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哈·侯赛因(Taha Hussein,1889—1973)是埃及著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1889年,他诞生于埃及南部明亚辖区的一个小社区。埃及自1882年被英国占领后,遭到英国殖民者的残酷掠夺和统治,广大人民更加贫困。塔哈·侯赛因的父亲是一位小公务员,收入微薄,家庭负担沉重。正是在这种境况下,塔哈·侯赛因度过了他的艰苦的童年,并于6岁时不幸双目失明。他在乡村学校学习了多年之后,出于对追求知识和真理的强烈愿望,克服重重困难,于1902年前往开罗并进入古老的爱兹哈尔大学学习。1908年,塔哈·侯赛因深感爱兹哈尔大学传统教学方法的缺陷,遂转入新建的具有阿拉伯民族主义特征的国立大学。在这里,他广泛接触了伊斯兰文明、古埃及文明、阿拉伯文学、东方史等领域,并于1914年获博士学位。随后,他又被送到法国的索邦大学深造,攻读社会学、心理学等新学科,1918年获该大学博士学位。
1919年,塔哈·侯赛因回国。当时埃及爆发了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斗争,并于1922年宣布独立。塔哈·侯赛因被聘在国立大学任教的同时,也热情地关注和参与了充满民族主义活力的文化活动和民族独立事业。1928年,他被任命为民族大学文学院院长。由于他在政治、文化和教育方面的积极活动和贡献,在1942年被任命为教育部文科顾问,并同时担任亚历山大大学校长。1950年1月至1952年1月,他出任埃及教育部长。此后他一直在开罗大学担任教授,至1973年逝世。
塔哈·侯赛因的著作颇丰。在教育方面,他除写有《埃及教育的未来》这一专著外,还发表过许多论述教育问题的论文和演讲。他的教育思想理论和实际活动,是和埃及谋求国家的独立、自由和富强的历程密切联系的,并对埃及的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的教育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一、论教育的民族特性
在长期遭受外国殖民统治的埃及,探寻和维护其文化教育的民族特性,是埃及许多有识之士共同关切的重要课题。作为政治和文化教育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和领导者的塔哈·侯赛因认为,首先必须认真审视和决定埃及文化的民族特性的基本内涵,以便为埃及教育的总体框架奠定基础。
埃及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国家。塔哈·侯赛因认为,构成埃及民族特性的文化渊源有3个方面:一是埃及古老的历史,这是它的民族的主要特征之一,也是它的文化教育的支柱之一。他说:“只有建立在从前的永恒埃及的基础上的新埃及才会有所发明,才会具有创造力……基于这一原因,只有从埃及那久远的历史中我才能思索埃及教育的未来。”[16]二是埃及与古希腊文明的联系,这是埃及文化的第二大支柱。三是伊斯兰教和阿拉伯语言。它们在埃及受到了热烈的接纳,对埃及影响很大,构成了埃及文化的第三大支柱。在塔哈·侯赛因看来,在思考埃及的民族特性时,必须看到埃及文明和地中海文明以及欧洲文明的密切关系。
在埃及人民争取彻底实现独立和自由的民族主义的背景下,塔哈·侯赛因指出,首先是要坚信自己的民族文化的特性,但又不能僵化地对传统文化抱残守缺。他主张以一种新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来理解新时代各民族的生活及其关系,并将欧洲的现代文明成果引进埃及。他既拒绝响应偏执的伊斯兰民族主义的召唤,也不赞同狭窄的泛阿拉伯民族主义。他认为,在全面地思考和规划埃及文化教育的特征时,既要坚持埃及古老历史文明的基础,又不要排除对伊斯兰教和阿拉伯遗产以及现代欧洲文明的借鉴和接纳。
塔哈·侯赛因认为,埃及文化的显著特征之一是它的民族统一性,这也应当成为它的教育的民族特性的主要表征。因此,他强调指出,教育特别是普通教育的目标之一,就是要促进民族统一的实现。他认为,教育是使国家本身实现民族统一,使民族意识到自己有责任捍卫自己的自由和独立存在的权利的手段,是国家能够使民族得以生存并维护其存在的唯一手段。正是通过教育,国家才得以保持基本统一的民族遗产,并让这些遗产一代代传承下去。所以,学校教育必须让每一代人学习本国统一的民族遗产,培养他们的社会和民族归属感。
由于学校特别是初级学校的多样性,如有公立学校、私立学校、教会学校和外国侨民学校等,这对民族统一性可能产生一定的威胁。对此,塔哈·侯赛因主张国家应对各种学校实行标准化管理,并将民族遗产的统一性及其代代相传这一要求贯彻到学校教育的目标和课程内容中去,充分体现教育的民族特性和民族利益。他甚至呼吁取消各校课程设置和教学计划的差别,如果这种差别有损于民族统一、社会和谐及埃及的特征。
埃及民族的另一特征,在塔哈·侯赛因看来,是在埃及存在着一种人道主义文化。这种文化是埃及古老、和平与持久的特性的一部分,它深植于埃及人民的心中,鼓舞和引导人们反对压迫,排除黑暗,追求独立和自由,走向光明。这种人道主义文化不但教育着历代埃及人,也深深地影响着非埃及的阿拉伯人。埃及民族的教育无疑应传承和发展这种文化。
此外,塔哈·侯赛因还指出,必须重视教育对民族文化的双重作用,即一方面要通过教育对文化的传承来保护文化;另一方面,又要通过教育对文化的丰富和更新来发展文化。也就是说,既要教育人们了解自己民族文化的特点,并注意保护其民族特性中的永恒部分,又要教育人们了解自己周围世界的变化,并适应这种变化,发展民族文化。
二、论教育的目的
目睹长期处于殖民统治下的埃及人民不仅过着贫困的生活,而且还受到各种压迫,特别是农村居民更是陷于深沉的苦难之中,塔哈·侯赛因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要使所有的埃及人都获得民主、自由和平等的生活。
他曾对人类社会的不平等提出严厉的指控。他说:“在权利和责任以及接受今生今世降临到我们头上的利益和负担方面,我们生来都是平等的。当压迫者骑在人民头上的时候,应当由我们自己把他们拉下来;当暴君出现的时候,应当由我们自己把他们赶走。”[17]他认为,尽管历史可能把人们分为穷人和富人,尽管天性可能在能力和才干方面把人们区别开来,但他们都是人。因此,领袖和统治者们、贵族和主人们那种高人一等的观念,必须被人与人之间平等的信念所取代。然而,平等的实现,是与民主、自由紧密联系的。没有民主和自由,也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平等。
塔哈·侯赛因强调指出,从教育上看,只有不仅提供为所有人接受的普及初等教育,还能提供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才能使埃及真正实现民主。他断言,任何与无知共存的所谓民主,都是以谎言和欺骗为基础的。如果说权力来自人民,那么他们必须得到受教育的机会,因为权力决不能产生于无知。一个民主社会中的教育,应为一切人谋求民主。同样,无知和自由也是不相容的。只有通过教育使人们充分意识到自身的权利和义务以及其同胞的权利和义务时,才有真正的自由。
不论是在埃及处于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还是在取得独立后的重建和发展时期,塔哈·侯赛因都曾表明,要使埃及成为民主、自由、平等的国家,要在埃及建设一个经济、军事、文化上强大的社会,固然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进步的民族经济,并实现科学、艺术和文学的独立,但如果没有发展的教育和知识,便什么也不能实现。他认为,基础奠定于教育和文化,力量来自于教育和文化,繁荣溯源于教育和文化。“实现所有这些目标,只有一条途径,一条唯一的途径,即把教育建立在牢固的基础之上。”[18]
基于上述对教育目的和作用的观点,塔哈·侯赛因强调学校教育应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学校既要使学生的身体和智力得到发展,还要使“他们具有良好的道德品质”,要把他们培养成为“有责任感的公民,有益于自己的社会,不辜负民族的信任……接受训练去保卫民族和建立安全与正义,使他们有能力取得成功并追求更美好的生活”。[19]他还坚持认为,应该培养学生具有良好的理解力、判断力和鉴赏力,发展学生有益于个人和民族的才能,以使他们成长为对个人和对国家都有用的人。
据此,塔哈·侯赛因还对各级学校的目标提出了建议。他主张,初等学校不仅要为学生就业做准备,还要为学生的全面发展和将来成为良好的国家公民奠定基础。中等教育作为初等教育的延伸,不仅是为青年人能过上体面而有益的生活或进一步接受高等教育和大学教育做准备,还要达到在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中保持独立和国内自由基础上的民族统一。高等教育则要为学生在高级公共机构就业做准备,使他们成为有文化素养的人。高等教育当然要重视学术研究,但不能脱离现实生活。总之,塔哈·侯赛因认为,所有的教育机构都不应当是单纯传授知识和培养智力的地方,还应该培养具有维护国家独立和确保民族中所有成员的平等、自由和社会正义能力的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文化知识基础上建设民主社会的现代文明。而且,他们将不仅关心自己国家的安全和稳定,也关心全人类的和平与发展,关心世界的进步与繁荣。
三、论发展教育是国家的神圣职责
塔哈·侯赛因强调指出,教育既是维护民族统一、国家独立以及建设民主社会和现代文明的重要手段,那么,国家和政府的决策者就应当赋予教育最优先的地位。他认为,教育同国家安全是一致的。对此,他曾颇有见地地论述道:
“当我们要求发展教育和普及教育的时候,我们不是要取悦人民,也不是要向他们提供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不,我们要求的是使他们享有最基本的权利,拥有他们应得的最起码的东西。人们对适当教育的需要并不亚于国家对强大防务力量的需要。人们不仅受到外部掠夺成性的外国列强入侵的威胁,也受到内部愚昧无知的威胁。愚昧无知破坏了人们的道德和物质环境,使他们受制于外国人的领先知识。如果边界后方的人们都是愚昧无知的,如果他们没有能力开发自己的土地和各种资源,没有能力管理好自己的生活,没有能力通过自己在科学、哲学、文学和艺术方面对人类进步做出贡献而赢得外国人的尊重,那么,即使埃及拥有强大的军队保卫其领土和边界,也不能确保其真正的独立。”[20]
为了确保实现国家所规定的教育目标,塔哈·侯赛因早在20世纪40年代就提出了国家指导教育的问题。他呼吁国家不仅要对各种教育加强指导和监督,还应为各级学校确定课程设置和教学计划,并督导其实施。教育部理应成为负责监督全国教育的唯一的国家机构。
塔哈·侯赛因虽强调国家对教育的指导和监督,但他并不主张只能由国家兴办学校而反对学校的多样性。他认为,在不影响培养学生的民族性格的前提下,应当支持个人、组织和私立部门建立学校。为了有利于全体公民都受到教育,社会共同办学的方式是可取的。塔哈·侯赛因不但提出这些主张和呼吁,而且在他担任教育部长期间,曾努力将这些理念付诸实践。例如,号召社会各方面的力量资助教育事业,特别是鼓励私营企业为发展教育做贡献。
为了使全体公民都受到教育,塔哈·侯赛因认为应坚持免费教育的原则。根据埃及的实际情况,首先,国家有责任实施免费的初等义务教育,因为初等义务教育不仅是真正的民主生活的基本支柱,也是社会生活的基本支柱。至于中等和高等教育虽不是义务的,也不可能对所有进入中等和高等学校的人实行免费,但每个人都有权利接受中等和高等教育,这不但符合民族利益,也有助于实现真正的民主。所以国家至少应当对贫困学生上中学提供免费条件。他甚至说,为埃及人提供教育同允许他们得到阳光,得到他们呼吸的空气和饮用的尼罗河水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他的这些主张和观点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们曾赞扬他为“空气和水部长”。他在1950年和1951年颁布的关于普通中等教育和技术教育的法规中就强化了免费提供这两种教育的原则。他为在埃及实行免费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的呼吁和努力,无疑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并由于1952年7月革命和1971年宪法的制定而得到实现。该宪法确立了在普通教育、高等教育的各个层次上及所有国立院校实行免费教育的原则。
国家要发展教育,当然需要一定的经费。对此,塔哈·侯赛因强调说,国家无疑应该筹措必要的教育经费,就像它为国防筹措所需的资金一样;国家也要把教育开支放在重要地位。他赞同国家征收教育税,并呼吁禁止各种资金浪费;要求在许多方面节省开支,把钱用到教育事业上来。他还呼吁对教育经费的开支加强管理和引导,使教育经费的使用更加合理和适当。
四、论教师
塔哈·侯赛因在《埃及教育的未来》一书中用专章论述了教师问题。他认为必须充分认识教师的重要作用。他强调,任何良好的课程设置和教学计划,都需要优秀的教师去创造性地实施,才能实现其教育目标。何况教师的任务不仅是向学生灌输知识,更为重要的是还要训练指导他们的思维,使他们成为正直的人。实际上是人们把培养子孙后代的重任都委托给了教师。
塔哈·侯赛因是教师的权利和地位的积极辩护者和维护者。他断言,必须尊重教师和教师职业,高度重视教师的地位,信任他们,增加他们的工资,并为教师提供社会、经济和医疗保障。这不仅是为了使他们能满足自己生活和工作上的物质需求,也是为了表明他们的工作的重要性。只有当教师自己感到满足和自信时,他们才能更好地教育学生,并得到学生的尊重。
由于教师负有光荣而重要的使命,并受到人们的高度信任和尊重,教师自己也必须热爱教师工作,应像父母般地关怀学生,以认真的态度教育和培养学生。塔哈·侯赛因诚挚地劝导说,如果教师把儿童看成自己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摆弄的原材料,那么他自己也就成了工具,就失去了对自己职业的真正理解和热爱,失去了对自己的职业应当得到的尊重和信心。换言之,如果教师成了工具,学校成了工厂,学生成了原材料,那么教育也就将失去它至关重要的生命、爱和活力。
也正因为这样,塔哈·侯赛因呼吁要重视教师培训。他特别指出,应把小学教师的培训提到与高等院校教师的培训同等重要的地位,应该规定只有完成中学课程的学生才能进入培养小学教师的师范院校接受培训。他坚决反对那种认为只要能够熟记教科书的人便可从事小学教师工作的观点,主张小学的教师和管理者都必须取得“教师许可证”。
对于中等教育的教师,塔哈·侯赛因认为应由在大学获得第一学位后又继续在专门的院校取得教育学文凭者充任。他甚至提出,为使中等教育教师在专业领域有较深的造诣,应要求他们获得硕士学位。他还呼吁教师与大学保持联系,以便继续深造,并获得更高学位。在塔哈·侯赛因看来,良好的师资培训制度是发展教育,保证教育质量的一个重要条件。
塔哈·侯赛因除对上述有关埃及的重大教育问题做了重要的论述外,还主张延长义务教育的学制,呼吁为完成扫盲学习的人提供继续教育,要求重视体育等。由于他急切地希望“看到埃及揭去了无知的面纱,沐浴在知识和学习的光芒之中;看到在埃及把教育带给了所有的人……”[21],因此他的有些观点在提出时可能带有一定的超前性。但总的来说,他的许多教育见解和思想,不仅对埃及的教育发展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即使对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教育也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