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文达(1 / 1)

有一次途中休息,果文达跟其他僧人一起待在名妓卡玛拉送给乔达摩弟子的林苑里。他听说离此约一天路程的河边住着个老船夫,被许多人视为圣者。果文达渴望见到这位船夫,于是在继续朝圣之旅时选择了去渡口的路线。他虽说一辈子谨守教规戒律,也由于年高德劭而受到年轻僧侣敬重,但内心中仍旧燃烧着不安与探求的火焰。

他来到河边,请求老人摆渡,随后在抵达对岸下船时对老人说:

“你为我们出家人和朝圣者做了许多好事,摆渡了我们许多人。船家啊,你该不也是一个寻求正路的探索者吧?”

“可敬的人啊,你自称是个探索者,”悉达多眼含笑意,回应道,“可是你显然年事已高,怎么还穿着乔达摩弟子的衣服呢?”

“我确实老了,”果文达回答,“但是我并没有停止探索。我永远也不会停止探索,看来这是我的宿命。还有你,我觉得也探索过。你愿意跟我说说吗,可敬的人?”

“要我对你说什么呢,可敬的师父?”悉达多问,“也许是要我说你探索得太多?还是说你只顾探索,却无所发现?”

“什么意思?”果文达问。

“一个人探索的时候,”悉达多说,“很容易眼睛只盯住他所寻找的事物,结果就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不能吸收,因为他总是想着要找的东西,因为他有一个目标,便受到这个目标的约束。探索意味着有一个目标,发现却意味着目光自由,胸怀坦然,没有目标。可敬的人呀,你也许事实上是个探索者,因为你努力追求自己的目标,可是却看不见某些眼睛跟前的事物。”

“我还是没完全明白,”果文达请求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噢,可敬的人呀,”悉达多应道,“几年前你曾经到过这河边一次,在河边发现一个酣睡的人,就坐在他身边守护着他。可是果文达,你却没认出那个酣睡的人。”

僧人大吃一惊,像着了魔似的盯着船夫的眼睛。

“你是悉达多?”他声音怯怯地问,“这次我又没把你认出来!我衷心问候你,悉达多,再见到你真让人高兴!你样子没怎么变,朋友。——这么说,现在你成船夫喽?”

“对,成了船夫,”悉达多亲切地笑了,“有些人嘛,果文达,就得变变样儿,就得穿各式各样的服装,我呢,就是其中的一个。亲爱的,欢迎你,果文达,留下来在我茅屋里过夜吧。”

果文达当晚留在了茅屋里,睡在瓦苏德瓦原来睡的床铺上。他向青年时代的好友提了许多问题,悉达多得给他讲自己生活中的许多事。

第二天早晨,到了上路的时候了,果文达不无犹豫地说:“在继续赶路前,悉达多,请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你有一种学说吗?你有一种信仰或学问,一种你须要遵循的、能够帮助你生活和立身行事的信仰或学问吗?”

“你知道,亲爱的,”悉达多说,“当年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咱们还在森林里跟苦行僧一起生活,我就开始怀疑种种的学说和老师,并且离开了他们。现在我依然故我。不过后来我又有过不少老师。一名美丽的交际花曾做过我很长时间的老师,还有一位富商也当过我的老师,当过我老师的还有一些个赌徒。有一次,一个游方僧人也当过我老师;他在朝圣路上发现我在树林里睡着了,就坐在我身边守护我。我也向他学习,也感激他,非常感激他。但是让我学得最多的,是这儿的这条河,还有我的师傅瓦苏德瓦船夫。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位瓦苏德瓦,他不是思想家,但他却像乔达摩一样知道必须知道的东西,他是一位完人,一位圣者。”

“嗨,悉达多,”果文达说,“你还总爱开玩笑,我觉得。我相信你,也知道你并没有追随一个老师。但即便你没有找到一种学说,那未必也没有发现某些思想和某些认识,它们适用于你,能帮助你生活吗?要是你能给我谈谈它们,会使我非常高兴。”

“我有过一些思想,对,时不时地也有过一些认识,”悉达多回应说,“有时我心中是有所感知,在一个小时里或者一天里,就像心中感受着生命存在一样。可是有些思想我却很难向你传达。瞧,亲爱的果文达,智慧是无法传达的——这就是我发现的思想之一。一个智者努力表达的智慧,听起来却总是很愚蠢。”

“你是开玩笑吧?”果文达问。

“不是开玩笑。我讲的正是我的发现。知识可以传达,智慧却不能。人可以发现智慧,可以体验智慧,可以享有智慧,可以凭智慧创造奇迹,却不能讲述和传授智慧。这便是我年纪轻轻有时候已经预感到,并驱使我离开了那些老师的发现。我发现了一个思想,果文达,它是我最好的想法,可是说出来你又会以为我在开玩笑,或者胡说八道。它就是:每一个真理的反面也同样真实!也即是说:一个真理如果是片面的,那就只能挂在嘴边不停地讲,不断地形诸文字。能够让人思考和能够言说的一切,通通都是片面的;一切都片面,一切都半半拉拉的,一切都缺少完整性,都缺少圆满和统一。乔达摩佛陀讲经时谈到这个世界,不得不把它分为轮回和涅槃,分为虚幻和真实,分为痛苦和解脱。没有其他办法,想传道就只有这一条路。然而世界本身,这围绕着我们和在我们内心中的实际存在,从来也不片面。从来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或者整个轮回或者整个涅槃,是完全神圣的或者完全罪恶的。只是看起来像这个样子,因为我们让虚幻慑服了,以为时间是什么实在的东西。时间并非实在,果文达,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过。既然时间并非实在,那么存在于现世与永恒之间,痛苦与极乐之间,以及恶与善之间的分野,也就是虚幻的错觉了。

“怎么这样讲?”果文达胆战心惊地问。

“你听好了,亲爱的,听好了!我是一个罪人,你是一个罪人,可这个罪人有朝一日会再变成婆罗门,有朝一日会实现涅槃,会立地成佛——喏,你瞧:这‘有朝一日’乃是虚幻的错觉,仅仅是个比喻罢了!罪人并不走在成佛的路上,并不处于发展之中,尽管我们的思维不能把事情想象成别的样子。不,罪人的身上,现在和今天已经存在未来的佛,他的前途已经全都在这里,你得在他身上、在你身上、在每个人身上敬奉这个未来的、可能的、隐形的佛。果文达,朋友,尘世并非不圆满,或是正处在一条通向圆满的漫长道路上:不,它每一瞬间都是圆满的,一切罪孽本身就蕴含着宽恕,所有小孩本身就蕴含着老人,所有新生儿都蕴含着死亡,所有濒死者都蕴含着永生。没有一个人可能从另一个人看出他在自己的路上走了多远,强盗和赌徒有望成佛,婆罗门则可能成为强盗。在深沉的禅定中,有可能忘掉时间,把一切过去的、现在的和将来的生活通通视为同时,于是一切都善,一切都完美,一切都附属梵天。因此,我觉得存在即是善,死即是生,罪孽即神圣,聪明即愚钝,一切肯定皆是如此,一切都只需要我的赞成,我的同意,我的欣然接受,因此对我来说都好,都只会促进我,决不会伤害我。我以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体会到,我非常需要罪孽,需要肉欲,需要追求财富,需要虚荣,需要最可耻的绝望,以学会放弃抗争,以学会爱这个世界,不再拿它与某个我希望的、我臆造的世界相比较,与一种我凭空想象的完美相比较,而是听其自然,而是爱它,乐意从属于它。——哦,果文达,这就是我脑子里有过的一些思想。”

悉达多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这儿这东西是块石头,”他轻松地说,“它经过一定的时间也许会变成泥土,然后又从泥土变成植物,或者动物,或者人。要在过去我会说:‘这块石头只是一块石头,它毫无价值,它属于玛雅女神的空幻世界;可是它说不定在变化轮回中也会变成人和精灵,所以我也赋予它价值。’过去我大概会这么想。但今天我却想:这块石头是石头,它也是动物,也是神,也是佛,我敬重它和热爱它,并非因为它有朝一日会变成这个或那个,而是因为它早就是这一切,一直是这一切——而且正因为它是石头,现在和今天在我眼前呈现为石头,我才爱它,才从它的每一条纹路和每一处凹陷,从它的黄色,从它的灰色,从它的硬度,从我叩击它时发出的声响,从它表面的干燥或潮湿中,看到了价值和意义。有些石头摸着像油脂或肥皂,有些摸着像树叶,有些摸着像沙子,每一块都有其特点,都以特有的方式念诵着‘唵’,每一块皆为梵,但同时却又是石头,实实在在是石头,或油腻腻或湿乎乎,而正是这点叫我喜欢,叫我觉得奇妙和值得崇拜。——不过,我就别再说了吧。言语有损于隐秘的含义,一说出来总会什么都变了样儿,都掺了假,都有些个愚蠢——是啊,就这点也挺好,也令我喜欢,我也非常同意:这一个人的珍宝与智慧,另一个人听起来却总觉得愚蠢。”

果文达默不作声地听着。

“你干吗给我讲这些有关石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迟疑地问。

“没什么干吗。或许我就是想说,我喜欢石头,喜欢河水,喜欢所有这些我们能够观察并向它们学习的东西。我可以爱一块石头,果文达,也可以爱一棵树或者一块树皮。这些都是东西,而东西是可爱的。但我不能爱言语。所以我一点儿不在乎学说,它们没有硬度,没有软度,没有色彩,没有棱角,没有气息,没有味道,仅仅只有词语。或许正是它们,或许正是这许多话语,妨碍你得到安宁。要知道连救赎与美德,连轮回与涅槃,也仅仅是话语,果文达。世界上并没有涅槃这个东西,只有涅槃这个词。”

“朋友,涅槃不只是一个词,”果文达说,“它是一种思想。”

“一种思想,可能是吧,”悉达多继续说,“我得向你承认,亲爱的,我不大分得清思想和话语。坦白说,我对思想也不多么在乎。我更看重事物。例如,这只渡船上原来有个人是我的前辈和师傅,是一个圣人,他多年来都单单信仰河水,别的什么也不信。他发觉,河水的声音在跟他说话,于是他向它学习,接受它的教导和指点,觉得这条河是一位神,可他却许多年都不知道,每一阵风,每一朵云,每一只鸟,每一只甲虫,也同样具有神性,也能像这条可敬的河流一样给他教诲。可是这位圣人进入森林之后,他就知道了这一切,比你和我知道得更多,无需老师,无需书本,只因为他信仰河水。”

“可是你所说的‘事物’”果文达问,“是真实的、实在的东西吗?它会不会只是玛雅女神的幻象,只是幻影和假相呢?你的石头,你的树,你的河流——它们真是现实存在吗?”

“这个我也不很在乎,”悉达多回答,“别管这些东西是假象也罢,不是假相也罢,我自己其实也是假相,因此它们始终都跟我一样。这就是它们令我喜爱,让我敬重的原因:它们都跟我一样。所以我能够爱它们。而这嘛,也是一种你可能会笑话的学说:爱,果文达,我觉得是一切事物中最重要的。看透这个世界,解释它,蔑视它,这可能是思想家的事。可我所关心的,只是能够爱这个世界,不蔑视这个世界,不憎恨世界和我自己,能够怀着喜爱和欣赏和敬畏之心,来观察世界,观察我和万物。”

“这点我理解,”果文达说,“可佛陀恰恰认为这是欺世之谈。他要求善良、仁慈、同情和宽容,却不是爱;他不允许我们的心因为爱而受到尘世束缚。”

“我知道,”悉达多笑容灿烂地说,“我知道,果文达。你瞧,咱们这又陷入了意见分歧的丛林,陷入言辞之争。我确实不能否认,我这些关于爱的言论与乔达摩的话有矛盾,但却只是看起来好像有矛盾。正因为如此,我才十分怀疑言辞,因为我知道这矛盾是个错觉。我知道我跟乔达摩的想法是一致的。怎么会连他也不了解爱呢?他洞悉人生之无常和虚妄,却依然如此地热爱人,以漫长而艰难的一生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们,教导他们!在他身上,在你这位伟大的导师身上,我觉得也是事实胜于言辞,他的行为和生平比他的言论更重要,他的手势比他的见解更重要。他的伟大,我认为不在于言论,不在于思想,只在于行动,只在于生活。”

两个老人沉默了很久。后来,果文达鞠躬道别,说:

“我感谢你,悉达多,感谢你给我讲了讲你的想法。你有一部分想法挺奇怪,我一下子没全听明白。随它去吧,我感谢你,祝你生活平平安安!”

(同时果文达却心里嘀咕:这悉达多真是个怪人,说出来的全是些古怪想法,他那学问听上去傻里傻气。佛陀的精辟学说听起来就不一样,就明白、纯粹、易懂,没有一点儿奇怪、愚蠢或者可笑的东西。不过悉达多的手和脚在我看来跟他的思想不同,还有他的眼睛、他的前额、他的呼唤、他的微笑、他的问候以及他走路的样子,也跟他的思想不同。自打我们的佛陀乔达摩涅槃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一个让我觉得是圣者的人!只有他,只有这个悉达多,我觉得是这个样子。尽管他的学说很怪,他的话听起来很愚蠢,可他的目光和他的手,他的皮肤和他的头发以及他身上的一切,都闪耀着一种纯粹,都闪耀着一种宁静,都闪耀着一种开朗、和善与圣洁的光芒;自打我们的佛陀涅槃以后,这样的情形我从未在任何别的人身上见过。)

果文达如此想着,不禁心里很是矛盾。出于爱慕,他再次向悉达多鞠了一躬。向这个静静地坐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悉达多,”他说,“咱们都已经是老人,恐怕谁都很难再见到对方这个样子啦。亲爱的,我发现你已经找到安宁。我承认,我自己没能找到。可敬的人呀,请再跟我说句话,送我几句我能掌握和理解的话!送我几句上路的临别赠言吧。我的道路,它常常很艰难,常常很幽暗哟,悉达多。”

悉达多缄默无言,总是面带同样平静的笑容望着他。果文达呆呆地盯着他的脸,心怀着恐惧和渴望,目光流露出永远探索却永无发现的痛苦。

悉达多看出了这点,微微一笑。

“你朝我弯下腰来!”他轻声对果文达耳语,“朝我弯下腰来!这样,靠近些!再靠近些!亲吻我的额头,果文达!”

果文达感到愕然,但出于爱慕,也因为有所预感,还是听从他的吩咐,弯腰凑近悉达多,用嘴唇亲了亲他的额头,谁知忽然就感觉出了奇迹。当时他的脑子还琢磨着悉达多的奇谈怪论,还徒劳、违心地努力超越时间观念,以便在想象中把涅槃与轮回合二为一,甚至对朋友的话的轻蔑还在他心里跟他对他深挚的爱慕和敬重进行斗争,就发生了这样的奇事:

他看不见悉达多的脸了,却看见其他一些脸,许多的脸,长长的一个行列,一条奔腾的脸的河流,成百上千的脸,全都来了又走,可同时又像全都仍然在那里,全都在不断地变化,不停地更新,却又全都是悉达多。他看见一条鱼的脸,一条鲤鱼的脸,无比痛苦地张大了嘴,一条垂死的鱼的脸,眼睛已经翻白——他看见一个新生婴儿的脸,红彤彤的,满是皱褶,哭得已经变了形——他看见一个杀人凶手的脸,见他正把一把尖刀刺进另一个人身体里——同一瞬间,他看见这个凶手被锁着跪在地上,脑袋正被刽子手一刀砍下来——他看见男男女女赤身露体,正以各种姿势疯狂**——他看见一堆直挺挺的尸体,无声、冰冷、空虚——他看见许多兽头,公猪的头、鳄鱼的头、大象的头、公牛的头,还有猛禽的头——他看见群神,看见了克利什那神[3],看到了阿耆尼神[4]——他看见所有这些形体和面孔之间发生千百种联系,相互帮助,相互爱护,相互仇恨,相互毁灭,又相互促使新生,每一个都体现着死的愿望,体现着热忱而痛苦的对无常的信念,然而却一个也没死,每一个都只是发生了变化,都总是获得新生,都总是旧貌换新颜,只是在新颜与旧貌之间,却未见时间的推移——因此所有这些形象和面孔,都静止着,流动着,繁殖着,漂向前方,涌流混合在一起;然而在一切之上,却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虚无的,然而又存在的什么东西,像是一片儿玻璃或者冰,像是一层透明的皮,像是水形成的一只碗或者一个模子或者一张面具,这个面具带着微笑,这个面具正是悉达多微笑着的面孔,正是他果文达刚刚才用嘴唇吻过的那个面孔。于是果文达发现,这张面具的笑,这超越汹涌而来的芸芸众生的统一的笑,这等齐万千生死的共一时间的笑,这悉达多的微笑,正是乔达摩佛陀那始终如一的,平静、文雅又捉摸不透的微笑,它也许善意,也许嘲讽,它聪慧明达,变化万千,就像果文达千百次满怀崇敬地亲眼目睹的那样。于是果文达知道,大凡完人都这样微笑。

果文达不再知道是否还有时间,不再知道刚才这幻觉是持续了一秒钟还是一百年;不再知道是否有一个悉达多,是否有一个乔达摩,是否有我和你;他内心深处好像被一支神箭射伤了,伤痛的味道却让他感觉甜蜜,内心深处像着了魔似的消解融化了。果文达继续站了一会儿,身子俯在悉达多平静的脸上,他刚才亲吻过的这张脸,这张刚才还是一切形象、一切未来、一切存在的活动舞台的脸。这张脸没有变化,它外表下面千变万化的深渊又闭合了起来,悉达多平静地笑着,轻柔而温婉地笑着,也许怀着善意,也许带着讽刺,跟他,佛陀的微笑一模一样。

果文达深深一鞠躬,不禁潸然泪下,泪水不知不觉淌过了他苍老的脸庞,在他心里,最诚挚的友爱之情和最谦恭的敬慕之情,就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他一躬到地,向端坐不动的悉达多致敬,悉达多的笑容让他忆起了自己一生中曾经爱过的一切,曾经视为珍贵和神圣的一切。

[1]卡玛(Kama),为印度教信仰的爱情女神。情爱艺术家卡玛拉的名字由此导出。

[2]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与创造之神梵天和生殖和毁灭之神湿婆并列,为保护之神。

[3]印度教主神保护之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

[4]印度教的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