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1 / 1)

楚襄有梦 未晏斋 2471 字 1个月前

皇帝与太后一起狝猎,玩得尽兴,猎物装载了整整一百辆牛车,晚宴是在开阔地燃起一堆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烧烤着猎物的肉和油脂,喝着马奶酒,兴起了就唱歌跳舞,直到半夜都没消停。

杜文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本就是个美人,今天好像格外高兴,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肆意地大笑,钩子似的美眸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因而皮肤的那点憔悴和松弛在跳跃的火光边就完全不引人注意了。

她亲自动手烤了羚羊和狍子的肉,撒盐巴和花椒粉的模样利落漂亮。然后对儿子笑道:“杜文,再吃点!”

杜文就着母亲的筷子吃了两口肉,赞了几声美味,然后讨饶道:“阿娘,我今晚嘴一直没停过,实在是吃不下了!”

闾太后疼爱地拍他一巴掌,努努嘴说:“去吧去吧,牛不喝水强按头干嘛呢?”

杜文趁机又说:“今儿还是挺累的,晚上我就一个人早点去睡了。”

他的重点在“一个人”,而太后听到的重点在“早点睡”。她抿嘴儿一笑:“去吧,好好休息,明儿再猎一场。”

儿子离开了,篝火边的人也少了很多。

闾太后锐利的眸子一斜,已然把周围的人色都看在眼睛里了。

她闲闲地对身边几个惯常服侍她的人说:“大汗耳目呢是到处都是,他也常常说什么‘外言不入,内言不出’。我这里呢其实也是一样的,谁要话多,当然是祸从口出。”扫视了战战的众人一圈,又“噗嗤”一笑:“你们也不用紧张,我好歹是他亲娘,又不害他,母子间哪有隔夜仇呢?你们好好服侍,我自然都懂的。”

说着温和,其实是最严重的警告。前两天几乎天天有宫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大家对太后的冷酷和峻法也吓得不轻。

确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而他们就明白前头这些话并非无缘无故了。

只见闾太后媚眼如丝地对不远处那堆篝火旁的几个英俊男儿招招手说:“这里是我亲自做的烤肉,大汗不吃了,你们来尝尝吧,冷了哪还有滋味呢?”

那几个人一骨碌起身过来,个个都是又高又壮实,穿着崭新而窄身合度的猎装,有着细腰和长腿,还有着年轻英俊的脸颊,都是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的模样。

他们围到太后旁边,跪叩谢了恩,然后一人捧起一块肉吃了起来。

闾太后低头凑近了问:“好不好吃?”

本来就好吃,加上几个人要巴结,不知搜肠刮肚说了多少赞颂的话,说得闾太后“咯咯”直笑,指着其中嘴巴最甜的几个说:“你们这些个坏猴子!”

各处的火光变得更加幽微,星星在墨蓝绒布般的天空上闪着光,一道银河横贯着天宇。各处篝火旁的人都散了,成群的帐篷里慢慢传出打鼾声。

闾太后倒似精神来了一样,默默地看着天空,不时地赞一声“这些星星真美”,她左右瞥视着,终于说道:“不早了,我也乏了,应该睡了。”

几个男儿打算告退的时候,闾太后说了半句“我倒忘记了……”欲言又止,最后瞧着其中个子最高,相貌最俊,鼻子最挺,嘴巴最甜的一位说:“今日你们几个陪着我出猎,伺候得非常周到,也都是大汗身边最勇猛的卫士。我有一些从宫中带来的小解手刀要赏赐给你们,就你——跟我去取吧。”

大家心知肚明,而被选中的这位尤其是低头抬眼一笑,笑得如这草原夏风一般清新和煦:“是,谨遵太后吩咐。”

太后走在前头,轻盈如燕,时不时半侧回首,问一些闲问题:

“你是姓贺兰吧?”

“今年几岁了?”

“娶亲了不曾?”

…………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已经到了太后所居的营帐门口了。

闾太后在门口顿了顿,低头钻进了门中,而后突然伸出手把那个贺兰氏男儿的脖领子一抓,竟使得那八尺男儿低头折腰。

她低沉的声音也传在那男子耳边:“你今日如若对不起自家妻子,是不是会心怀愧疚?”

那贺兰氏男儿亦低声含笑道:“娶她,不过为了实战练着怎么在今日伺候吧?”

闾太后“咯咯”地笑着,黑暗里,看见她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顶了那男人的脑门一下,然后拽着脖领子往里一拉……

第二日,太后晏起,不过出了营帐之后,迎着上午的阳光,她一张脸仿佛年轻了十岁似的,眉目含春,一双手娇慵地撑着门框,一身紫红色的窄身长袍尤为碧绿的芳草地衬托得艳贵无双。

今日好像也没有起床气,梳头的宫女梳落了她的头发,战战兢兢的。闾太后只是瞟了一眼梳子,“咯咯”笑道:“到底年纪不一样了,再掉掉头发,连发髻都要挽不起来了吧?”反而又夸那梳头宫女:“还是你聪明,这朵绒花簪上去,恰恰掩盖了发髻不丰厚。”

被夸的宫女受宠若惊:“太后说笑了,别说太后还是一头好青丝,就是这绒花,不也是太后自己选的?到底眼光不一般呢!”

绒花是南朝产的,买到北国来,价格翻了几番,也只有贵族人家的女性用得起。太后有好些地方与杜文是一脉相承的,比如喜欢美好的东西,包括美好的□□,但同时有满怀着狐疑,不再三确定没有危险,是绝不会轻易入彀的。

就如昨晚上,小伙子实在侍奉得好,使她枯萎的心浇了甘露似的重新滋润起来。但巴巴地上赶着过来,她自然疑心这是别有用心的。享受完了,就该是出手试探的时候了。

闾太后在阳光里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叫来她身边的一个宦官,先盯着人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才笑模样说:“你一向辛苦了。”

那宦官诧异了一下,不过看着闾太后今天从起床开始,就一直神清气爽、笑脸待人,想来也是昨晚上酣畅淋漓,今天心情自然不错。他低头陪着笑说:“服侍太后,是奴的荣幸,哪里辛苦?就是辛苦,也是甜若蜜呢!”

“咯咯,这嘴儿真会说话!”闾太后笑道,“我是说,你一向在我和大汗之间捣鬼话,把我的事儿偷偷往大汗那里传,这做戏做得难道不辛苦极了?”

一句话,顿时说得那宦官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顿时跪下来叩首:“太……太后,奴……奴……”

“没有?我冤枉你了?”闾太后斜眸说。

既然都说出来了,自然是有凭有据,心里是清楚得很的。那宦官想了想再隐瞒徒增罪愆,只能低声下气地说:“太后,大汗之命,奴不敢……不敢违抗。”

闾太后冷笑一声:“是呢,他是大燕之主,自然也是后宫之主。别说你不敢违抗,如今我难道不也是仰他的鼻息?昨晚上的事,你只管告诉他吧。”

“不不……”虽然是左右为难的事,但此刻还是不宜顶撞,宦官急忙道,“奴不多嘴。”

闾太后笑道:“我许你多这个嘴。你要是不及时回报大汗,只怕他就要你的命呢。其他的,我来处置就是。”

说完,若无其事地问身边人要了热奶茶,慢慢啜饮了起来,好像浑不以为意。

她从上午等到下午,再从下午等到傍晚,她那个能忍耐的儿子都没有来找她。

闾太后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眼见草原上已经是一片红霞了,她打发身边的宦官:“去问问,昨日那个小郎今日在哪里执事?”

打听了一会儿,回报来,昨日那个姓贺兰的英俊小郎君,今日被皇帝调到了营地另一头的壁垒边去了。

太后挑眉笑了笑,自语道:“毛病还是旧毛病:遇到事儿还是会优柔犹疑,其实怕什么呢,只管大大方方来问我就是了。即便是他宰掉了那个英俊的小郎君,我也不过就是叹一声‘可惜’罢了。”

挥挥手中的绢子说:“请大汗来。”

杜文很快过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勉强敬守着一个儿子对母亲应有的礼仪,只是阴沉沉的不像平日那样好话连篇,母亲说一句,他才答一句,能答个“嗯”,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知子莫若母,闾太后毫无芥蒂地看着儿子,好一会儿才招招手说:“里面来,我准备了些吃的。”

“不大有胃口。”他说了今日最长的一句话。

“进来!”闾太后的语气顿时威严起来,显得不容置疑。

而杜文挫了挫牙齿,还是跟着进了门。

里面果然已经做了一桌子菜,都是他平日最爱吃的。但今日他真的没胃口——从中午听说这事儿后,就吞了苍蝇似的,嗓子眼儿里堵着两顿都没吃得下了。

闾太后不理他,自顾自片肉蘸酱,往自己嘴里塞,吃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什么意思呀?”

杜文闷沉沉说:“阿娘既然叫那奴才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当然想先听听阿娘的意思。”

闾太后笑了两声,正色说:“我若是说,我想找几个男人侍奉左右了,你有意见吗?”

这种事儿吧,放别人家,那都是随常事,但是放自家门口了,做儿子的就难以忍耐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阿娘毕竟是太后。”

闾太后冷哼了一声,把切肉的解手刀往案桌面儿上一插,问:“想必你一个下午也查清他们几个的祖宗八代了。我呢,没脚蟹一个,没本事查,这事儿就交给你做了。你只是把人打发了远远的,想来人还是干净没问题的,不然,按你的脾气,只愁不能把他千刀万剐呢,是不是?”

她利用得好!顺便还把儿子打击了一下。杜文对这位亲娘是真心没有办法,只要不撕破脸,还只能受她的。

但他还是抗声道:“有什么好的?还能给我做阿爷么?”

这孩子气的话,逗得闾太后板着的脸都松了,“噗嗤”一笑,摸摸儿子的脸颊说:“大概是不能,好像都和你差不多年纪,小公鸡似的,只是好玩。”

这大概算是安慰吧,她又叹了口气说:“杜文,若是干净的,就给你老娘留下吧。我伺候了你阿爷一辈子,十七岁就跟了他,也一直忠贞。现如今他又不在了,我长夜孤衾,你身边莺莺燕燕的,哪里知道其中的苦处?”

杜文简直要把他为翟思静守到现在的秘密都给讲出来了,好容易憋住了,又熬了一会儿才说:“不是儿子不孝顺,只是,古人都说‘妇无二适之文’。阿娘要什么,我不能供奉周到呢?”

闾太后冷了脸,说:“你拿汉人的框框来要求我?你怎么不说汉人也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从祖上八辈开始,就世代居于辽河,身上流着鲜卑人的血液,从小儿听得是青牛白马的仙人和神女在草原上交.合生下鲜卑祖辈的故事。你今儿个来跟我谈汉人‘从一而终’的狗屁论调?!”

桌子一拍,案桌上的盆儿、碟儿、筷子、解手刀一总儿蹦起来,肉汁泼了不少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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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太后这种心态emmm……

如果参见文明冯太后或者胡太后的话,大概也不算失真了。

至于两个太后的儿子,心里肯定都不爽,但是一时也没太大法子。

至于辽代萧太后那种,儿子心甘情愿认后爹的,大概皇帝对韩德让的感情像咱们萧家小皇帝对药哥那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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