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的戏中戏(1 / 1)

明史 蔡东藩 1733 字 2个月前

宪宗听说各处的叛贼被依次**平,自然非常欣慰。万贵妃殷勤献媚,每次遇到捷报,都要在宫中设宴庆贺。其中有个叫汪直的太监,年纪轻轻却聪慧狡黠,非常善于奉承贵妃,因此得到宪宗的宠幸。这汪直原本是大藤峡中的瑶人,瑶贼被平定后,当做俘虏送入宫中,充作昭德宫内使。昭德宫便是万贵妃的内宫。汪直能察觉出贵妃的喜怒,于是竭力奉承。贵妃又一再抬举,让他做了掌御马监事。

后来,宪宗想得知宫外的事情,便让汪直改换衣服,带着锦衣卫外出,察探官民的举动。但凡有什么街谈巷议,汪直无不奏报宪宗。宪宗非常满意,就在东厂之外又增设一个西厂,命汪直为总管。东厂是成祖时期所建,专门伺察官员以及百姓情况的。现在宪宗又另树一帜,其人数比东厂还要多几倍,声势上也超出东厂。汪直一时间兴风作浪,弄得大狱兴起,冤死的官民不计其数。朝廷大臣都噤若寒蝉,不敢发言。只有大学士商辂上疏抗议。宪宗不但不听,反而大怒,并让内监怀恩传旨责问。商辂并不慌张,反而正色说道:“朝臣不论大小,有罪都应当请旨捉拿审问。汪直竟敢擅自捉拿三品以上的京官,这是第一桩大罪。大同宣府是边疆要地,守备官极其重要,岂可一日之内空缺数人?汪直擅自拘押守备官,多达数人,这是第二桩大罪。南京是祖宗的根基,汪直擅自搜捕留守大臣,这是第三桩大罪。宫中侍臣动不动就更换,这是第四桩大罪。不除掉汪直,国家就危在旦夕!”这几句话说得怀恩瞠目结舌,当即回去复旨。项忠那时候已升任兵部尚书,也一再参劾汪直。宪宗不得已,只好仍然让汪直掌管御马监,暂时关闭西厂。只是宪宗依然对汪直恩宠有加,常常让他秘密外出,探刺事情。御史戴缙九年不得升迁,一直非常懊恼。看见汪直仍然被宠眷,索性迎合皇上的意思,私下奏上一本,说西厂不应该废止,还说汪直的行为,不但应当被今日效仿,而且可以为万世效仿。宪宗当即准奏,下诏重开西厂。从此,汪直的气焰更嚣张了。

汪直刚刚掌管西厂的时候,士大夫们与他并没有什么来往,只有左都御史王越与韦瑛结交后,间接地与汪直通好。吏部尚书尹旻也是个寡廉鲜耻的人物,一心想巴结权阉,竟然在西厂觐见汪直,甚至向他磕头,汪直不禁大喜。兵部尚书项忠向来高傲,一天在路上遇到汪直,汪直下车拜见,项忠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了,惹得汪直咬牙切齿。后来,西厂在项忠的参劾下停办,汪直更是气愤难耐,发誓与项忠势不两立。这次西厂重设,汪直引用吴绶作为爪牙。吴绶曾经是锦衣卫千户侯,跟着项忠讨伐荆、襄的盗匪。后来因违法被参劾,竟然恨上了项忠。吴绶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汪直的保荐下,被授为镇抚司问刑。吴绶唆使东厂的人诬陷项忠受太监黄赐的请托,任用刘江为江西都指挥。宪宗一时糊涂,竟让项忠对簿公堂。项忠高傲绝俗,哪肯低眉顺目?当下就在大堂抗辩,毅然不屈。惹得宪宗大怒,将他削职为民。

随后,汪直又诬陷商辂纳贿,商辂也辞官回乡。尚书薛远、董方、右都御史李宾等人一并罢官。那蝇营狗苟的王越居然升任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掌院事。王越以外,辽东巡抚陈钺也格外巴结汪直。起先辽东寇警,汪直想揽功,便带着私党王英赶赴辽东,一路上耀武扬威,各路都御史也都言听计从。到了辽东,陈钺在郊外匍伏相迎,说尽了恭维的话,所有随从汪直的人员全部有赏。汪直大喜,宴席的时候更是穷极珍馐,直喝得汪直酩酊大醉,满口赞扬。隔了一天汪直便奔赴开原,再次下令招抚。马文升知道他的来意,便把安抚的功劳,全部推给了他,只是所有接待的礼仪不如陈钺。汪直未免有些失望,草草应酬之后,便返回辽东。和陈钺说起马文升怠慢他的事情,陈钺也说马文升居功自傲,接着又格外巴结。酣饮了好几天,汪直经陈钺再三挽留,住了几十天,才动身回京。一入京城,马上参劾马文升。宪宗不分青红皂白,竟然逮马文升下狱,没过多久又将他贬到重庆,并责怪言官隐藏不报,当廷杖责李俊等五十六人。

那时鞑靼的大汗麻儿可儿已经去世,众人拥立马固可儿吉思为大汗,马固可儿吉思与孛来不和,被孛来杀害。马固可儿吉思的部下毛里孩不服,纠集众人攻杀孛来,并遣使通好大明朝廷。宪宗担心其中有诈,竟然扣留了来使。毛里孩于是纠集三卫屡寇山陕。抚宁侯朱永等人出师抵御,打了几场胜仗,毛里孩这才退走。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长城西北方的河套地区又有战乱。在这里,黄河由北绕到南,与圈套相似,因此取名河套。这里地肥水美,最适宜耕种放牧。蒙古属部孛鲁乃、札加思兰、孛罗忽等人潜入河套,割地称雄,屡次侵略延绥。朱永移兵抵御,王越也奉旨参战。塞外还没听说杀敌,京中却得到了捷报。王越等人不停高升,敌寇却仍然占据着河套。后来,王越被封为三边总制。札加思兰迎元朝后裔满都鲁为汗,自称太师,一心与明廷为难,大举深入,直抵秦州、安定等县。这次王越总算出了点力,得知敌人的妻儿、家产都在红盐池,就偷偷带着总兵官许宁、游击将军周玉星夜前进,袭破敌人的营帐。等到敌寇返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妻儿、家产都已**然无存,只好痛哭一场,狼狈北去。

汪直得知消息后大喜,急忙面奏宪宗。宪宗当即下诏,命朱永为平虏将军,王越提督军务,同汪直监军,大举兴师,向西进发。这时又来了个剽悍的酋长,人称小王子。他率领三万兵马侵略大同,连营五十里,声势嚣张。总兵许宁领兵固守,小王子竟然到处烧杀抢掠,并毁掉代王的别府。许宁出城迎战,却遭遇伏兵,被杀得落花流水。幸好参将周玺等人赶来,才算将他们救出。回城后检点败兵,已损失了一千多人。许宁得罪被贬,宪宗颁诏令汪直、王越严密围剿,不得松懈。汪直与王越这时正准备回京,听了这道圣旨,进退两难。那时陈钺已经入居兵部,替他们说情,又遭到宪宗的职责,还被免去了官职。没过多久,宪宗关闭了西厂,调王越镇守延绥,降汪直为南京御马监。王越和汪直二人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间失宠,彼此叹息了一番。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遵照朝旨,分道扬镳。

汪直得罪的原因另有一段隐情。后宫有个小宦官名叫阿丑,他诙谐幽默,并且善于演戏。一天他在皇帝面前演戏,扮成醉鬼的模样,一上场就疯疯癫癫,四处谩骂。另外一个小太监扮成行人的模样,和阿丑说:“某大官到了!”阿丑毫不理会,嘴里仍然骂骂咧咧。小太监下场后,又出来说:“御驾到了!”阿丑仍然没有理会。等到第三次相报,说是“汪太监到了!”阿丑这才慌张起来。来人故意问他:“皇帝都不怕,难道还怕汪太监吗?”阿丑连忙摇手:“不要多嘴!我只知道汪太监不好惹呀!”这时宪宗就在下面,听了这话,暗暗点头。阿丑知道皇上已经动心,就在第二天再次出演。这次他竟然效仿汪直的穿着打扮,手里持着两把大斧,挺胸而行。旁边有人问:“你带着这两把斧头做什么?”阿丑摇头:“这是钺,不是斧。”那人又问拿着钺做什么,阿丑答:“这两钺非同小可。我自从典兵以来,全仗着这两钺呢!”那人又问这钺叫什么名字,阿丑笑道:“怪不得你是个呆鸟,连王越、陈钺都不知道吗?”宪宗听了这话暗暗惭愧。等到戏剧结束后,又接到御史徐镛参劾汪直的奏折。宪宗这才下定决心,将汪直、王越贬职,并起用之前的兵部尚书项忠,让他官复原职,召还前兵部侍郎马文升,封他为左都御史,巡抚辽东。

朝中上下满心期盼,谁知一党刚落,一党又起。万安内结贵妃,越来越得宠。李孜省是江西的赃官,学了些五雷法,密结宦官梁芳、钱义,被授为太常寺丞。还有江夏的妖僧继晓,与中官梁芳相识,自称精通房术。正巧这时宪宗春秋已高,觉得精神不足,不能应付妃嫔,就是老而善**的万贵妃也不免暗暗抱怨他。梁芳双方巴结,又推荐了继晓,让他指导宪宗,还采集**让皇上服用。宪宗如法炮制,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一个晚上能同时临幸数人。宪宗心满意足,便封继晓为国师。继晓表示愿意为皇帝祈福,就在西市建造大永昌寺。为此逼走了曾在那里居住的很多百姓,并花费数十万白银。这还不在话下,继晓**邪成性,只要见有姿色的妇女,就强行留在寺中,日夜**。京中的百姓都被他胁迫侮辱,怨声载道。刑部员外郎林俊气愤难忍,当即上疏请宪宗斩掉继晓以及太监梁芳。宪宗怎么肯听从,还没看完,就将林俊逮捕下狱,拷问主谋。都督府经历张黻上疏解救,也被抓到狱中。司礼太监怀恩非常仁义,他面奏宪宗,请求释放二人。宪宗大怒,操起桌案上的端砚,向怀恩掷去。幸好怀恩把头一偏,砚台落在地上,没有击中。宪宗拍着桌子大骂:“你敢协助林俊诽谤朕吗?”怀恩伏在地上,大哭不止。宪宗把怀恩斥退后,怀恩派人去对镇抚司说:“你们巴结梁芳,诬陷林俊,林俊要是死了,你们还能偷生吗?”镇抚司这才不敢诬陷,也替他们说情。宪宗这时才稍稍息怒,便将二人释放出狱,贬林俊为云南姚州判官,张黻为师宗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