攻下城池了,何必修筑营垒进行包围,白白浪费部众的气力呢?”

陆抗说:“西陵地势险要,城墙坚固,粮食又十分充足。而且,所有防御工事,都是我以前驻防时规划修建的,今日由我自己来攻,难以轻易攻取。届时晋国援军一到,我们若无防备措施,就腹背受敌了,如何抵御?”

诸将听了,却还是不服,仍然认为直接攻城最省事。

为了让众人心服,陆抗便听任他们攻了一次,结果不出所料,啥便宜都没捞着,反倒损兵折将。诸将这才死心,只好老老实实修筑营垒。

当西陵的包围圈逐渐合拢之际,羊祜的五万大军已经逼近当阳,直扑江陵而来。

由于江陵以北一马平川,极易行军,陆抗便命江陵守将张咸修建堤坝、拦截河水,提高了上游水位,令河水慢慢灌入平原,切断了当阳到江陵之间的道路。

羊祜闻讯,意识到可以利用水位上涨,用大船来运送粮食和补给,于是将计就计,就扬言要破坏堤坝,以让步兵通过。

陆抗得知后,一下就看穿了羊祜的意图,遂命张咸立刻破堤。诸将大为疑惑——人家要破坏堤坝,你居然自毁堤坝,这不是帮了敌人大忙吗?

诸将拼命劝谏,可陆抗一概不听。当羊祜率部推进到当阳时,堤坝已被吴军毁掉,水位回落,就无法行驶大船了。羊祜大失所望,只好仍旧以牛车从陆路运粮。如此一来,晋军的后勤补给自然是事倍功半。

成功迟滞了羊祜之后,陆抗决定亲率主力西上,强攻西陵。

诸将又跳起来反对了。因为乐乡与江陵隔江相望,随时可以过江援救江陵,可要是主力一走,江陵这座军事重镇很可能就丢了。

陆抗却力排众议,说:“江陵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没什么可担忧的。况且,就算敌人得到了江陵,必定也守不住,对我们没什么损失。但若是让晋军据守西陵,长江南岸的众多夷人都会产生**,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随后,陆抗命公安督孙遵在长江南岸布防,抵御羊祜;又命水军督留虑溯江西上,迎战徐胤;然后他本人亲率主力,于同年十一月抵达了西陵城下。

此时,杨肇也已率部赶到,双方展开了对峙。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个叫俞赞的吴军将领竟临阵脱逃,投降了杨肇。这个俞赞对吴军的布防情况了如指掌,他这一降,势必会出卖情报,这就对吴军非常不利了。

不过,陆抗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总能随机应变,把劣势转化成优势。

他对诸将说:“俞赞是军中的老人了,深知我军虚实。我常担心我们的夷兵部队,平时缺乏严格训练,如今他们的防守阵地,一定会被敌人视为突破口。”然后,陆抗便连夜把所有夷兵都撤了下来,换上了精锐部队。

次日,杨肇果然集中兵力强攻原夷兵驻防的营垒。陆抗命部众迎头痛击,一时间“矢石雨下”,令晋军伤亡惨重。

到了十二月,杨肇计穷力竭,粮草不继,只好连夜拔营而走。陆抗本欲追击,却担心步阐趁机突围,自己的兵力不足以两线作战,便命部众拼命擂动战鼓,做出大举追击的架势。杨肇兵团大为惊恐,遂丢盔弃甲,狼狈逃窜。陆抗遂派出一支轻兵,撵着他们的屁股跑。杨肇兵团就此大败。

羊祜和徐胤得知杨肇溃败,意识到他们的牵制战略已经落空,便各自撤军。陆抗遂攻下西陵,斩杀了步阐及同谋将吏数十人,并将他们的三族悉数夷灭;其他数万名部众,都由陆抗替他们上疏求情,得以赦免,逃过了一死。

陆抗回到驻地乐乡后,脸上丝毫没有自负的神色,待人接物仍如往常一般谦恭谨慎。

孙皓很满意,立刻给陆抗加了个“都护”(相当于总督)的官衔。

司马炎虽然对羊祜甚为器重,但羊祜作为杨肇的上级,对此次战败自然要负领导责任,所以司马炎不得不将羊祜贬为平南将军;而杨肇作为直接责任人,则被司马炎贬为了庶民。

西陵之战的失败,令司马炎和晋国朝野意识到,吴国虽然君主昏庸、财竭民穷,但只要还有陆抗这样的大将在,其战斗力就丝毫不可小觑。所以,计划中的灭吴之战,更不可仓促进行,仍须等待时机。

反过来看,对病入膏肓的东吴而言,西陵之战的胜利,不啻一针强心剂,在一定程度上振奋了军心士气,对本已离心离德、摇摇欲坠的东吴政权起到了“续命”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陆抗可谓“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对东吴社稷厥功至伟。

然而,此役的胜利固然可以帮东吴再延续几年国祚,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其江河日下的颓势。因为真正决定东吴命运的人,终究不是智勇双全的陆抗,而是荒**残暴的孙皓。

克复西陵后,孙皓自认为得到了上天相助,遂意气风发,命术士算了一卦,看他什么时候可以统一天下。术士占卜后,禀报说:“大吉大利,庚子之年,青盖(代指皇帝车辇)当可入洛阳。”

孙皓大喜过望,从此越发不去想如何治理千疮百孔的内政,而是一门心思致力于所谓的“兼并之计”。

什么叫自不量力?什么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皓就是最生动的注脚。而讽刺的是,吴国最后被晋朝攻灭的那一年(西晋太康元年,公元280年),正是庚子年。也就是说,那一年,并不是孙皓的“青盖”入了洛阳,而是司马炎的大军入了建业。

对此,晚唐诗人孙元晏就曾写诗嘲讽:“历数将终势已摧,不修君德更堪哀。被他青盖言相误,元是须教入晋来。”

此后,自以为得到天助的孙皓越发肆无忌惮,于是任意猜忌、滥杀大臣之风也愈演愈烈。是年冬,右丞相万彧、左将军留平因受其猜忌,险些在宴会上被他毒死。事后,万彧恐惧自杀,留平也忧惧而亡。稍后,宫廷总管(宫下镇)楼玄因奉公守法、忠直敢言获罪,被孙皓流放交趾,然后在路上就被杀了。

孙皓一旦疯狂起来,就算是宠臣也照杀不误。比如万彧,是拥立他的首功之臣,这些年一直受宠,但孙皓的猜忌之心一起,立马杀你没商量;还比如佞臣何定,长年作威作福,最后也步万彧之后尘,被孙皓干掉了。

西陵之战后,羊祜虽然被降了职,但仍旧坐镇襄阳,实际上依然被司马炎重用。

羊祜知道,自己在战场上不是陆抗的对手,可这并不等于他就无所作为了。在羊祜看来,比攻城略地更重要,也更高明的战争手段,其实是“攻心”。

为此,他便扬长避短,开始对东吴的将士和臣民展开了长期的攻心战。

那么,怎样攻心呢?

羊祜的策略,一言以蔽之,就是“务修德信以怀吴人”(《资治通鉴·晋纪一》),即专门树立恩德信誉,来收揽吴国人心。

此后,每次与吴军交锋,他都公开约定交战日期,然后光明正大地交手,从不搞偷袭。每当有将领来贡献奇谋妙策,羊祜就用好酒把他们灌醉,让他们说不出来。而羊祜每次作战经过吴境,凡是从吴国百姓田地里收割的粮食,过后必定计算其价值,以等价的绸缎如数奉还。此外,每当率部众出外游猎,绝不侵入吴国边界,而凡是有禽兽先被吴国人打伤、过后被晋军捕获的,羊祜都会命部众一一送还……

很显然,如此种种,作秀成分都很浓厚,但关键是效果很好,尤其是对一般老百姓来讲,这些表演绝不会引起反感,而只会引发感动。于是,没过多久,吴国百姓就对羊祜心悦诚服了,都尊称他“羊公”,而不称其名。

而羊祜与陆抗虽是对手,但彼此都很欣赏对方的人品,所以经常互派使者问候对方,慢慢地居然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陆抗凡有好酒,都派人送给羊祜,而羊祜也毫不怀疑,打开就喝。同样,陆抗有时生病,也会派人向羊祜求药,而羊祜必定把药亲自煎好,派人送给他。陆抗拿到后,往往也是一饮而尽,没有半点疑心。左右之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纷纷劝他别太相信羊祜,陆抗则说:“羊祜岂是那种下毒的人?”

陆抗与羊祜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奇妙的“亦敌亦友”关系,首先固然是因为英雄惜英雄,彼此都很欣赏对方;其次,这其实是双方在“攻心战”这一无形战场上来回交手的结果。

换言之,既然羊祜一门心思要打造“恩德信誉”的“羊公”人设,以笼络吴国人心,那么陆抗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以“坦诚相待”的君子人设作为回应,否则不就落于下风了?

对此,陆抗的大多数部下当然不能理解。所以,陆抗便把话给他们挑明了,说:“人家一心一意在树立恩德,倘若我们只会诉诸暴力,那便是不战而被人收服了。说到底,彼此各保边界就行了,不必贪图小利。”

这一层,陆抗和羊祜都是聪明人,彼此自然是心照不宣。但这个道理碰上蠢人,就说不清楚了。比如吴主孙皓,得知陆抗竟然跟羊祜好得跟多年知己似的,大为狐疑,便下诏质问。陆抗只好跟这个愚蠢的领导解释道:“一个村落,一个乡镇,尚且要讲信义,何况是大国之间的交往呢?臣若不这么做,羊祜正好彰显其恩德;就算臣反其道而行之,对他也没什么损害。”

孙皓理解不了这种“攻心战”层面的微妙博弈,于是听信了其他将领的谋划,屡屡发兵袭扰晋国边境。陆抗上疏劝谏,认为这种小打小闹没有任何意义,反倒会令吴国陷入“穷兵黩武,劳师糜饷”的境地,实属得不偿失。

然而,孙皓根本不听,仍旧一意孤行。

东吴凤凰三年(公元274年,西晋泰始十年)七月,时任大司马的陆抗患上重病,自知不豫,便给孙皓上了一道奏疏,尽了自己最后的职责。

他在奏疏中说:“西陵、建平二地,都是国家的藩篱,位处长江上游,两面受到敌人压力。若敌人的舰队顺流而下,疾如流星,迅若闪电,必定来不及等到援军来解救危难。此乃社稷安危的关键所在,绝非边境的小小侵扰。臣父陆逊,从前在西部边陲时,就曾上奏说:‘西陵乃国之西门,虽然易守,却也易失。一旦失守,非只失一郡,而是整个荆州都将不再为吴国所有。若有危险,必须倾全国之力争夺。’

“臣此前请求增加精兵三万,可朝廷依据常规,不肯派遣。自从步阐之乱后,西陵的兵力损耗甚大。臣所统辖的疆土,有千里之广,对外要抵御强敌,对内要镇抚诸夷,可包括非战斗人员在内,部众仅有数万,且久在沙场,疲惫不堪,难以应付紧急事变。

“臣愚昧地认为,诸位亲王年纪尚幼,没有统御兵马的必要,反而影响国家的防务(孙皓于去年封其子弟十一人为王,每人领兵三千,共计三万三千人)。此外,宫中黄门宦官又广为招募卫队,而民众逃避兵役,纷纷加入其招募行列。请陛下专门加以调查,剔出逃避兵役之人,补充到受敌压力大的边防重地,使臣所部能有八万的足额,然后摒弃众务,专心御敌,庶几可保无虞。若其不然,深可忧也!臣死之后,万望陛下以西部边陲为重。”

奏疏呈上,陆抗便溘然长逝了,终年四十九岁。

可对于陆抗临终前苦口婆心的叮嘱,孙皓却置若罔闻。他非但没有加强西陵的兵力,反而把陆抗原有的部众一分为四,分别交给了他的四个儿子:陆景、陆玄、陆机、陆云。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推恩”之举,事实上却是通过分割的办法削弱陆抗旧部的势力。其动机,自然是出于对大将的猜忌。而他这么做的结果,相当于自己拆掉了“国之西门”上的门闩,从而为几年后顺流东下、大举入侵的晋国水军扫除了障碍。

简言之,孙皓此举,就是在自毁长城。

陆抗的去世,对于司马炎和以羊祜为首的晋国主战派而言,显然是一个好消息。

西晋咸宁二年(公元276年)十月,司马炎擢升羊祜为征南大将军,其用意自然是准备让羊祜总揽伐吴大计了。

这几年,羊祜一直在训练士兵,修缮兵器,加强军备。所以一接到这项任命,他立马心领神会,旋即上疏,请求伐吴。

他在奏疏中说:“先帝西平巴蜀,南和吴会,令海内得以休养生息。然而吴国背信弃义,屡屡侵犯边境。命运和时机虽是上天安排,但完成功业却在于人的努力,若不一举扫灭东吴,那兵戈便永不止息。当初平定巴蜀时,天下人都说吴国很快也会灭亡,但时至今日,已过去了十三年。各种谋划很多,但决策者必须乾纲独断。

“自古以来,凡是依靠地势险阻得以保全者,是因为各方势均力敌。如果实力相差悬殊,虽有险阻,也无法保全。当初的蜀国并非没有险要地形,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到了进兵之日,却看不见藩篱的限制,大军乘胜席卷,直抵成都。

“如今,长江、淮河之险,不如剑阁,而孙皓的残暴,则远超刘禅;东吴人民的痛苦甚于巴蜀,而我大晋的兵力却比当时强大。若不在此时平定四海,却只固守边界,令天下总是处于战乱之中,非长久之计。

“臣建议兵分四路:命益州之兵水陆并进,沿江东下;命荆楚之众进逼江陵;命豫州之兵直指夏口;再命徐、扬、青、兖四州之众会攻建业。东吴要抵抗四面大军,必定兵力分散,处处告急。我军只要有一处突破,吴国便会朝野震动,就算再有智慧的人也无法挽救。东吴以长江天险立国,东西数千里,处处受敌,将疲于奔命。而孙皓又纵情任性,猜忌臣下,朝廷不信任将领,士众受困于荒野,既无保卫国土之计,又无决一死战之心。平日里,吴军将士尚且三心二意,大兵压境之际,必有响应我军之人,绝对不可能上下同心,为国效死。

“而且,东吴的军队,攻势虽凌厉,但难以持久,武器又不如我国,唯有水战是他们的强项。可到时候,只要我军全面攻入吴境,他们便无法保住长江,只能退守城池,长处无从发挥,就更不是我军对手。我军深入敌人国土,人人皆有死战之志;东吴士兵在自己家乡作战,难免瞻前顾后,生出离散之心。如此,我军一旦开战,不须多时,必可克敌制胜!”

对于羊祜的这番建言,司马炎深表赞同。

不过,当时河西的鲜卑首领树机能正在凉州作乱,势力正盛,所以朝臣大多深以为忧。羊祜再度上疏,说:“扫灭东吴之后,胡人自然平定,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完成灭吴之功。”可多数朝臣还是不以为然,尤其是以贾充、荀勖为首的一帮重臣,都坚决反对。

尽管司马炎也一心想要灭吴,但满朝文武中,只有度支尚书杜预、中书令张华等寥寥数人支持他,反对派终究占了大多数。因此,司马炎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羊祜深感无奈,慨然长叹道:“天下不如意事,总是十常八九啊!天予不取,岂不是令后来人憾恨!”

就这样,伐吴大计又搁置了一年多。

到了咸宁四年(公元278年)春,羊祜身患重病,回朝安养,于是再度向司马炎面陈伐吴之计。司马炎甚为嘉许,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不便频频入宫,便命张华到羊祜府上,去跟他商讨具体的计划。

羊祜对张华说:“孙皓暴虐至极,今日伐吴,不战而胜的机会很大;若是等孙皓死了,吴国人拥立一位明主,到时候就算我们有百万之众,也难以越过长江,必将后患无穷啊!”

张华深以为然。

羊祜知道自己已不久于人世,便对张华道:“能完成我的志愿的,就是先生啊!”

司马炎打算让羊祜带病出征。可羊祜深知自己已然无法承担这项重任,便回复道:“攻取吴国,不一定非臣亲自前往不可。问题在于,平定东吴后,陛下恐怕要多多思虑了。功名之事,臣不敢居之,只希望取得东吴后,陛下能审慎选择治理之人。”

是年十一月,羊祜陷入弥留状态,临终前举荐杜预作为自己的继任者。

同月二十六日,司马炎任命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同日,羊祜去世,终年五十八岁。

司马炎十分悲伤,为之痛哭。由于这天的天气极为寒冷,以至于司马炎“涕泪沾须鬓,皆为冰焉”(《晋书·羊祜传》)。

羊祜病逝的消息传到荆州,老百姓居然主动为之“罢市”,以示哀悼,大街小巷则是一片哭声。就连东吴的守边将士闻讯,也都为之落泪。羊祜生前,喜游岘山,襄阳人就在山上给他立了块碑,年年祭祀,而看到石碑的人,都忍不住流泪。这块碑,从此就被称为“堕泪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