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了土装,
我回复到了小学时代的形状。
像个医师,又像个教书匠;
但,毕竟预备冒充个商店抄写员,
通过战地,越过敌人的哨岗。
我们一行六个,
六个一齐到达了驻地,
——如今是沦陷后的村庄。
村庄里的父老,壮丁,儿童,
用惊奇的眼睛盯视着
我们这一行生疏汉。
“啊!我们不是贼兵,
不是匪徒,也不是流浪人!”
然而谁也不敢说:
“我们是正式公差,来此公干。”
悄悄地托人传递了字条,
知人这才出现,分头遣人,
领导我们前往各处察看。
嗳!那些都不出奇,
——门前有物品发卖。
然而,如今多了两间茶居,
也多了两间屠场;
晓白时分有宰猪声扰人清梦,
整个上午挤挤拥拥,熙熙攘攘!
听说是原日的街市,敌人不时出入,
妇女,乡绅,读书人怕敌如虎狼;
这里有壮丁在站哨岗
急时可以从容涉水登山隐藏。
凡是近公路地带的均是如此,
老百姓们无日不是忡忡惶惶!
但是,他们并非没有武装,
只是独自不敢轻易反抗。
敌人每见军人,或有军用品者即杀,
储有军服的房屋也要遭殃,
他们都曾异口同声说:
某地某地业经英勇抵抗,
然而,援兵不至,
敌人火烧了村庄。
因此,他们等候着我们总反攻,
他们说那时只有乌龟不相帮。
一个壮丁慨然说:
“某地有一台湾兵,
他胸腹中尚有爱国情;
当他看见有佩带顺民证的无耻者,
他打了他两巴掌,
斥他为无血的贪生怕死人。
——我们起码还是中国老百姓,
大兵一来没有不响应。”
又一个壮丁低声说:
“敌人一来便是要猪,要牛,要女人,
鬼见了也要愤怒,
那个敢做敌国顺民?
只要我军的反攻决心要紧,
若是轻打不进,
徒是牺牲了子民。”
后两天,我们完成了任务,
当着破晓时分,
我们渡河越路,
每一颗心里都打了结:
反攻哟,
我们的武装在四方八处!
原载1939年5月1日《中国诗坛》。
复刊号,又载1939年9月6日重庆《大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