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胡危舟同志
今天,我们开始吃杂粮——
多年不容易随便觅到的番薯、芋头,
整整堆满了一桌,
我们尽情地吃了一个饱。
漫说我吃得那么舒服,朋友哟,
最使我愉快的还是
刹那间我感觉到了
我已返原了我的本来面目:
我的妈妈——这时候她已将近七十,
白发写满了她的慈悲
和对于苦痛的忍受,——
她是道地的一个农妇;
我从四岁起就没有受过父亲的好教养,
虽然我的大哥栽培了我,
我却也一半是吃番薯吃大的。
番薯、芋头简直就是我的好朋友,
我的同受过酸辛生活的同志,
我这样说时,你不会有半点稀奇罢!
可奇怪的是我有那么好的读书机会,
而且,勿论妈妈如何劝阻我也要读书,
致令十几年来东西飘泊,南北浪踪,
错过了多少享受番薯、芋头的季节;
甚至,妈妈以为我长进了,
常是背着我在当饭食,
弄得我莫知所可。
事实上,朋友哟,你且听着:
我骨髓里有的到底是农民的本质,
我怎会忘记好朋友呢?——
再过个把年头,天下太平了,
妈妈呵,那时我们再一道地
吃些家乡风味,
岂不是快活?——但是,
同志,谁晓得我可敬爱的妈妈
会长久康健不?
直到我带得最后的胜利归来!
一九三八年三月吃杂粮日。
录自《真理的光泽》,1938年7月诗歌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