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仅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和社会化动物,而且“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32],人不仅有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而且具有精神属性,具有意识和自我意识。
马克思反对把人只是看作某种精神,或把理性夸大为人的本质属性,但同时认为人的确是有精神需要、精神能力以及精神生活的存在物,现实的、能动的人的确是有意识、有理性、有思维的人。人的意识性是人区别于一般动物和人之为人的重要特征之一。动物和自然界是直接同一的。动物只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它没有意识,没有“我”,不能说出一个“我”字。动物的活动是一种自然活动,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也和人一样能听能看,但它和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并不知道、不懂得它在听,它在看。动物具有一定的心理活动,但动物决不可能成为思考自己心理活动的生理学家和心理学家。而“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他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33]。因此,人是能思维的人,人是有理性的动物。恩格斯指出,在自然界中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反之,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
具体地说,人类认识活动离不开理性思维。感觉是认识的起点,但人的感觉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思维。人的感觉在许多方面不如动物,人的感知能力之所以胜过动物,是因为“除了眼睛,我们不仅还有其他的感官,而且有我们的思维活动”[34]。人的感觉具有直接性,同时又具有片面性,思维可以克服这种局限。例如,列宁所说的表象不能把握秒速30万公里的运动,而思维则能够把握而且应当把握。认识的任务在于发现事物的本质和规律,感觉对此无能为力。凡能直接感知到的都不是本质和规律,而只是表现本质和规律的现象。尤其是对社会规律的认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1版的序言中深有感触地指出:“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35]
人的意识、思维形成的基础在于实践,但人的意识、思维一旦形成就对实践具有巨大的反作用。人类实践活动的能力和水平,直接取决于实践活动“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受到一般智力的控制并按照这种智力得到改造”[36]。实践是有目的的,而实践的目的就是人凭借思维,根据客体的属性和主体的需要而产生的。目的是思维的产物。实践必须运用一定的工具、手段,这是实践水平的重要标志。而一切实践的工具、手段,实质上都不过是马克思所说的“物化的智力”。恩格斯认为:“人离开动物愈远,他们对自然界的作用就愈带有经过思考的、有计划的、向着一定的和事先知道的目标前进的特征。”[37]随着实践和科学的发展,人的理性思维愈发达,它在人类实践和认识中的作用也愈益增强。
精神这个概念不仅包括“理性”,而且包括人的情感、意志、直觉、欲望等非理性。马克思主义反对非理性主义,反对片面推崇非理性,反对把非理性因素看作支配人的行为的唯一的或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反对把人看作理性因素和非理性因素的简单混合物,而认为人的精神活动主要是一种理性活动,理性在人的精神活动中居于主导地位。但马克思认为人的确存在着情感、意志等非理性因素,并客观上对人的行为发生一定的影响。
情感是人作为主体对客体是否符合自己需要的某种心理反应、内部体验,是人的行为不可缺少的因素。正像恩格斯所说的,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凭**行动”的人。
在认识活动中,“没有‘人的感情’,就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人对于真理的追求”[38]。情感可以发动或终止认识,情感状态可以强化与情感一致的信息的接收和回忆,可以促进带有情感的信息的归类和图式的形成。
在实践活动中,“**、热情是人强烈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39]。积极的**、热情,可以促使人投入活动。每一个人都只有当他既在理论上认识了,又在情感上体验了,既觉得合理又感到合情,才会积极地行动起来。**、热情还会使人表现出极大的劳动主动性、积极性、创造性。这是一种巨大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的有无,不仅是活动持续进行的必要因素,而且在关键的时刻可以化为巨大的物质力量,决定着活动的成败。
意志当然是在已有认识的指导下展开的,认识指导意志。但意志又可以支配、调节认识。科学认识活动是一种复杂而艰苦的劳动,它要求人们必须有坚强的意志。一个意志薄弱的人,是不可能完成复杂而困难重重的科学认识活动的。马克思本身就是意志坚强的象征。他在着手解剖资本主义的时候并非偶然地想起伟大的佛罗伦萨诗人但丁的话:科学的入口处就像地狱的入口处一样,这里必须根绝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懦都无济于事。在《资本论》法文版序言中,他又写下这样的名言: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人的实践活动都是有目的的,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而这种目的的实现,除了从事劳动的那些器官紧张外,“在整个劳动时间内还需要有作为注意力表现出来的有目的的意志”[40]。一个人没有坚强的意志,他的活动就会失去动力,稍遇挫折就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反之,一个人有了“有目的的意志”,就能够按照目标去追求,矢志不渝,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毛泽东指出,往往有这种情形,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这里“再坚持一下”靠的就是人的顽强、坚韧这种意志品质。列宁认为,在解决历史重大任务的各种历史因素中,“工人阶级的决心,它实现自己‘宁死不屈’口号的坚定意志,不但是历史的因素,而且是起决定作用的、能夺取胜利的因素”[41]。
人的精神属性表明,人与动物的不同,一个重要方面是人有一个包括知、情、意在内的特殊的心理结构,有一个与外部客观世界不同的内部的“主观世界”,并由此产生了人的精神生活、精神需要和精神能力,产生了人的活动不同于动物活动的“主观能动性”或“自觉的能动性”。毛泽东说:“思想等等是主观的东西,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都是人类特殊的能动性。这种能动性,我们名之曰‘自觉的能动性’,是人之所以区别于物的特点。”[42]动物没有“主观”,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精神、意识,动物的活动可以说是客观的、感性的活动,但不能称之为主观能动性的活动。
人的精神属性表明,人是一种有理想的存在物。动物的活动纯粹是由欲望所决定的,是一种本能活动,它既没有关于过去的意识,也没有关于将来的设想。动物除了生物规定性之外,没有历史的规定性。人则不同。由于意识的存在,人的活动是创造性的。“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43]也就是在了解事物过去和现在的基础上,把握事物的未来趋势,并根据事物的发展趋势提出自己的理想、自己的奋斗目标,表达人对未来的向往和追求。列宁说,我们向来谴责,并且作为马克思主义者也应当谴责“过一天算一天”的策略。我们不满足片刻的胜利,也不满足于一分钟或一天的计划,而应该想远一点,看远一点,以未来规定和安排现在。恩格斯更明确地写道,推动人们去从事活动的一切,都要成为“理想的意图”或“理想的力量”。
人的精神属性还表明,人是“自由的存在物”。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看法,自由来源于对于客观世界必然性的认识和在认识指导下对客观世界的改造。而人的意识的首要功能就是反映事物的规律。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统治,就在于我们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指出,人的智慧发现了自然界中许多奇异的东西,并且还将发现更多的东西,从而扩大自己对自然界的统治。
不仅如此,人的意识还反映人本身的需要,并由此把客体规律和主体需要结合起来,按照“两个尺度”实现对世界的自由改造。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人的活动是自觉自由的活动,动物的活动是盲目消极的活动,原因就在于“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44]。
人的精神因素当然离不开人的自然因素。意识、思维是人脑的机能,是人脑这一人的特殊生理器官的产物,而人脑连同人的整个身体都是大自然的产物。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的意识、思维是自然的产物,是人体自然和体外自然相互作用的结果。但是,人的精神因素更离不开人的社会因素,它以社会活动为基础,以社会因素为中介。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人们还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意识、思维的器官人脑是自然的产物,也是社会的产物,更准确地说是社会劳动的产物。恩格斯认为,首先是劳动,然后是语言和劳动一起,成了两个最主要的推动力,在它们的影响下,猿的脑髓才逐渐地变成人的脑髓。
人的精神因素,人的意识,人的知、情、意的内容,都不是主观自主的,而是人的社会生活的反映。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具体地说,人所产生的观念,是关于他们同自然界的关系,或者是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关于他们自己的肉体组织的观念。显然,在这几种情况下,这些观念都是他们的现实关系和生活、他们的生产、他们的交往、他们的政治组织的有意识的表现。
意识的主体是社会的人,在人的主体心理结构中,他的认识方式、情感方式、意志方式,无不受其所处的社会地位、文化背景及其所受教育内容的影响,并由此造成反映内容的不同。马克思曾举例说,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都无动于衷;贩卖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特性,他没有矿物学的感觉。意识的工具也是社会的。人的思维方法是对客观世界规律和人类活动规律的反映,是各种科学的经验总结。人的思维形式即“逻辑的式”是人类在漫长的社会实践过程中形成的。列宁指出:“人的实践经过亿万次的重复,在人的意识中以逻辑的式固定下来。这些式正是(而且只是)由于亿万次的重复才有着先人之见的巩固性和公理的性质。”[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