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没看到它了。那只捕鼠笼子里,已换了三次诱饵,从西红柿、牛肉丸,换成了煮熟的半截玉米。长方形的黑色金属笼子,波纹状的镂空花纹,有弹簧的门是向前笔直扬起的,确实很像一个现代监狱里的小型房间。那截玉米上面,已缀满淡绿的粉状霉斑,稍动一动,就会震落下来一些,跟烟似的。
上回看到它,是四天前。它悄悄溜到大厅北墙中间位置的那根梁柱下面,想借梁柱跟雨水管之间的缝隙里那一列扭曲变形的空可乐罐爬上去,可是没有成功。它转身跳下来,落到地面时,发出软软的响动。它的个头并不大,颜色也不算黑,有些浅灰褐的色调,所以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可恶和让人不舒服。比头回在洗澡时看到它从热水器上面飞快地缘管线而下时感觉要好多了。当时觉得它很大很黑、动作凶猛。其实是错觉。转眼间,它在我家里已经整整待了一周了。而且我发现,当你不大留意它的时候,就很少能看到它。有种相安无事的感觉。厨房里实施了坚壁清野,所以也就看不到它的痕迹。
真的,它奔跑得太快了。稍纵即逝。比那种大摇大摆、晃晃悠悠地出没的要好得多。像个影子,你只能看到它身影闪动的瞬间。
它是不是离开了呢?这两天夜里,直到凌晨,我不时的会忍不住四处张望一番,甚至关掉风扇,静静地听上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这其实是徒劳的,大厅里铺了灰色地毯,它即使走过,也不会有什么声响的,而且那地毯的颜色也是它天然的掩蔽色。后来躺在**,迷糊地入睡的时候,偶尔听到下面厨房间里传来什么响动,就会想,看来它还是在的吧。仔细听听,似乎那声音又来自外面,而不是楼下。总是有点恍兮惚兮的感觉。
洗衣机的音乐响过,衣物洗好了。开了门,一件件地往外掏的时候,一转眼,刚好看到了它。它没有快跑,而是蹑手蹑脚地慢慢爬到坐便器后面。确实不大,柔柔弱弱的,但我还是紧张了起来,身上的一些汗毛在慢慢竖立。我向后退去,关上洗浴间的门。然后找来很多硬纸壳板,从门那里一直挡到大门旁边,打开大门,这样就形成了一条通道,可以让它跑出去,而我又可以不用直接面对它。但是它并不出来。拿了把椅子,搁在洗浴间门口,站上去,拿着那根拖把棒子在墙上、洗衣机、热水器上轮换敲打着,那姿势看起来估计跟演杂耍差不多了。可是它根本不为所动。
隔壁工作室里有两个又瘦又高的小伙子,一个是不怕老鼠的,据说是连蛇都捉过。看那样子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老鼠在他眼中仅仅是老鼠而已。他光着膀子过来,拿起那根棒子,进了洗浴间,随手就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他开门出来,笑着说,把尾巴弄断了一点。他让我们看棒子头处,那里粘着一点灰色的东西。它钻到了坐便器后面的空子里。要换个小短棍才能碰到它。
另一个怕老鼠的小伙子,一直紧张地站在厨房门口观望。他忽然大声叫道,出来了!钻到冰箱后面去了!那位捕鼠能手笑呵呵地出来说,需要螺丝刀。那只老鼠钻到了冰箱后面的罩子里,外面还露出一小截尾巴。他说最好有钳子,夹住它的尾巴,一下子就拉出来了。可是没有。只好把罩子拆下来了。
听到了老鼠的一阵挣扎的尖叫,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拎着那个捕鼠笼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它打昏了,他说。趴在笼子里,整个身体还是轻微地抽搐着,伴随着微弱的呼吸。过一会儿它就会醒的,他说。它还睁着眼睛,很小,很黑,微亮的那么一点,很像煤精石的。我蹲在那里,看着它,看了半天。感觉它不是被打昏了,而是快要死了。以它这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那个小伙子的一记重击的。它的足底是嫩红的,看上去有点像什么植物的嫩芽或者柔软的根茎。就是靠了它们,它才行走如飞的。把那个捕鼠笼子拿到了门外的过道里,靠着墙。就让它在里面慢慢地死去吧。要是它还能清醒过来,估计也会蜷缩起身子,眼睛看着过道的尽头,头顶的毛被过道里的风吹得干枯黯淡。
夜里两点多的时候,有人从外面的过道里经过。边走边大声说着什么,像是在打电话。旁边还有另外的人在低声嘀咕着什么。他们不小心踢到了那个捕鼠笼子,发出很大的声响,仿佛被踢破了似的。
2010年7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