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部落的酋长俺答自从被封为顺义王之后,年年通使,岁贡不绝。万历九年,俺答病逝,大明朝廷特赐祭坛七座、彩币十二双、布匹一百,三娘子和黄台吉上疏称谢,并贡上名马。黄台吉是俺答的长子,那时已经年迈,不喜欢兵事,只是一味迷信佛教,并听从僧人,禁止杀掠,因此西北塞外相安无事。王崇古、方逢时卸职后,由吴兑继任总督。吴兑驾驭有方,各个番部相继畏服。三娘子钦佩他的才能,曾经到总督府拜见。吴兑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有时候三娘子写信索要金银财宝,吴兑马上给予。各个番部稍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三娘子也总是预先报告,使吴兑有所准备。黄台吉承袭顺义王的爵位之后,改名为乞庆哈,也非常恭顺,谨慎奉命。只是黄台吉向来好色,曾经在西僧的怂恿下,娶了一百零八名妇女。可惜这一百多名番妇姿色都很平常,没一个比得上三娘子。黄台吉垂涎已久,想娶三娘子为妻。三娘子却嫌他年老多病,不肯迁就,准备带着部下迁徙。这个时候吴兑卸职,另授郑洛为总督。郑洛上任后,得知此事,就想:“如果三娘子到了别处,我朝封这黄台吉还有什么用?”于是就派人去和三娘子说:“你不妨就跟了大王,天朝还会封你为夫人。你要是自己离开,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还有什么殊荣呢?”三娘子为利害所迫,只好顺从黄台吉,与他成为夫妇,二人和好度日。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黄台吉得病身亡,三娘子再次成为寡妇。那时黄台吉的儿子扯力克继承王位,这扯力克倒是一个翩翩公子,长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把汉那吉这时候已经死去,扯力克就纳了他的遗妻比妓。三娘子曾经生过一个儿子,名叫不他失礼,本来也想收比妓为妻,偏偏被扯力克夺去,心中很不高兴。连三娘子也有怨言,竟然带着儿子准备离开。郑洛得知后,再次替她调停,先是派人去说服三娘子,劝她下嫁扯力克。三娘子老妇配少夫,自然格外乐从。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扯力克要把所有的妻妾都赶走,才肯答应。郑洛又派人去和扯力克说:“你要是能与三娘子结婚,朝廷仍然封你为王,否则就封别人了。”扯力克欣然答应,并依照三娘子的约定,把所有的妻妾全部赶走,还整了冠服,备齐车马,亲自到三娘子的帐中迎娶。三娘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宇间仍然流露着妩媚。二人再次成就了一段欢喜缘,完结了一笔相思债。郑洛为三娘子请封,朝廷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扯力克袭封如旧。三娘子常年为明朝保边守塞。山、陕一带的边境,商民安堵,鸡犬无惊。
哪知到了嘉靖二十年,宁夏竟然出了一个哱拜,他纠众作乱,不免煽动兵戈。这哱拜本来是鞑靼的部种,之前曾因得罪酋长,叩关投降,隶属于守备郑印的旗下,屡立战功,升任都指挥。后来,在任副总兵的时候辞官,儿子承恩承袭职位。承恩初生时,哱拜梦见空中裂开一道缝,缝里掉出一个妖物,看起来很像老虎,那东西掉下来之后,就跑到妻子的寝室。他正想拔剑除妖,没想到被孩子大哭的声音惊醒,起来一看,妻子已经生下一个男孩。他也不知是凶是吉,只好将他抚养长大,取名为承恩。承恩渐渐长大,模样如狼似虎,番人本来就粗犷,哱拜反而非常钟爱他的狰狞模样。哱拜告老辞官后,承恩承袭都指挥。凑巧洮河以西常常发生寇警,巡边御史周弘禴,命承恩、指挥土文秀以及哱拜的义子哱云等人率兵讨伐。出发前,巡抚党馨奉总督郑洛的命令,调遣土文秀支援西部边境。哱拜那时候虽然住在家里,但仍然有很多人前去报信,这次听说土文秀被调,不禁叹息着说:“土文秀虽然身经百战,但是能独当一面吗?”于是亲自到郑洛那里,说明来意,并愿意让儿子带着自己的三千名部下一起征讨。郑洛极力嘉奖,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土文秀、承恩陆续起行。偏偏巡抚党馨恨他毛遂自荐,只给承恩拨了些羸马。承恩很不高兴地上了路,在金城与敌人相遇,追杀数百人,奏凯归来。党馨不但没有奖励功劳,反而吹毛求疵。后来又听说承恩娶民女为妾,就责怪他违律诱婚,还杖责了二十下。承恩骄傲成性,哪肯受这般委屈?就是他父亲哱拜也觉得自损脸面,心里很不满意。土文秀、哱云二人本来应该记功升职,又被党馨阻拦。戍卒的衣粮拖欠了很久都没有发放,军锋刘东旸心里非常不平,就去拜见哱拜,说起被党馨克扣的情形。哱拜微笑着说:“你们也太无能了,怪不得被他玩弄。”刘东旸听了这话,愤然离开,纠集部下闯入帅府。总兵张维忠向来缺乏威望,见众人拥入,吓得手足无措。党馨听说兵变的事情,马上藏到了水洞中。后来被刘东暘等人找到,牵到书院,历数罪状,然后把他杀死。石继芳也身首异处,接着这群人纵火焚烧了公署,取走符印,释放罪囚,在城中大肆抢夺。
刘东暘于是自称总兵,任哱拜为谋士,承恩、许朝为左、右副将,哱云、文秀为左、右参将,当下分兵四出,攻陷玉泉营以及广武,连破汉西四十七堡。刘东暘又分兵过河,想攻打灵州。总督尚书魏学曾立即通知副总兵李昫,让他暂且设立总兵,派兵围剿。李昫派游击吴显、赵武、张奇等人转战前来,汉西的四十七堡依次被收复。只有宁夏各镇还被敌人占据。河套部落的酋长着力兔带着三千番兵,来支援刘东暘,屯兵演武场。刘东暘也将抢来的几个妇女献给河套部落,河套人扬言与哱王子已经是一家人了。哱云、着力兔一起去攻打平卤。萧如薰在城南设下伏兵,自己假装带着弱兵出城,诱敌前来。哱云仗着锐气,边追边杀,萧如薰边战边退,一直绕到城南。紧接着一声号炮,伏兵全部拥出,将哱云困在中心。伏兵从四面向中间射箭,霎时间就将哱云射死。着力兔这时候还在后面,听说前面的部队被围,料知中计,急忙带兵逃回塞外。朝廷得知后,特升萧如薰为总兵,调麻贵为副总兵,进攻宁夏,并赐给魏学曾上方宝剑。
御史梅国桢保荐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说他忠诚勇猛,可以担当大任。于是李如松被命为总宁夏兵,并以梅国桢为监军。这时,宁夏巡抚朱正色、甘肃巡抚叶梦熊先后率兵赶到,齐逼城下。魏学曾与叶梦熊商议,将黄河的大坝挖开,用水灌城。于是城内城外水深数尺,城中人心惶惶。许朝逃出城门,去见魏学曾,表示愿意忏悔投降。魏学曾让他回去杀死哱拜父子赎罪。许朝走后,音信全无。李如松派人四处打探,得知河套部落的庄秃赖以及卜失兔,纠集了三万名番兵,侵犯小盐地,另外还派了一万名骑兵从花马池西沙湃口进入,为哱拜声援。李如松就派副总兵麻贵等人前去迎剿,这才将河套部落击退。然而,着力兔又带着一万多名人马,攻入李刚堡。李如松派兵截击,连连打败河套兵,一直追到贺兰山,河套兵才全部逃走。监军梅国桢与魏学曾不和,竟然参劾他延误兵事。于是叶梦熊代任督师。叶梦熊下令军中,先登城者奖赏一万金,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过了五天,水蔓延到北关,城池崩裂了好几丈,承恩、许朝等人连忙到北关守卫。李如松、萧如薰偷偷带着精兵去攻打南关,总兵牛秉忠年已七十,仍奋勇先登。梅国桢大呼:“老将军都登城了,你们还害怕什么?”话音刚落,只见各位将校一挥而上,南关随即攻下。承恩等人惊慌失措,急忙派部下张杰出城说情。叶梦熊假装答应下来,暗地里仍然筹备攻城器械。监军梅国桢日夜巡逻,严行密察。一天傍晚,正在街上巡逻,忽然有歌声传来:
痈不决,毒长流。巢不覆,枭常留。兵戈未已我心忧,我心忧兮且卖油。
梅国桢听了,不禁诧异起来,就对部下说:“什么人在唱歌,快去给我抓来!”部下奉命而去。没过多久就捉到一个人。梅国桢见他相貌非凡,便问起他的姓氏、职业。那人回答道:“小人姓李名登,没有考上功名,就做起了小买卖。如今兵戈相向,只好沿街卖油,以便糊口。”梅国桢说:“你唱的歌词,是谁教你的?”李登说:“是小人随口编的。”梅国桢暗暗点头问道:“我有一项差遣,你能为我办得到吗?”李登说:“只要小人能干,一定效力。”梅国桢就亲自给他松绑,并赐给他酒食,授予密计,还交给他三道札子。李登受命而去,入见承恩说:“哱氏曾经有安塞之功,监军不忍心诛杀,特令我呈密札给将军。将军如果听我的话,就速速杀死刘、许二人赎罪,否则请立即杀死我。”承恩沉思了半天,就答应下来。李登出去之后,又从小路来到刘东暘、许朝的大营。也把密札交给他们说:“将军本来是汉将,何必要能跟着哱氏作乱呢?将军靠的不过是河套的援兵。如今河套兵已经战败,杯水怎么救得了车薪?为将军考虑,应该速速除掉哱氏,然后到大营自首。不但之前的罪可以一笔勾销,还能立功封赏。”刘、许二人心动,就与李登约定好,李登接着回营报命。
梅国桢仍然督兵攻城,不停猛扑。没过多久,刘东暘那边传来密报,说土文秀已被杀死。又过几天,城上竟悬出三颗人头,一个是土文秀的,剩下两个是刘东暘、许朝的。原来刘东暘诱杀土文秀后,承恩知道他有变化,就和部下周国柱商议。周国柱曾与许朝争夺过一名女子,彼此互不相让,有了隔阂。周国柱和承恩定计,借口商议军务,将刘、许二人引来,先杀了许朝。刘东暘逃入茅厕,被周国柱搜出,一刀劈成两段,随后将三颗脑袋一起挂在城上。李如松、萧如薰等人陆续登城,揭榜安民,并搜出宁夏巡抚关防以及征西将军印各一枚。哱拜那时候仍然安住在家中,李如松提兵围攻哱拜的家。哱拜知道不能幸免,就关上门自缢身亡。家中这时起了一把火,将哱拜连人带屋全部烧毁。参将李如樟看见火起,急忙派兵踹门而入,生擒了哱拜的次子承宠、养子哱洪大以及余党土文德、何应时、陈雷、白鸾、陈继武等人。
总督叶梦熊、巡抚朱正色、御史梅国桢先后入城安抚百姓,并慰问庆王世子帅锌。帅锌是太祖第十六个儿子的七世孙,曾被封到宁夏。哱拜作乱时,曾向王府中索取金银。那时庆王伸域刚刚驾崩,世子帅锌还在守丧,没有袭封爵位。母妃方氏带着世子躲避到地窖中,后来因害怕受到侮辱而自杀,所有的宫女财宝统统被抢走。等到叶梦熊入府,帅锌才得以保全。当下大将们驰书报捷,并将一干人犯押送到京师。哱承恩、哱承宠、哱洪大等人被立即处死,神宗令庆王世子帅锌承袭爵位,大加赏赐宁夏功臣。神宗准许叶梦熊、朱正色、梅国桢世袭官位。武将以李如松为首功,特加封宫保头衔,萧如薰以下也各有封赏,所有死难将士各得抚恤。宁夏再次平定。
哪知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东面的朝鲜国遭到倭寇的**,朝鲜王李昖心急火燎,向大明求援。于是一场战争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