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老黄瓜很扫兴。副会长走了,梅春姐走了,而陈灯笼又不肯将他当知心人看待。他去找陈灯笼几次,陈灯笼都不在家。就连那野婆娘儿们的家中都不去了。

“妈的!真倒运!”

今天,他听说陈灯笼回来了,并且在找人卖牛、卖鸡、卖家中的用品和农具。他特地跑来看他的。

陈灯笼满脸笑容地在打衣包。他说:

“来,朋友!晚间到我家来喝酒吧!我要出门啦!”

“出门?”

“嗳。”

“还有谁来呢?”

“不,就是我们两个人,喝杯米酒。”

“好的!好的!”老黄瓜走了几步,心里想道,“不错,妈的!还是好朋友,还是知心的人!不请旁人,单请我!”

夜间—

陈灯笼把小桌子架在堂屋中间,点着小油灯,一缸酒,五大碗热烘烘的鸡肉。

老黄瓜奇怪起来:

“陈灯笼,你为什么弄这多的鸡肉呢?”

“卖不脱,自己杀了它。来,我们喝酒吧!”陈灯笼斟给他一大杯酒。

“你到哪里去呢?”

“做生意去!不多谈它,喝酒吧!”

老黄瓜的心里更加奇怪起来。他看看陈灯笼好像并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一大碗一大碗的冷茶。吃鸡,好像连骨子都不愿意吐般地横吞着。他的光头上的青筋凸着!他的眼睛里放着血红血红的光!

“嗳!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嗳……”老黄瓜一边嚼着鸡肉一边想。

只在一刻工夫中,一缸酒已经只剩了一点边边了。

老黄瓜的视线模模糊糊起来。他是很不会喝酒的人,他给陈灯笼三杯五杯地,便灌得醺醺大醉了。

然而,一件心事,那就像一股不能抑制的蒸汽般的,跟着米酒的冲力而翻腾上来了。

“陈灯笼!”

“怎么?”

“他……他们呢?”他更加模模糊糊起来。小灯光变成无数团火花飞动着。

“谁呀?”

“梅—梅春姐……和黄—”

“管她呢,老黄瓜!”陈灯笼似乎在笑着,“男子汉,大丈夫,老婆只能当洗脚水,泼了一盆又来一盆!随他们吧,老黄瓜……”

“对的,对……的!”老黄瓜的身子渐渐地倒下来了,“陈—灯—笼!你的蛮……蛮……对!”

陈德隆站起身来。

“怎么,老黄瓜?”他走来将他的身子踢了一脚,就像踢着一团烂棉花一般,老黄瓜滚到门弯中去了。

陈德隆用了一种迅速的、矫猿般的动作,将桌子轻轻搬开,将那磨得发亮的梭镖,从床头取出。将梭镖头拔下,用纸张包好,插在胸襟内。又将梭镖棍子当扁担,挑起了衣包来,开开门,向荒原中走去……

陈德隆踏着大步地向镇上奔来。寒气掀起了他的酒意,使他更加倔强而凶猛了。一种沉重的杀机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牙齿切得喳喳地响了!好像那黄的星一般的眼睛,好像那老婆的变节的身子与剪发的头颅,就停在他的前面般的,放出来一团团烈火,将他的灵魂燃烧着!

完全沉没在夜的风寒中的街镇,展现在他的面前了。他在那桥头前停了停,均匀了一回心头的喘息,酒意朦胧地,就开始进到街中了。他找寻他们的方向。

一道矮矮的垣墙,把一个狭巷中的低低的平屋包围了。陈德隆在那里停着。为了避免偶然的夜路人的碰见,他躲在墙角弯中,取出梭镖头来插上,将衣包就塞在那弯弯里。然后便跃身翻过矮墙来,在月明的光辉下轻轻地向着那第三个窗门爬去!

“不会错的!”他抑制着他的朦胧的酒意,坚持自己的判断。他用梭镖头将窗子撬开,向里边爬着……是他过于性急呢,还是黑暗中看不分明呢?当他使力地将梭镖向白色的床前一刺,就只听得到:喳—喳—

“哎呀!”

一声粗暴的喊叫,将他的梭镖头,震落到窗门里了!随后,他便只身如飞一般地跳出垣墙,偷偷地听着!

显然地,里面嘈杂的人声,完全不是!他气得提着衣包飞跑着!他的酒意,完全清醒过来了。

“唉,妈的!我怎么弄错的呢?我费了三天工夫才打听出他们来啦……唉!我到哪里去呢?他妈的,妈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