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瓜与桃(1 / 1)

前面列举的十一个版本基本上都讲到了“老婆子在河边洗衣服”,例外的是胆泽郡的版本(六)和上闭伊郡远野乡的版本(四)。但前者也说老两口把瓜掰成两半后,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婴儿,并没有像后者那样,把瓜子姬说成老两口的亲生女儿。由此可以推测,“顺河而来”的情节是《瓜子姬》中不可省略的要点之一。换言之,这位婴儿意味着神赐之子。现在流传的民间故事中,似乎只有《桃太郎》才能体现出河流上游的神秘性。其实日本列岛多为山地丘陵,不用说过去,即使是在今天,河流上游也激发着人们的想象。事实上,后世的作家们反反复复地描述与之相关的情节,如某人因顺河而来的稻草而发现上游深谷中有个不为人所知的村落,或者某人在水中捡到木碗后到溪流上游拜访败逃者的藏身之所。时代再早一点,《古事记》就记录了与《濑见小河》①中的贺茂别雷命感生神话同属一系的古老神话。其中从上游漂过来的是一把美丽的弓箭,少女因触及弓箭而生下了孩子。另外,在《出云风土记》所记载的加贺神崎(现岛根县松江市)的传说中,女人生下孩子后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神,她之所以发现这一点,也是因为从岩洞深处顺水漂来的一把弓箭。据说这把弓箭会发出金色的光芒,这无疑是贺茂神话所说的“丹涂矢”。这些大概都是达那厄神话②传到我国之后产生的说法。也就是说,我国的古人似乎深信,使人类少女变为母亲的神秘力量,往往在纯净河流的上游。

瓜或桃子把婴儿送到人间,这两种说法从相当古老的年代起,就流传于我国民间,但桃子送子这种说法似乎更多地受到中国的影响。近世的有些注释家过分看重这一点,异口同声地说《桃太郎》是由中国的民间故事改编而成的,是汉学在我国得以繁荣之后的产物。他们并没有想到,这种观点必然导致一个错误的结论,即民间故事中曾经有过与老百姓毫无关系的文艺作品。这便是他们因忽略民间故事如何得以传播的问题而犯下的大错。不管怎样,近世的学者也从“一个桃子顺河而来”这段情节中,无意发现了某种不合日本的氛围。那么瓜顺河而来的情节又是什么情况呢?是否是我国自古就有的情节呢?其实,这种说法和桃子没什么两样,完全有可能是受到了中国的影响,但比起桃子来说,瓜与我国民间信仰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加协调一些。比如,今天因“祇园”而广为人知的瘟神①爱吃黄瓜,所以每年夏季祭祀时,人们都要让黄瓜顺水漂走,或者在节后避免吃黄瓜。又如人们常常害怕过了季的瓜类,因为他们认为可能有小蛇藏在里面。这些例子都给了我极其重要的启示。此外,如今有关河童的迷信是以“水神怨恨或酷爱某种瓜类”这种思想为基础的,但正如河内的茨田堤①或者备中的县守渊传说②所讲述的那样,这种思想本身有可能是古人用葫芦来占卜神意的古代习俗的残留物。总之,如果说“孩子以神奇的方式诞生”是《桃太郎》和《瓜子姬》的核心内容之一,那么瓜就具有比桃子更厚重的信仰基础。与此同时,瓜本身的特点也更适合故事内容。瓜经过长期存放后,里面就会变为空洞,而且可以长时间漂浮在水面上,而桃子是没有这些特点的。

有人据此认为《瓜子姬》具有更悠久的历史,《桃太郎》由《瓜子姬》衍生而来。尽管还没有确切的依据,但这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已故的高木敏雄君曾经在思考这一问题时,偶然发现了两个重要的版本。首先,有一篇《桃太郎》的故事讲道,善良的老奶奶向神求子,结果竟在大腿上怀了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便取名为“腿太郎”(日语大腿音同桃子)。其次,阿伊努族也流传着一篇名为《omu太郎》的民间故事(《乡土研究》第1卷,第7号),omu在阿伊努语里面指“**”。《omu太郎》讲述的是从奶奶**诞生的omu太郎到鬼岛打退恶鬼的故事。根据故事的整体特征来看,这似乎是从内地传过去的。高木君尤为重视以上两个版本,由此相信桃太郎这个名字是后来才起的。当然,仅仅根据发音相近的单词,《瓜子姬》衍生出的民间故事不可能演变为《桃太郎》。要确认两个以上的故事是同源异派,就必须对内容进行比较。《瓜子姬》和《桃太郎》在很多方面都非常相似,但故事的主人公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也有很大的差异。由此看来,虽然孩子的名字是后起的,但以孩子不同寻常的诞生为内容的民间故事,说不定自古以来就有男女两种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