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姨太争宠(1 / 1)

民国 蔡东藩 2026 字 2个月前

云南、贵州两军联合北伐,贵州军司令官戴戡由遵义直趋重庆,驻师松坎,并遣第一团长王文华、第三团长吴哕鸾分攻湖南,牵制袁军。云南军总司令蔡锷自威宁直达永宁。永宁为川南要塞,是四川第二师长刘存厚驻守地。刘原驻泸州,四川将军陈宦听说刘有暗通滇军的迹象,特调刘来驻守永宁。果然滇军一到,刘就弃了永宁退至纳溪。途中,刘接到蔡锷来信,劝他即日起义,一同讨袁。于是,刘自称护国军四川总司令,通电各省,宣布独立。

当时,防泸司令冯玉祥正进援叙州,泸城空虚,刘存厚便乘隙攻泸。正巧遇着冯玉祥从叙州败还,率师截击。双方交战,冯玉祥逃去,其部下多半投降。此时,蔡锷部下第二梯团支队长董鸿勋也率队到来,两军会合,并力攻泸,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拿下了泸州。于是川南一带,也划入护国军范围。

袁世凯本打算阴历初一或阴历正月初四登基。偏偏西南警报络绎传来,害得老袁踌躇不决,暗地愁烦,每日除审阅公文外,就与几位候补妃嫔围坐宫中,小饮解闷。各位美人看他从容寻乐,以为诸事顺手,指日登基,到时候她们这些候补妃嫔就可以正式册封。不过同辈中共有十多个人,将来沐封时总会有一、二、三等,一旦有了级别就有了高下悬殊。因此大家一喜一忧,各自盼望荣封,不落人后,洪、周二姨更是着急。一天晚上,洪姨见老袁微醉,含着三分喜色,便趁机进言道:“陛下封赏群僚,凡各省将军、巡按使沐有五等勋爵,首列公侯,次为子男。而妾等入侍巾栉也有数年,独未得封典,真是令人向往。古人说帝泽如春,还求陛下矜察!”老袁笑道:“各省将军、巡按使都是外人,不得不先行加封,免得他们怨愤。你等是一家人,何必这般性急,等我登基后册封也不迟。”周姨也向袁一笑道:“陛下此言,总不免厚外薄内。”老袁也笑道:“你等要我加封,不妨自拟封号。”周姨道:“册封妃嫔是何等大事,我等妇人女子怎能自拟封号?试问各省将军、巡按使,所有公、侯、伯、子、男荣典,是陛下所定,还是他们自行拟就,奏请陛下照封呢?若是他们自行拟好后,才请陛下照封,那就像汉朝的韩信,请封假齐王的事了。恐怕陛下未必照准,他们也不敢如此。所以妾等想沐有荣封,总该陛下颁赐名位,才为正当办法。”老袁又笑道:“女苏秦又引经据典,前来辩论了。”周姨答道:“妾据理辩论,并非为个人争此虚荣,实为全体姊妹正名身份。陛下如果怜妾等相随多年,定会让姊妹们都尽沐隆恩,所以怎么可能就妾一个沐浴隆恩呢?”老袁道:“要我加封也不难,但有两种情况。”周姨问两种情况的理由,老袁捻着胡须道:“有生子与不生子的分别,如已生子,应照母以子贵的古例加封为妃;若未曾生子,只好封做贵人了。”听到此话,周姨忽然变得脸色苍白,一双俏眼满含泪水。洪姨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当即装好人道:“现在这时代与以往不同,陛下也要变通办理。妾以为封妃问题,应以随侍陛下的年数为定,年份深浅,名位便稍有些差别。生子不生子似乎不必拘泥于此。”话到这里,忽然有两人起座道:“妾等入府虽然不过两三年,但**的呱呱小儿难道不是陛下的一块肉吗?若按洪姨太所说,于理说不过去,还请陛下三思!”洪姨一看,原来是十四、十五两姨太。十五姨太是洪姨的侄女,洪姨见她也来争宠,不禁勃然大怒,直呼她小名道:“翠媛!你能够侍奉陛下,还亏我一人作成。今日幸蒙皇上恩宠,你便想将我抹煞,与我争论起来?就是你的血块儿,哼哼,我也不必明说了。”翠媛此时也恼羞成怒,反唇相讥道:“谁不知你是‘红姨太’,不过你侍奉陛下,我也侍奉陛下,没有什么红白的分别。你能封妃,难道我就不能封妃吗?而且我的儿子不是与陛下生的,是与哪个生的?”这时,十四姨即香姨从旁插嘴道:“俗语说,有福同享。洪姨也乐得大度,何必损人利己呢?”洪姨一听,嘴唇一抿,向她冷笑道:“你今日能在此侍宴,这就是大度,否则连宫门外面也轮不到你站!”老袁见她们越说越不成话,急忙拦阻道:“你们休得相争,我自有办法,一经登基便正式册封,不会无端分级,你等放心好了!”大家这才闭上嘴,仍旧团坐陪宴。

只是十四、十五两姨太究竟有什么秘史,被洪姨作为话柄呢?据说,香姨自婢女当选,平日侍奉老袁,极为殷勤,但老夫少妇难免惹人议论。香姨平时言行又不谨慎,常常与一个卫士攀谈。洪姨察悉后密禀老袁,老袁半信半疑,托词戒备深宫,命侍卫日夜巡查。过了几天,果然见该卫士躲在宫外,侍卫立刻鸣枪将他击倒,捆缚起来,随后禀报老袁。老袁只说是匪党唆使,命立即枪毙,心里却打算逐斥香姨,洪姨又充作好人,代为说情,香姨才得保全。很快,香姨就生了一个儿子,得宠如故。翠媛入侍是由洪姨介绍,洪姨本想添一心腹,增强自己的势力,但没想到翠媛暗怀妒意,竟与自己夺宠。洪姨懊恨不及,于是授意婢仆捏造蜚言,说翠媛诱通皇子,有**的嫌疑。这话传入老袁的耳中,于是告诫诸子不许擅自去十五姨那里,并密诘翠媛。后来,翠媛生了一儿子,跟老袁长得很像,老袁这才放心。

十三姨周氏由于没有生子,始终郁郁不乐。老袁见她玉容惨淡,泪眼模糊,不禁怜惜起来,撤宴后即携住她的玉手,同赴寝室。袁氏平日有几口烟癖,每次吃烟时总到洪、周两姨房中。周姨随老袁入了房,当然取出烟具给他过瘾。老袁一面吃烟,一面向周姨道:“你也太多心了,我未曾正式册封,不过有此打算,他日实行,自当妥行定夺,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周姨凄然道:“妾已打定主意,情愿终身为妾,妃嫔也好,贵人也好,妾一概不敢领赐了。”说着眼睛又红了一圈。老袁忙劝慰道:“你的命好得很,我得到你后不久即出山任事,紧接着被选为总统。可见你是旺夫命,怎知你日后不生贵子?常言道:‘后来居上’,像你这样的福命,恐怕不止做一妃嫔呢!”周姨瞅了老袁一眼,佯作笑容道:“就是妾平日梦中,也不敢妄想。今日陛下登基,妾连乞封为妃都不行,他日上有皇后,下有储君,恐怕妾只能被人使唤来使唤去,还有什么侥幸?”说到此处,喉中又哽噎起来。老袁道:“你不要担忧,我不会让人欺负你,就是册封诸姨我也不会让你位居人下。想你执掌内部书札,勤劳得很,即就此劳绩论来,也理应晋封。如能天赐麟儿,那更是可庆可贺了。”周姨仍默然不语。老袁吸完大烟,自觉精神骤增,脑力充足,拈须想了一会儿,对周姨道:“你去取纸笔来,等我拟定几条内规传给后人,你等便可安心了。”周姨奉命照行,老袁拿起笔来,信手疾书,只见上面写着“内训大纲”四个大字,下面分条写着:

一、母后不得佐治嗣帝,垂帘听政。

二、生前严禁册立储贰,且废除立嫡立长成例,但择诸皇子中有才有德者,使承大统。如欲传某子,先书某名,藏诸金匮石室中,封固严密,等其升遐后,由顾命大臣于太庙中,当众启视。

三、诸皇子不得封王,更不许参与政治,第厚给资财,俾享毕生安闲之福。

四、椒房之亲,不得位列要津。

老袁写完后,对周姨道:“你瞧!有这条规距,就是皇后、皇太子都不敢欺负你。你能产下麟儿,就是福慧双全。那时由我写下名字,岂不是就能传位,你不是能做皇太后吗?”周姨这才转悲为喜,娇媚地说道:“这还需仿效华封三祝,颂祷陛下,多福多寿多男子,贱妾才能名正言顺。”老袁听了不觉兴会神来,随即拥着周姨同入罗帏,演一场龙凤呈祥的好戏。等到兴阑意倦,才酣然入睡,做起皇帝梦、皇后梦了。

第二天,老袁取了手订的内训大纲,拿给大公子袁克定。克定看到第二条,正要出言反对,就被老袁抢了先,道:“这种条规为后世子孙着想,并非专指你等。我胸中自有打算,你不必多疑。”克定只好将话吞了回去,怏怏地走了。

周姨暗地心欢,满心期待老袁登基,好将皇妃的位置拿稳,先享几年快乐,再图后福。好不容易盼到阴历过年,却没有登基消息。第二天为阴历春节,宫中不过照例筵宴。总算挨到了初四,依旧寂静过去,周姨又禁不住烦恼起来。黄昏时,她正一人独坐灯前,百感交集,忽然女官长安静生翩然而入。当下欠身邀坐,安恭谨从命,于是二人闲谈起来,越谈越投机。安女士忽然问道:“妃子爱看新剧吗?”周姨道:“这是我生平第一大嗜好,从前看过谭鑫培、梅兰芳的戏剧,犹觉印入脑中至今未忘,真是好戏啊!”安女士道:“明天前门外同乐园中,请梅兰芳登台演新剧《黛玉葬花》,妃子为什么不前去观看,借遣愁闷?”周姨摇头道:“恐怕不便。”安女士道:“妃子深居简出,外人本来就没见过几面,如果再改装前去,谁识芳颜?宫内也无人敢说。明天下午,臣妾愿随妃子同去,可好?”周姨笑道:“这真是暗度陈仓的好计,我就与你同去。”安女士随即告别。

第二天用完午餐,安女士前往周姨寝室,把她改扮成女官模样,偷偷导引出宫。侍卫见是女官,也不去查问,由她们离去。两人乘车同行,转眼间就到了同乐园。园中已经开演,看客非常多,根本就无从插脚,安女士与园主商量,要了一间包厢。园主与安女士本就认识,知道她是女官长,更加殷勤款待。于是与其他客人协商,专门让出一特别包厢,两人这才有了坐地。看了好几出,才见梅兰芳出场,顿时一种神采射了过来,只听嗓音袅袅动人,没一句不中调,没一字不合拍,惹得周姨目注神驰,低声喝彩。一时上下座客也连声叫好,轰动全园。周姨悄悄对安女士道:“梅伶色艺与年俱增,较前日又有进步,我想出资重赏。”安女士不便从旁劝阻,只好赞成,于是替周姨召过小二。周姨取出几百元纸币,要他赏给梅伶。梅伶唱完戏后,走上前来叩谢,座客也互相私议道:“什么样的女官竟这般阔绰?莫非新华宫中全是金银?”有一人遥视良久忽然掉头对座客道:“那是袁皇帝的宠妃,怪不得如此大方。”座客听到此话,更觉得惊异,忙问他怎么知道的。那人道:“我曾于万牲园中一睹芳姿,友人告诉我是袁氏宠姬,所以认识。此次,她改装女官,想是掩人耳目。”座客再问那人姓名,那人不肯吐实,只说是在部中当差。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就是园主与各伶人也都知道了,共同到周姨面前磕头叩安。周姨一看身份被识破,忙拉了拉安女士的衣袖,急步出园,仍坐原车回宫。于是,北京城里各报争相登载此事,连御用报也采入新闻栏。老袁瞧着报语,大致是说新华宫宠妃与女官长偕行观剧,竟不由得动起怒来,立即召安女士前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