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东岳集团五家商场销售火爆,稳坐本市零售业第一把交椅,项岳的事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时,发生了一件如同地震一般的大事——使得东岳集团差点在阴沟里翻了船。
那个莫天奇引荐的财务总管尚林勇,那个个头不高,皮肤微黑,五官细致,戴着金丝眼镜,平时总是彬彬有礼,对财务管理说得头头是道的男人,居然把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全部提出并打入他个人账户,然后提现并不知去向——卷款潜逃了!
这个晴天霹雳给东岳公司——最重要是给了项岳重重一拳,让他跌倒在地且几乎无法爬起来了。
得悉消息后,项岳和几个主要负责人一起赶到公司财务室。在他们看着电脑账面上几乎为零的流动资金后,一个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莫天奇走到项岳面前,低声自责道:“项总,我真是……对不起,我这是引狼入室了。”
项岳虽然心里的后悔和痛苦无以复加,但他依然拍拍莫天奇的肩膀:“老莫,这不能怪你。谁知道他会这么做。”
“现在怎么办?我能帮你干点什么?”老莫满脸沮丧地问。
项岳拍拍他的肩膀:“先找律师咨询下吧。”
自从原先因为受骗而“非法拘禁”被拘留后,项岳学了不少法律知识,公司也聘请了律师。遇事后他首先想到咨询律师。
公司聘请的律师周福仁来了。听了项岳介绍后,他说这种情况先报警。然后清理下当前欠债情况,根据轻重缓急列个顺序,然后想办法筹集资金。
公安局刑侦大队接到报案后,立即冻结了尚林勇的银行账户。但是银行方面一查,账面上千万资金已经被取走,只剩了28万元。那年月,公安局的刑侦手段也没有如今这般先进,对于尚林勇的出逃,他们没有也无法找到最可靠的信息。案件一下子陷入停顿。
得知这一最终消息,项岳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拔凉拔凉的了。
夜幕降临。同事们都下班回家了。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思索着……
他回顾着自己走过的路。官场,下海,出国,一步步艰难的跋涉之后,原以为今后走上康庄大道了,谁知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是命运所致?还是自己主观因素?接下来怎么办?
他把最后一根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空,告诉自己:考验自己的时刻到来了。老祖宗项羽之所以失败,就是输在了“宁折不弯”,做现代企业家必须“能屈能伸”。
回到家里,正在给女儿喂奶的冯波立即向他打听消息。沮丧无比的他简单述说了已知情况。他眉头紧锁坐在沙发上。
“项岳,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记住这句话。你也别太焦虑了。咱们好好想想办法。”
“嗯。”项岳看着冯波:“我怎么就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没有一点防范措施。”
“当初我就觉得这个尚林勇有点狡诈。他的面相看上去有点不诚实。”
“现在怎么办?当务之急是流动资金。银行欠款,供货商的,还有员工工资。”
冯波无语。两个人陷入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冯波把女儿放回婴儿**。她悄悄坐在项岳身边,低声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抵押或者卖出家庭财产。获得资金后才能使公司各个环节继续流动起来。”
项岳抬头看着她:“可咱们没有多少资金啊。”
冯波起身来到衣柜边,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存折(那时还不兴用银行卡)交给项岳:“这是我结婚前的全部储蓄,总共10万。因为婚礼时你说不需要我的钱,我就没动。我想这些钱就留着救急吧。”
项岳接过存折说:“谢谢你。不过这远远不够啊。”
“我知道。我们再想办法。”
项岳考虑了一会儿说:“冯波,我想咱们要不然先把这房子……”
“你的意思是……把房子卖了?”冯波看了看客厅四周问。
项岳咬着嘴唇点点头:“先救急吧。只要过了这个难关,以后咱再买个大的。”
冯波点点头:“好。听你的。”
项岳揽过冯波的肩膀,动情地说:“对不起,冯波。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受累。都是我不好。”
冯波侧身对着项岳:“说什么呢。咱们现在是一家啊。只要公司恢复正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真好。”项岳感动得在妻子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当时中国的商品房销售刚刚开始。多数人还是住在单位福利房里。所以当时房价还很低。项岳的50平米房子按照3000多元/平米的价格卖出去,只得到15万多。
项岳夫妻的全部家当除了3万元存款加上冯波婚前储蓄10万,就只有这28万。
他们卖房之后,另外租了一个只有36平米的小套房子,月租金500元。
项岳召开了中层骨干会议,把公司面临的困境和盘托出。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大家似乎都屏住呼吸,空气顿时凝结住了。
“我项岳在这里先向大家说一句对不起。”项岳双手抱拳低头作揖似的一拜。
然后他说:“这件事的发生是我的失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有建立一套很好的安全管理机制。”
“项总,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引荐的尚林勇。”莫天奇立即站起来纠正。
“不,我应该有研判能力和监督机制。”项岳招手让莫天奇坐下。
项岳继续说:“至于公司现在面临的困难,我正在想办法。大家也可以谈谈看法。”
他这句话一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项岳总结道:“虽然这次我们遭受的打击不小,主要是流动资金方面。但是请大家相信,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项总,”莫天奇举手发言:“这件事虽然项总一再说是他的原因,但我这个荐人者还是问心有愧,我从这个月起不领薪水了。直到公司财务完全恢复正常为止。”
莫天奇的发言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举手提出不领薪水,支持公司渡过难关。
项岳摆摆手让大家暂时停止发言。
“谢谢大家!”项岳又拱手作揖。之后他说:“面临困境,大家能够如此支持公司,我非常感动。相信我们东岳集团一定能够渡过难关,再创辉煌!”
大家热烈鼓掌。
项岳说:“虽然你们的态度让我感动,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们不领薪水。我会另外想办法。”
但是会后莫天奇还是找到了项岳,说无论如何都要接受自己的提议。
“好吧。你一定要坚持,那就先捐献一个月的薪水吧。”项岳紧紧握着老同学的手说:“你的家庭在深圳,一个人在这里本来就有许多不便,现在又……我心理过意不去的。”
莫天奇说:“没事。我这等于负荆请罪。要不然我心里这个坎儿过不去。”
廖东源也找到项岳,说自己的薪水也可以捐出来:“我和东岳电气,都是亏了你的加入和指导才有今天。我现在收入稳定,还有些积蓄,完全可以不领薪水。”
“好吧。谢谢你。我都记在账上。希望集团尽快渡过难关。”
两个男人紧紧握手。
会后回到家里,项岳跟冯波商量下一步举措。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无论手上有28万还是管理层不领薪水,都是杯水车薪,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能解决问题的还是申请银行贷款。不靠银行无法度过难关。但因为前期贷款还未还清,新的贷款必须有另外的抵押才能批下来。
项岳想来想去,目前唯一能可行的抵押物只有父母那套房子了。
干休所的房子当年只有居住权而没有产权,无法抵押。但是,父母当初之所以选择到这个城市养老,不但因为母亲老家是本市。还有一个原因——距离城市不远的某个风景区里,母亲祖上还留有一处房屋。
母亲出身于一个商人家族。民国时,兄妹四人都外出参军或者上学。之后有的去世,有的远走国外杳无音信。文革后落实政策,她父母名下尚有一处房产,是一座百年老宅,价值据说不菲。
父母原先跟他们提到过,说是家族遗产。他们老两口已经写在遗嘱里,今后由4个儿女平分。
项岳想用这套房屋做抵押贷款。当他把这个想法跟父母说了之后,母亲立即表示反对。
“不行。这是我们家唯一的遗产。咱家四个儿女人人有份。万一让你倒腾没了,我都没法跟祖宗交代。”
“妈,我就是眼下资金周转有点困难,很快就会撤销抵押的。”
“你说的倒好,万一你生意不好,房子被银行收了去怎么办?”’
父亲小心地问:“跃进,你这到底怎么回事?生意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又闹到要抵押房子?”
项岳原本不想跟父母说起被人坑了的事,但还是简单说了下。
父母一听,立即紧张起来。
“卷款潜逃?遇上坏人了?”母亲立马瞪着眼睛问。
父亲问:“报警了吗?”
“报了。但是目前还没有线索。可是公司现在急需流动资金。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们。我把房子都卖了。”
父母一听情况这样,两人面面相觑——无声中显现着无奈。
“你要是不抵押贷款,生意就完了?公司就要倒闭?”父亲问。
项岳点头:“不能说完全这样吧,反正很困难。”
母亲也顾不上老房子的遗产继承了,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大衣柜抽屉,拿出了老宅的房产证递给儿子。
“爸,妈,儿子在这里谢谢你们!”项岳一感动,双膝一软就给父母跪下了。
“快起来吧。”母亲上前扶起儿子:“你呀,虽说开公司赚大钱,可净让我跟你爸操心。四个儿女里就属你能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