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的盗贼被一举**平之后,免不得又是一番封赏。陆完、彭泽都被加封为太子少保,仇钺被封为咸宁侯,连谷大用的弟弟谷大宽也被封为高平伯。君臣正在欢庆,忽然接到四川警报,说是保宁盗贼蓝廷瑞的余党连连攻陷州县,势力日益猖獗。总制尚书洪钟无力剿平,请朝廷派兵。
原来湖广、江西、四川等省连年饥荒,因此盗贼并起:湖广有淝阳的杨清、邱仁等人;江西有东乡的王钰五、徐仰三等人;桃源有汪澄二、王浩八等人,而且渐渐蔓延开来。明廷派遣尚书洪钟分兵围剿,洪钟应付下来,只好奏请增兵。武宗于是将洪钟罢职,命都御史彭泽带领总兵时源西征。
彭泽来到四川后,马上征集苗兵,围剿贼寇,接连擒获各方盗贼,四川平定。皇上封彭泽为太子太保,任时源为左都督。没过多久,彭泽被调到甘肃负责军务,管理哈密。哈密在甘肃西北,元朝末年由威武王纳忽里镇守。永乐二年才传去檄文招降,那时纳忽里已死,儿子安克铁被封为忠顺王,然后设置了哈密卫。之后,哈密的邻部吐鲁番日益强盛。正德元年,拜牙郎承袭哈密爵位,**虐无道,不理政事。吐鲁番酋长满速儿用重金**拜牙郎。拜牙郎随即抛弃了哈密,投奔吐鲁番。满速儿夺去他的金印,派部下占据哈密,又写信给甘肃巡抚,言辞嚣张。
彭泽上任后,正在筹划剿抚的事宜。哈密卫目写亦虎仙忽然前来,彭泽急忙将他召入。问起吐鲁番与哈密的近况时,写亦虎仙说:“满速儿势力强盛,一时恐怕难以平定,不如给他些金银财宝,将就着牵制一下。到时不但哈密城可以归还,金印也可以归还,总比劳师动众要好很多。”彭泽觉得有道理,就依从写亦虎仙,给他一些金银让他交给满速儿,要求归还哈密城以及金印。哪知写亦虎仙早就和满速儿串通一气,再次要求朝廷增币。彭泽以为增币是件小事,就答应了他,并上疏说番酋已经悔过,不必用师,哈密城以及金印马上可以归还。武宗大喜,召回了彭泽。
满速儿探知彭泽回朝,不但不肯归还城池和金印,反而四处烧杀抢掠。甘肃巡抚李昆派人质问满速儿,满速儿又派写亦虎仙等人去索要金银。李昆就将写亦虎仙留下,只让他的随从回去,给了随从两百匹杂布,让满速儿拿哈密城印来交换写亦虎仙。随从走后,好几天没有消息。李昆正在疑惑,忽然有探子来报:“满速儿带领一万兵马来攻肃州了!”李昆马上召来兵备副使陈九畴商议,陈九畴说:“兵来将挡,火来水淹,怕他什么!”马上调兵守城,派游击芮宁出城抵御。芮宁战死在城外,番兵直逼城下。陈九畴昼夜巡逻,趁夜袭破番兵大营。满速儿败走瓜州,又被副总兵郑廉袭击,狼狈不堪,驰回吐鲁番,再次派人求和。陈九畴认为满速儿狡猾多端,应该拒绝。李昆却不肯答应,竟然上奏朝廷。
兵部尚书王琼与彭泽有过节,这次趁机陷害,说彭泽欺君辱国,陈九畴轻率激变,朝廷命人将他们一并逮捕,连哈密卫目写亦虎仙也被押送到京师。幸亏有杨廷和代为周转,武宗才免去彭泽、陈九畴二人的死罪,将他们削职为民。写亦虎仙竟然脱罪,留居在京师。他向来狡黠多端,与米儿马黑麻结为一党,巴结锦衣卫钱宁,得以入侍宫廷。武宗喜爱他聪明灵巧,逐渐开始宠幸他,还赐了他国姓,收为义子。当时武宗的义子有很多,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俘虏小兵,只要能讨武宗欢心,都一律赐姓为朱,认作干儿子,算起来有两百多人。这两百多人中,第一个得宠的要算钱宁,第二个便是江彬。
钱宁小的时候,被卖到太监钱能家。钱能死后,钱宁已经长大,转去侍奉刘瑾,因此有机会接近武宗。因为他善承意旨,渐渐邀来宠幸。武宗喝醉的时候,甚至会倚着钱宁做枕头,彻夜长眠。有时百官候朝,等到中午都没有武宗起居的消息。必须由钱宁通报,才可以入殿排班。钱宁因此得以掌管锦衣卫,权力一天大过一天。江彬本来是大同游击,剿平盗匪后,班师获赏。他听说钱宁的大名后,将战争敛聚来的财物私下相赠。钱宁便把他引入豹房,觐见武宗。江彬口才极好,马上招来武宗的喜爱,被升为左都督,后来又被认作义子,甚至在武宗左右留侍,同起同睡。钱宁见江彬夺宠,非常后悔,开始有意排挤。江彬察觉出来后,想了一计,故意去和武宗谈论兵事。武宗问长道短,江彬乘机上奏:“如今中原边境的兵马最强,京城周围的士兵远远比不上。河北一带的群盗,全靠边境的兵马**平,如果单靠京营的这些兵马,恐怕现在还没肃清呢!”武宗不禁动容:“京营如此腐败,怎么能防止灾祸呢?要想变弱为强,该想个什么办法?”江彬又说:“莫过于互相掉换一下,京兵赴边,边兵来京,这样一来内外都成劲旅了。”武宗点头,连称妙计,立即下令将四镇兵调入京师。大学士李东阳等人极力劝阻,武宗都没有采纳。
四镇兵[2]奉旨到京后,武宗披上战甲,亲临校阅,果然军容壮盛。武宗心里大喜,立即召来总兵许泰、刘晖等人,好生夸奖了一番,各赐国姓。于是四镇兵又被称为外四家军。武宗命江彬为统帅,管辖四家。从此,江彬的权势越来越大,就算有十个钱宁,也不能把他扳倒了。武宗又亲自挑选一些兵马,让他们练习弓箭,编成一军,亲自统率。武宗与江彬等人早晚驰逐,呼噪声、弓马声终日嘈杂不绝。宫廷内外都忧心忡忡,只有武宗异常欣喜。李东阳屡劝无效,只好辞官而去。杨廷和因丁忧告归。吏部尚书杨一清入阁办事,不到几个月,就与江彬、钱宁等人做了对头,于是情愿辞官还乡。
朝中的几位大员多半离去,江彬更是肆无忌惮,开始诱导武宗纵欲。正巧延绥总兵官马昂革职在家,听说江彬的大名,马上入京拜见,希望能官复原职。江彬沉思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只要足下能办到一件事,保你富贵。”马昂问什么事,江彬笑道:“不必说了。就是说明了,恐怕你也办不到。”马昂被他这么一激,立即说道:“除非是杀头,否则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江彬将密计告诉了马昂,马昂应声而去。原来马昂有个妹子,容颜绝世,歌舞骑射样样皆通,成年之后嫁给了指挥毕春。江彬从前曾见过几次,垂涎已久,却偏偏弄不到手。此次武宗渔色,让他搜罗佳人,江彬便让马昂将妹子送入宫中,一则可以消之前的闷气,二则可以巩固自己荣宠。马昂做官心切,就依计行事,借口母亲重病,将妹妹召回家中,说出这一段隐情。那妹子听说要入宫为妃,倒也情愿,只是一时不好答应,只说哥哥胡闹。经马昂再三央求,这才淡扫娥眉,被他送入京中。江彬接到佳人后,见她风姿秀媚,比之前更加娇艳,不禁色胆如天,搂住求欢。那美人本来就认识江彬,向来钦佩他威武出众,也就半推半就,任他玩弄。江彬足足享受了三天,才将她打扮一番,献入豹房。武宗见了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还管什么嫁过不嫁过,马上赐了三杯美酒,让她侍寝。妇人家利欲熏心,格外柔媚,弄得武宗把她当成个宝贝,早晚都要黏在一起。当下武宗就将马昂官复原职,还赐给他府第,真是皇恩浩**,光宗耀祖了。
一次,武宗与江彬夜游,临幸马昂的私府。君臣欢饮,有一盘鱼脍味道绝美,武宗赞不绝口,问由谁烹调。江彬马上说是出自小妾杜氏之手。武宗说:“你的小妾来马家做饭,可见你们友情绝非一般。但君臣要比朋友更加重要,朕想暂借几天,不知你意下如何?”江彬没防住武宗会这么说,心中懊恼不己,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好唯唯从命。第二天就硬着头皮,将杜氏装饰妥当,送进了豹房。武宗见这位杜美人和马美人姿色不相上下,就白天让她烹鱼,晚上唤她侍寝,从此再也没有送回去。江彬也无可奈何。
武宗得陇望蜀,有了马、杜两位美人,还嫌不够,又召问江彬:“你老家是宣府的,不知道宣府的美人多不多?”江彬说:“宣府的美人确实不少,皇上不妨亲自游观一番。”武宗皱着眉头道:“朕也想出去游玩,但无故游幸大臣们要来阻拦,怎么办?”江彬献计:“秋狩是古时的盛典,不妨借出猎为名,乘机游历边疆,也可以校阅兵马,何必郁郁寡欢,深居大内呢?”武宗沉思了半天,又说:“朕从没有举行过秋狩,如果要创行此典,必须挑选良辰吉日,就算大臣们不来劝阻,也要筹备很多天。况且随从很多,仍然不能自由行动,我们不妨微服出行吧。”江彬答了一声遵旨。于是两个人就在正德十二年八月的甲辰日,乘着月夜,潜出德胜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