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过它们走出来,继续存在,
作为真正的现实,
你在物质的假象后面耐心等着,
不论多久,
也许有一天你会把一切掌握,
也许你会把整个的表面现象消除。
瓦尔特·惠特曼
快乐的影子与病
我小的时候,几乎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夸我,说我将来会是个好学生。有一位老师,三十七八岁,人很漂亮,一天,他在课堂上夸我是个好学生,那时候,我非常快乐。
那些年,我的父母经常吵架,如果哪一天他们和好了,我就会很快乐……有一天,我走过厨房时,看见爸爸伸手拍了一下妈妈的屁股,我就高兴了,我知道,他们和好了。
那时候,捞鱼是很有意思的。拿个小铝盆,小罐头瓶,就可以去河边捞鱼了。水深的地方,草深的地方,鱼最多。不能用手去掏,因为容易碰到蛇。要把盆倾斜着堵在水潭的出处,然后用手很快地在水草上一掀或者扔下个小石头,这时,鱼飞快地逃出来,刚好进入盆里。有一次没想到捞了一条蛇。我看到蛇蜷曲在盆里,就尖叫着把盆丢在地上,边跑边喊妈妈。
最有趣的事还有一件,是等家院子外边西红柿红。西红柿未红将红的那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去蹲在一边盯着看一会儿,一门心思地想着什么时候会红?
乡下孩子没有布娃娃。我用手绢做成娃娃样子,然后包上块布,自己抱着玩儿,可以玩好多天。
下放的几户人家都住在一条街上。东边是黄土道,再往东去,就是那条河。我们家是土房,土墙,前院是块空地,种着一些蔬菜,后院也是块小空地,右侧是仓房。后院有两棵樱桃树,夏天还有一些向日葵。冬天下过雪,我就在树上挂上个空鸟笼子,用来捉鸟。笼子顶部有个滚门儿,上面放着诱饵,鸟来吃食就会落入笼中,这是我的二哥做的。捉来鸟,就用火烤着吃,肉很香。
夏天,我们常跑到河边去玩儿。那时的鸭子是放养的,有时候就把蛋下在外边的什么地方。在草丛里拾到鸭蛋,是件快乐的事。更何况是一次就拾到七八个鸭蛋。那实在是令我欣喜若狂。我把背心抻起来,兜着鸭蛋,风一般地往家里跑。妈妈会把蛋收藏起来,等我馋的时候再拿出来一个,打在小饭勺里,略放些酱,借着灶里的余火,一会儿就熟了,味道很鲜美。有时,若是自家没有火了,妈妈会到邻居家借余火。
我们家的前院是用栅子围着的。靠着栅栏种着黄瓜。通向外面大门的过道上面,有个小棚子,棚顶经常晾着采来的蘑菇。屋子只有一间,是带有小厨房的那一种。屋子里是南北火炕,我跟着妈妈爸爸还有二哥,住在南炕。
大哥有一位同学,不知从哪儿来。他有一只照相机,要给我照相。那天,我围着浅颜色的围巾,羞涩地站在雪地里,看着那照相机,想着自己留下了几个美丽的影子。小时候,很多人都说我好看,所以,我也认为我是好看的。那照片并没有洗出来。
邻居家有个呆汉,二十多岁,人虽很傻,但知道人的美丑。他觉得我是好看的小姑娘。有一天我们在外面玩,他竟突然跑出来,一把将我抱起,拼命跑向家里,说是要我做他的媳妇。在惊慌失措的那一刹那间,我又是非常害羞的。
我不是那种很会玩的女孩,跳绳,跳皮筋,踢毽子,我都玩不好。最开心好玩儿的游戏,是捉迷藏,很多孩子,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还在街上跑着,大声地叫着,可以什么都忘了。
山的另一边有个水库。在六七岁的我的眼里,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一片水了。几个哥哥领着走上二三里山路,才能到那里。坐在高高的大坝上,低头看着下面幽深的水,我感到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这一瞬间的印象,常常是我噩梦的内容。他们在远处,边大声叫我们不许看,边脱掉衣裳,纷纷扎入水中,溅起一朵朵又白又大的水花。他们像鱼一样消失了。又像鱼一样出现了。水顺着黝黑的肌肤流动着。他们说,水的中央有一朵花,非常漂亮。水的中央离岸边太远了,我在这里是看不到的,只能想象那花的样子如何的美丽。正是对这奇异的花的想象,使这幽深的水的噩梦所给我的惶恐不安有些模糊减弱。有时我忽然想到,这花难道与神仙有关么?在重重的山里走着,闻着松林里奇异的浓郁的气息,我总觉得这山里林间存在着别样的东西,是我们所看不到的有魂灵的东西,它们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并占有你的灵魂。
秋天。爸爸上山砍过冬用的柴木。山很高,很深。五哥领着我,到山里给爸爸送饭。我们在半山腰等爸爸下来。我把一块花布铺在地上,摆吃的东西,因为不小心,我在试着抻平花布的时候弄倒了暖水瓶,瓶胆碎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会放声地哭,尽管爸爸和五哥都没说什么,我还是忍不住哭泣。在乡下,一只暖瓶是件很贵重的东西,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很难买得起的。
下过雪,我们就去滑雪橇。
哥哥们渐渐都长大以后,才开始知道关心我这个妹妹。大哥有时会带回来一块同学给的糖。山里的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们会去给我采各样的果子。那样的时候真的是很开心。
在乡下的时间,很少有属于学校的,我们好像成天都去拾麦穗,自称是“农村小社员”。
我对学习有种强烈的渴望,不上学是痛苦的,然而,我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不得不一再地休学。
七岁那年,我的食量很大,却不见人胖一些。妈妈搂着我睡觉时,发现我的肚子有些肿大,觉得不太好,就带我进城里,想让做医生的姑姑看看。城里的亲戚们对这事很不以为然,认为妈妈这样做是没事找事,不相信我会有什么病。但妈妈还是坚持把我带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证明,我的肚子里确确实实长了一个瘤。大夫说,要做手术。因为恐惧,我不想去。无论大家怎么说,我都不去。
那时,叔叔的小女儿薇也在旁边,我说:如果她去,我就去。她去了,然后又走了。我却留在了医院里。
手术开始的时候,爸爸自己回了乡下。当时妈妈很伤心,认为爸爸没有感情。大家都这么认为。而我却是长大后才明白他是怎样的心态,实际上,他心里很难过,他只是不想看到女儿受苦的样子。
上手术台时,脚上还扎着点滴,我放声大哭,拼命地叫……我看着两扇门敞开了,周围一片陌生的白色。因为挣扎,脚上的针弯了。护士把我摁在一个台子上,然后用一个罩子将我的脸罩住,一股药味儿进入我的心里,世界就消失了。
手术很顺利。二姑因为高兴,拖鞋都穿反了,在电梯里抱着我。三姑在我的印象里感情是最深的。或许,是她温和待人的缘故。我只让她陪着我,如果她走,我就大声地哭叫。那时,她还没嫁人。
手术过后,什么都不能吃,而且经常会尿床,衣服没得换了,妈妈就把自己的衬衣垫在我身子底下。在医院里,吃着橘子罐头,不说话,我心里想,如果能把橘子吃够就好了。
第二次病,是十岁的时候。腿疼。彻夜难眠的腿疼。妈妈找了一些农村大夫,都没有办法终止我的疼痛。后来,只好进城,准备住院。有意思的是,没等住进医院,腿竟神奇的不疼了。亲戚们取笑我,说我是天生的城里人命,一进了城,什么病都没了。
贫困与痛苦的印象
我们家下放农村,是爸爸主动做的决定。当时我们和爷爷住在一起,人口多,那点口粮根本不够一大家子人吃饱肚子。农村有土地,怎样也不致于饿死。确实没有饿死,但也没有想象中的足食。生产队的人看不起城里人,尤其是对有工资的爸爸十分不满,认为我们家的生活会比他们好,所以发公粮时就有意苛扣,甚至根本不发给我们。邻居家的男人还经常向爸爸挑衅,想惹起争斗,这样至少可以得到点赔偿的钱。他们家里有十一个孩子,日子并不比我们家好过。有时候,我在外面采甜秆儿(甜秆儿,是玉米或者高粱的茎,其中汁液味甜)吃,他们家的孩子就冲过来抢,常常吓得我丢掉甜秆儿就跑。
因为穷,爸爸买不起酒,只好把酒精兑水当作酒。这样的酒入了肚中,他就会变了一个人,在屋子里大喊大叫,“打倒某某某”,都是反动口号。不过,除了自家人,没人会听到。
除了我,我们家还有五个孩子,每个比下一个大两岁。大的十岁,最小的是我,初到农村时只有十个月。没有粮,一家人经常躺在炕上忍受饥饿。爸爸和妈妈也因此而经常吵架,甚至动手。有一次,爸爸愤怒地把一只白钢的洗衣盆砸到妈妈的脚上。妈妈拖着伤脚,在一边哭,我依偎着她跟着哭。晚上,她一瘸一拐地领着我去生产队里看电影,只是为了躲开爸爸。那时,我经常做噩梦,梦到妈妈死了,我很怕妈妈会死,时不时的就呜咽哭起来。爸爸酒后的反动口号也险些招来危险,人们传言人保组要抓走爸爸,这也是当时吓得我经常哭的原因。饥饿,争吵,恐惧,不住的哭泣。这样持续了好多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孩子们都成长了起来。大哥是个懂事的孩子,受了不少苦。几个弟弟不懂事,互相不服气,时常打架,他劝解再三都没有用,也就打在了一起。
爸爸先是喝斥,见没有效果,就也动起手来,这样,父子几个打作了一团,直到都累倒了才罢休。
最后,几个哥哥跪成一排,低着头听爸爸的训斥。这样的战争是经常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哭,用尽全力去哭。战争的原因从来都是小事,很小的事,比如,听收音机。
这里,最痛苦的是妈妈,她不是善于说话的人。操持这样一个家庭,她深感艰难。有时候,心里实在化解不开了,一个人跑到山里的坟地去哭。
她想过死。大哥常提醒我,看着妈妈,不要让她寻死。妈妈没有死,不是因为死不了,是为了我,一个幼年的女儿。
后来,哥哥们长大了。终于可以下地干活,为家里挣点口粮了。打架也就没有过去那么频繁了。村里人再也不敢冒犯我们了。家里的生活也日渐好转。
大哥是很好学的,每天干完活儿回来,还要练字,每天都写到很晚。二哥则是个好斗的人,人称“二皮子”,他和三哥从来是不和的,经常有争执。
后来有一天,大哥到山上砍柴时,路过一片坟地,回来就得了怪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找来当地的土大夫,在他的脚趾和手指尖上用针放血,也没见好转。我觉得是累的。这病时好时坏,直到送到城里的医院才治愈。
我十一岁的时候,上面开始落实政策,下放户可以回城了。我们家并不是一步就回到城里的。在城边,我们又住了两年。那是个叫作六二八的兵工厂。我们住在空空****的旧楼里。这里只两三户人家。从家到学校,有八里多的路,要走一个多小时。路都是靠着山的,很僻静,我常常一个人走。
有段时间,好像一个梦,留在心里,一直不能忘掉。我在婶婶家里,好像是在等着看病。她为我做了件花裙子,还把我的头发烫得卷曲起来,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更像个城里的女孩。可是等我出现在她们(表姐妹们)面前的时候,引来的却只有嘲弄,说我是卷毛狮子狗。对于嘲笑我,她们总是有种无法克制的热情,似乎总是能获得极大的快乐和满足。
在亲戚们的眼里,我们就是不折不扣的乡下人。正像当初那些乡下人看不上我们这家城里来的人一样,我们回到城里,又成了被人们看不起的乡下人。我的叔伯姐妹们已经习惯于把我当作嘲笑的对象。无论我怎么样,说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毫无疑问,都是可笑的、让人看不上眼的,因为我是从乡下回来的女孩。面对这种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嘲弄,除了沉默,我别无选择。当然,她们也嘲弄我的沉默。
那时候,我们家住在一幢简陋的房子里,外面若是下大雨,屋里就会下小雨。那些年,我的生活是一片泥沼,构成这泥沼的只有一种无形的物质:自卑。
那时的我,就爱哭,不会说什么,也不会为自己争点什么,受到委屈时只能用哭来应对,别无它法。爱哭的女孩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是不受人疼爱的。人们本就是烦躁的、易怒的,对于哭和哭的人是无法给予同情的。
整个家族中,除了妈妈,还有一个最关心我的人,就是爷爷。对于一个三代同堂的家族里的长辈,他并没有多少特权,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给予儿女、孙女的,除了那份长辈人特有的关心与爱护。他希望自己家每个孩子都是开心的。仅此而已。
有时候,见到我,他总是不忘给我些零钱,几毛钱,几分钱,总是要给一些。我会拿了这钱去买灯笼果,那种小小的、绿莹莹的酸果子,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玻璃盅,慢慢吃着,也是极开心的事。那时我是家里最好学的女孩子,而爷爷一直认为,家里要是能出个有点学问的人,真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当我默默自学,终于考上技工学校的那一年,爷爷死了,没有听到这个消息。不然的话,他该是最高兴的人。
有个表妹与我是同学,我们常在一起玩,放学一起回家。她人很漂亮,所以我们走在街上时很惹人注目,像一对亲姐妹一样。那时她和她的母亲住在我们家里,她爱干净,总是把自己的床整理得干干净净,自己不坐不躺,却躺在我的**。
她喜欢把自己摆在高人一等的位置,说话做事都要占上风才满意,因为她漂亮,她的条件比我们都好。我并不忌妒她有什么。而且我也不是爱与人争吵的,可是有时忍不住就要和她吵几句,告诉她不要总以为别人是傻瓜,只有她自己是聪明人。有时我们走在街上就会吵起来,当然是以小女生的方式。如果有外来的干扰,我们却会马上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在那个年代,祸害女孩子的恶人好象特别多,他们像狼似的,隐藏在暗处,等待猎物。那一天我们就遇到了。我是单纯的,从不想提防什么人什么事。而表妹在这方面就比我聪明许多。她敏感地发现那个人不是良善之辈,等那人刚要动手的时候,她拉着我拼命地跑了起来。待那人要追上的时候,我们两个突然分开,跑向不同的方向,躲入别人家的院子里。那人见没有机会,才怏怏离去。为了自尊的争吵,突如其来的骚扰和危险,在那个年龄已把我变得异常谨慎——为了保护自己。
三年的中学,我完全是个局外人。我们的班级是学校里有名的坏班,没有人学习,成天是无休止地喧闹。对于老师们来说,我这个只知学习的沉默女生完全是个意外的收获。她们对我很照顾。
那时,流行“马子”,就是活得很放肆、不检点的女生。经常有些坏小子或街上的混混儿在学校外面堵我。没有人接我放学。后来,派出所来人了解情况,找到我,我误以为是针对我的,吓得哭起来。那时候我什么都怕。尤其怕人误以为我是“马子”。
可是我与同龄的姑娘们几乎是相反的,不会毫无顾忌地笑闹,不会成群结伙地游逛。
二十岁后的那几年,我常常有一些噩梦。所幸,受到损害的只是心,还有因拒绝别人的伤害而紧紧抓住什么稳定物而磨破的手心。
对冷漠与残酷的认识
那一年我还很小,只有七八岁,还不懂什么是残酷无情。有一家邻居,男人是退伍的,人称“老红军”。他的女人本也是个挺不错的人,可惜精神失常了。经常能看见她赤身露体披散着头发屋里院里乱跑乱叫。她男人平时很少去照管她的生活,有没有吃的,有没有穿的,全不顾及,就像没她这人一样。她时常会因为吃不上饭而叫嚷,那声音非常可怕。
他们有个儿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有些呆,但人是善良的,有时见自己的娘饿得难过,就忍不住找吃的给她。结果被他父亲知道后总是一顿呵斥加拳脚。那时,在我的脑子里还没有狠毒的字眼,然而,当我看见那男人恶狠狠地用扎枪追着那女人乱刺的时候,我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这个女人,他的女人。这个印象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难以磨灭。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开始意识到,那是生活的另一个面孔,冷漠与残酷。很奇怪的是,那时我常梦到那一家人,甚至会梦到天上的仙女降临到那里,带着无数奇妙的亮光和温暖、芳香的气息。
婚姻、孩子与成熟的来临
婚姻对于我,是生活中的第一个岸。当那一时刻来临之时,我并没有想太多问题。我无法去想太多的问题。结婚了,多年疲惫不堪的我,终于从一片浑浊、动**、沉闷、不安的湖水中爬了上来,上了岸。
从情感上说,我是早熟的,因为我的与生俱来的敏感和压抑生活造成的内向性格。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我又是晚熟的。在我做了女人,做了妻子,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之后,等我看清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并用冷静的眼神去看待一切之时,我感到自己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包括时间和梦想的力量。
他的身体上有道刀疤。在这一点上,我们极其相似。我也有那样一道长长的刀疤。这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还有一点相似之处,是本性的善良。如果没有这一点,我无法估算这段感情会持续多久。和这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组成一个家庭,这就是全部的婚姻。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在情感表达上是被动和内敛的,缺少与人沟通的能力,同时又是相当敏感的,对每个细节在意的。有一个真实的我,隐藏在我内心深处,如果没有人用心进入其中去耐心寻找,就不会找到那个真实的我。他在大体上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但并不了解内在的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是此后我们冲突的根源。他不知道冲突对于我这样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比身体更易受伤的是心。我的心里已有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他并不知道。
我不相信有上帝,但是我现在要说,感谢上帝赐予我一个好孩子。他在形象上与我是那样的不相似,而在性情品质上又与我是那样的相像。他在六七岁时就能画很美的画了。我的儿子,他的身体里不仅流动着我的血液,还有我的灵魂和梦想。他是我的爱与生命的归依。
现在,青春的那点亮色早已远远地留在我的身后了。在我的心里,似乎已拥有了某种力量保持内心的平衡,不至于在繁乱无序的生活压力下疯狂失控。有时,我并不确定地知道这力量来自何处,甚至怀疑这力量的可信与否。也许,我是那种只有在梦境里和快乐的时候才有真切的自信心的女人。
我是过来人了。尽管只有三十岁,我觉得我总算可以这样说了。对于周围的人,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了解。他们或者她们中的大多数,与你的想象力无关,与你的梦想和爱无关。**是有的,但是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一些略加修饰的虚假面孔而已,略加分析就会闻到粗浅无聊的臭味儿。人生路途中总会隐藏着某种危险因素的,如果能够看到并看清,那么无论怎样都是可贵的。我并不高傲,从没有过自命清高的感觉,我只是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不是什么时髦的想法,不是给别人看的游戏,不是和自己开的玩笑,不是对谁的仇恨或盲从。或许我还没有找到什么,但我也没有失去自己。心在那里,没有死,还有一些生命力在跳动着,在最后的离开之前,一切都是过程。正是这样,我才可以轻松地面对这个世界。可以节省很多情感和语言。可以平淡地活下去。平和地深入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我的儿子,也许还有我的不可知的梦境。
有时候,当我在梦中回到从前,忽然醒来的那一刻,我会想,如果没有这样沉重的过去,也许我会是另外一个女人,和现在的我完全不同的女人。不会有很多内心的负担和牵挂,而是一个开朗乐观的、有信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女人。
2015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