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桂开战没几天的工夫,潮、梅已全部在陈炯明的掌握之中。再加上李福林、魏邦平内应,全省动摇,桂派势力一蹶不振,从此西南方面又换了一副局面。
潮、梅失守,省城大为震惊,广东督军莫荣新及各军事长官目瞪口呆,这才知道陈炯明不是等闲之辈,追悔从前不该听信郭椿森的话,资寇以兵,酿成今日局面。痛愤之下,只能调兵遣将分道防堵。林虎、马济由惠州出三多祝,取海陆丰为右翼;沈鸿英、李根源由惠州过河源,分紫金、老隆两道会攻潮州。这种调度表面上似乎没有道理,莫荣新对此却费了一番苦心。马济年少英俊,陆荣廷派他办理兵工厂,其实是想叫他趁机取代莫督军。莫荣新自认年老,又不肯负老陆提挈之恩,现在既然意见参差,倒也情愿及时下野,但他却极端反对由马济继任。在他心中,只有他的亲家沈鸿英最为合适。而沈鸿英又被陆氏所憎恨,马、沈相持不下。所以这次用兵,令林虎、李根源二人分别协助沈、马,是为了防止沈、马二人到了前方忽然火拼。
各路军队出发之后,左翼沈、李军已得了河源,打算分道进攻。陈炯明连吃败仗,大为惊惶,于是发密信给省中李福林、魏邦平,动以利害,责以约言。但李、魏两人因粤人势力过于薄弱,不免有些疑忌。如果此战陈炯明失败的话,桂人排粤之心就会更加严重。莫荣新督军虽无野心,部下诸将却都功高望重,那时他俩的地位便有点岌岌可危了。接到陈炯明来信,魏邦平忙去找李福林商议办法,福林道:“桂军内讧日益严重,老头子无法调融,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恐怕竞存不能久持,一旦溃散,桂派各军还师省城,你我兵力有限,如何支撑?”邦平道:“我也这样想,要做就立刻动手,否则终始效忠,听人支配。老头子心术纯正,或者未必会动你我。不说别的,单讲这次我向他要几艘兵舰,他竟一口答应。虽申葆藩再三劝阻,说我一得兵船,马上就会独立,而老头子竟不为所动,可见他极为信任我。这样的交谊,我们即使独立,也不能委屈了老头子!”福林冷笑道:“老莫算是好人,但桂派那帮人早已嫉视我们,岂能与我们长久相安?据我观测,这次事情平定之后,老莫本人未必能够久于其位,何况你我?依我之见,趁各军外出,省防空虚,再加上省河兵舰被你掌握,海军老林向来不管闲账,只要我去请他严守中立。那时老莫无兵可调,无船可用,竞存攻于前,我们截于后,不怕那些桂派大员不束手就擒?桂派宰制粤省,罪恶贯盈,我们都是本省人,不为自己,就是替本省人立点功绩也是应当的。何必因老莫一点儿小仁小义,误了大事呢?”邦平想了想,点头道:“这话不错,人不害虎,虎大伤人,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家拼着干一场吧!”议妥之后,大家立即分头进行。
那时,外面流言四起,督署中也有了些风声。参谋长傅吉士、省长杨永泰、财政厅长龚政和桂派几个绅士都提醒莫荣新多加注意。莫荣新虽然渐渐有了警觉,无奈省防空虚,兵舰又被魏邦平骗去,即使晓得魏邦平等人的秘密,一时也无从防备,这样一拖好几天又过去了。到了阴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李福林、魏邦平布置完毕,宣告独立。省城中人心大乱,秩序也整顿不起来。李福林用飞机向督省两署丢掷炸弹,把督署门前炸了一个大坑。随后又借中秋送礼之际,分送给督军、省长、军府三机关礼物,却把炸弹的引线与盖子连在一起,盖子一揭立刻爆炸。幸好军府稽查严格,进门时就被侍卫查出,当场炸死了一个卫队长。督、省两署得知后,立即加强警戒,顿时全省上下人心惶惶。由于前方连续打胜仗,所以莫荣新督军非常镇定,专等林虎、马济、沈鸿英、李根源回师相援。谁知正当省城吃紧的时候,虎门要塞司令邱渭南被陈炯明动员,倒戈相向。海军方面被李福林拉拢,宣言不参与内争,保持中立,这两件事的影响比李、魏独立更为严重。与此同时,湖南方面谭延闿派陈嘉佑、李明扬攻袭韶关,兵到砰石。沈鸿英在前方得到消息后,也不管什么是非利害,立刻调动队伍,星夜退回韶关。沈鸿英退回后,李根源为保存自己的实力,也只好逐步撤退。于是林虎、马济不愿再战,分道各自退还,所有夺回的地方又被陈炯明军占据。陈炯明得到李、魏电报,得知桂军危险的情形及内讧状况,一时军心大振,节节进逼,势如破竹。桂军溃不成军,退下的士兵因主将失和,互争意气,不去过问军队纪律,而沿途烧杀**掠,无所不为,枪械子弹遗弃的满街都是。桂军经此一役,精华损失殆尽,数年来蓄养扩充的实力几乎被铲灭。
各军退回之后,莫荣新急得搓手顿足,连叹:“糟了糟了,万万没料到沈鸿英、马济二人竟会这样误事!我七十衰翁,行将就木,还有什么留恋的?只是这帮人正在英年,将来失了这地盘,看他们飘浮到什么地方去?”参谋长傅吉士在旁劝道:“事已如此,督军尽抱怨人,也是无用。现在各军齐集省垣,李印泉部属最为善战,此次退下来时纪律颇好,军实无缺,可以调他守观音山大本营;其余各军,速请林、马二公整理编配,同心作战,危局或许可以挽回。”莫荣新摇头道:“这等人还讲得明白吗?我看大势已去,我在粤五年,以民国官吏比较起来,不能说不久,既然无德政及民,何苦祸害地方,不如早早让贤,请竞存、丽堂他们快来维持秩序吧!”正说着,军府总裁岑春煊缓步进来。岑春煊生性好强,还打算背城一战,莫荣新苦劝春煊道:“老帅春秋已高,正好和荣新优游林下,以终余年,何苦再替这帮不自爱的蠢奴做牛马傀儡呢?”春煊原无实力,见荣新如此坚决,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却还有一言。我们组织军府,本以护法为号召,虽然没有达到最终目的,但最初和我们作对的皖派现已推倒。上次李纯提出和议,我本有心迁就,不料李纯一死,和议停顿,迁延至今,误事不少。如今既要下野,不能不有一个交代,我想拍电中央,说明下野之意,请中央派人员来交接,然而将军府文卷印信送达北京,你看如何?”荣新知道春煊的意思,不过为敷衍面子而已,自然点头乐从,一切照办。于是,春煊先回上海,荣新派人和魏邦平、李福林接洽妥当,随即由北江出韶关,绕道江西,寄居上海。
据说莫荣新到了上海以后,在麦根路租了一幢小洋楼,日常生活的费用仰仗一帮旧部接济。后来,魏邦平打广西时,部下误烧莫氏老屋,魏邦平心里极为内疚,除了惩罚部下之外,还汇了五千块钱给莫荣新,赔偿损失。莫荣新得了这笔款项,倒也借以维持了几年生活。
莫荣新退出后,陈炯明进入粤省,以废督为名,自任省长,又担心自己威望不够,不能制服全省及对付北方,于是派人到上海欢迎国民党总理孙中山先生回粤。随后陈炯明组织大元帅府,打算对桂用兵,驱除陆荣廷、谭延闿。这时陈炯明的部下回想起出兵时占卜家预言“在内者胜”的“内”字,应该是指粤人。
正在北方军阀竞争权利的时候,先是江苏督军李纯自杀,接着又有陕西督军阎相文自杀的消息传来。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两督军确实像官方所说是自杀;也有人说,两督军是因为权利争夺而被人谋害,但人死不能复生,通通死无对证。
阎相文死后,中央命冯玉祥师长代理督军一职。冯玉祥为直系健将,这样一来,直系势力又得以扩张。同时虎踞洛阳的吴佩孚得了两湖地盘,更有驰骋中原,澄清四海的奢愿。原来,长江三督军之一王占元本是无赖之徒,在鄂七年,除晋督军阎锡山外,要算他在位的时间最久。向来说官久必富,何况王占元这种专务搜刮,不惮民怨的人,刮来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不但鄂省人民恨他入骨,就连他所倚仗的部属、将校以及全体士兵也因积欠军饷而怨声载道。王占元耳目众多,信息灵通,他自知激起了众怒,怕中央加罪,更怕部下不听命,绅商群起而攻。于是思考再三,决定联络实力领袖,互为声援,既令军民侧目,又不怕政府见罪。论眼前势力最强的,莫如关外张作霖和北方曹锟。为便利之计,联张不如交曹,好在天津会议正在开幕,曹、张二人都在天津,于是王占元忙赶到天津,加入议团。会议期间,王占元对张暗中联络,对曹密切勾结。又见曹锟部下的吴佩孚实力最为强大,为曹之灵魂,于是对吴佩孚格外巴结,竭意逢迎。曹、张、吴三人,只有吴佩孚眼光最远,见识最高,他早已听说王占元的贪婪残酷,心里很是瞧不起占元;再加上武汉居天下之中,可以控制南北,震慑东西,吴佩孚早就暗暗盘算着取代王占元的位置。王占元却以为能和吴佩孚成为挚交,用尽方法拉拢他。吴氏自然不会和王占元撕破脸,见曹、张二人都受他拉拢,自己也假装亲善。这样一来,王占元高兴得手舞足蹈,于是放大了胆子,跟着曹、张一同入京,天天向总统和财政部两处逼讨所欠的六百万军饷。王占元的用意,一方面是为钱,一方面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力,免得中央瞧不起他,这也是一种先发制人的计策。果不其然,政府被他逼得无计可施,只得勉勉强强,挖肉补疮地筹给他三百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