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回国后做什么——从哪里迈开第一步，项岳在飞机上和火车上反复思考过。

经历了国营科研院所和官场之后，他对这两类行业都没了兴趣。如果做生产企业还要考虑行业，除了电子电器类自己都是外行，没有可靠的基础。唯一合适的其实还是经商。可是……自己没有太大启动资本啊。就凭那一点美元积蓄？

先咨询下吧——他第一个想到的朋友还是廖东源，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

一听说他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廖东源惊喜交加地：“头儿！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变成美国人不回国了那！”

时隔多年，廖东源依旧称呼他这个昔日的上级同事为“头儿”。

“不会。回国是必须的。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他引用当时流行的张明敏《我的中国心》里的歌词回答说。

“那好。头儿，咱俩今晚见个面，好好聊聊。”廖东源兴奋地说。

晚间，两人在一家小饭店里见面了。

廖东源貌似稍稍胖了点，身架还是那么高大，蓄起了小胡子。、

“你越发成熟了嘛。”项岳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说。

廖东源掏出香烟递给他。项岳说自己不吸烟了。

“哦。你是没瘾了。不过还是来一根吧。提提神。”廖东源看着项岳笑道：“你可是比原来更精神了。怎么样？在美国混得不错吧？不过听说很多人都拿了绿卡不回来了。你这么快就回国，我还真没想到呢。”

“我是可以留在美国。毕业实习的公司已经对我抛出橄榄枝了。”项岳颇有点笨拙地点上烟吸了一口。

“这么好啊？那你还回来？”廖东源盯着项岳问。

“你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固执。”项岳说：“其实我也考虑了很久。”

服务员来上菜了。四菜一汤。项岳说：“终于吃到中国菜了。美国佬那里的饭菜真没咱们的好吃。”

“来，吃菜喝酒。”廖东源端起酒杯。

项岳喝了一口酒，吃了点菜转而问道：“你现在怎么样？还在做生意呢？还是改行了？”

廖东源笑了：“我既然离开了体制，就不想回去了。个体户听起来不太好，但是很自由。我还在继续经营咱俩当初那个店，连名字都没改，还叫东岳电子。”

“真的啊？！”这下项岳有点惊讶了：“我当初撤资走了，觉得很对不起你。”

“你有你的难处。我都明白。”廖东源拍拍项岳的手背，贴心地说：“当初要不是那个事儿，你们几个也不会被拘留，咱们也不会散伙……”

“人生啊，有时候真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命运之手……”项岳慢慢地吸了一口香烟，在袅袅烟雾中眼神迷茫地看着窗外。

两个好朋友——前同事深有感慨地举杯干了。

“怎么样？你成家了吗？”项岳问。

廖东源笑笑：“有一个女儿了。老婆是朋友介绍的，小学教师。”

项岳拍拍他的肩膀：“好啊，成家立业了。恭喜你。”

“马马虎虎。我就趁这么个小店铺，饿不死也撑不着。”

“你想不想把规模扩大？家用电器这块儿现在市场怎么样？销售应该还行吧？”项岳问。

廖东源说：“家用电器行情是不错，品种越来越多。但我规模小只能维持现状，所以赚得不多。我也没有扩张计划和促销办法，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啊。”

“假如我重新跟你合作呢？我再投入一点钱。如果不够的话，想办法贷点款。咱们把公司做大做强，怎么样？”项岳盯着廖东源问。

廖东源一听，立即掐灭手上的烟头放入烟灰缸，两眼放光地盯着项岳：“真的啊？！你真要跟我继续合作玩大的？”

项岳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廖东源把两人杯中酒再次斟满：“来，头儿，跟着你一起干，我就有信心了。”

两个人再次喝干了杯中酒。

“刚才说了一半。我在美国留下来其实真的不错。对我个人来说，当个大学老师，或者进入硅谷那边的大公司。”项岳吃了一口菜，继续说：“拿个绿卡，买个房子成个家，舒舒服服过日子。”

“嗯。那你为什么回来？”

“在美国你永远是外国人。发展空间不大。回中国就不一样了。”项岳继续说：“咱们的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你也看了吧？”

“嗯。”

“中国是一头睡着的雄狮。现在狮子醒来了。改革开放的机遇可遇不可求。这是我们成就事业的机会。”

廖东源点点头笑道：“我可没你思路那么宽阔，没你目光那么远大。我就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

项岳说：“我盘算了一下。我手上现在有1.5万美元，换成人民币大概8万左右。我想把你那个小店面盘出去，咱换个大的重新开张怎么样？”

“你是说搞个新的大门面？换个好地盘？”

“嗯。没错。咱卖最新款式的家电。国内国外的都得有。”

廖东源一听两眼放光道：“那可太好啦。”

项岳伸手握住廖东源的手：“哥们儿，咱俩携起手来，共创美好未来。”

“来，再喝一个，祝我们的新东岳电子马到成功！”不胜酒力的廖东源脸开始红了。

项岳也有点激动。他说：“现在的我和你，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俩，现在的中国，政策也越来越好。更多的人已经下海经商，未来是光明的。”他端起酒杯跟廖东源“咣”地碰了一下，又喝干了。

最终两个人喝得东倒西歪，不得不让服务生帮忙叫了出租车送回家。

两个多月之后，在市区繁华街区的十字路口，一家面积比原“东岳电子”大一倍还多的电器大卖场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在门口一溜排色彩鲜艳的大花篮映衬下开业了。

走进商场，装潢一新的各种展台和空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家电：国产的春兰，海尔，美的，小天鹅……进口的东芝，三洋，日立，松下……还有西门子，飞利浦等等。

跟几家国营百货公司相比，他们的品种要多了不少，而且价格也略微低些。项岳知道自己一定要靠特殊的方法获得市场青睐。

当父母知道他又开始“重操旧业”卖家电时，还有些忧心忡忡。

父亲说：“跃进，你就不能换个职业吗？非得干这个？经商风险很大，不如当公务员或者当老师什么的。”

母亲听见了，也附和道：“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吃过一回亏了，怎么还要去干这个？”

“经商是最容易获得成功的。爸，妈，你们不了解。当初的情况跟现在不一样，政策也不如今天。”他笑着对父母说：“我从美国学了不少知识和方法，可比原来聪明多了。再也不会干傻事被拘留了。”

老两口听了之后对望了一眼——还是心有余悸。

项岳不再说了。他想事实总归会证明一切。

依旧是项岳负责进货和促销，廖东源负责店面和结算等。又招聘了几名店员。

看到销售量和进账日益增加，廖东源高兴地对项岳说：“还是你胆子大能量足，跟着你真有奔头。”

项岳微笑道：“我在史丹福确实开阔了眼界，学到了不少创业理念，尤其是成功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勇气。”

当时，除了冰箱、彩电、洗衣机着几大件以外，煤气灶、油烟机等厨房大小家电也开始进入百姓家庭，尤其是空调这个当时看来有点“奢侈”的大件。

项岳看准了这一势头，不但进货各类空调，而且在上门安装和售后服务方面下了很大力气。他招聘了一批年富力强的下岗工人，经过培训后成为空调安装工。

大头和卷毛那一帮“朝阳厂”的下岗工人都来了。

大头身体恢复的还行。但毕竟是患过大病的人，不能再干紧张和劳累的活儿。项岳给他安排了一个办公室的职位，类似国营厂里的工会头儿，负责职工福利之类。

“项老板，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大头这辈子就跟定了你。难得你这么关照我。”大头说完这句话，感动得紧紧地握着项岳的手，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啥也别说了。咱们都是多少年的好兄弟了。互相知根知底。我不帮你谁帮你？再说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将来公司发展还是少不了你帮衬。”项岳双手握着他的手使劲儿晃了晃。

卷毛，小眼镜等一拨人成为上门安装售后服务的主力。

项岳对销售人员和安装工人说：“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这是老美的观点。我要说的是：顾客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必须全心全意做好服务，如果服务不好，我们的饭碗就砸了。”

在他的严格管理下，顾客的满意度不断提升，销售势头越来越好。半年下来，利润已经相当可观。

在项岳的超前经营理念和公司内部严格管理下，“东岳电子”半年后——年底核算时，净利润竟然达到50%。

“头儿，这半年可真是赚了不少。”廖东源兴高采烈地对项岳说。

项岳道：“其实还不算多。我打算开年再开分店。”

“又开分店？摊子大了会不会照顾不到出纰漏？”廖东源有些担心。

“不会的。你是不是想起了那年出的事儿？”项岳告诉廖东源：“那时我对经营和销售都是一知半解，对法律更是文盲，所以才会出现那种被人坑，然后又去做傻事——非法拘禁他人。现如今我可是聪明多了。”

“好吧。看来我是太胆小了，没见过大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