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真是累得昏天暗地。每天要喝好几杯咖啡才能不睡着,整个人埋在饼图和柱状图里。还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文件。去电影院看电影,看到一半,想起邮箱里还有一堆没看的邮件就焦虑得先退了场。挨不住的时候,就给Stellar发个短信:“要累死了 。”她就回复:“那来吃个饭。”
她从来不多问,就是开了门,给我沏杯茶,给我盛碗饭。我吃完就瘫在沙发里,跟她说,让我睡会儿啊。有时候,吃完就倒下了,醒来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她家里总是有很多人,父母、钟点工、孩子们,他们都干着自己的事,对我横躺在客厅中央的事,视若无睹。我睡着的时候,大嗓门的白羊座小孩也不会在客厅横冲直撞。我能睡得自在,因为这个家里有初为母亲的慈祥气氛,有幼儿的奶香气,空间却罕见的整洁,没有一点点多余的东西,水龙头上一丝水渍都没有。
她自己烤一些饼干,装在小罐子里,饭后塞过来。我吃饱了还要拣块蔓越莓饼吃。我说:“你真是好兴致。”她说:“哦哟,烤饼干有什么难的?你写PPT才难。我女儿要是念不好书,就当个爱笑的手艺人好了,给她买个门面。”我说:“你都有两个孩子了,我一个都还没。”她说:“生孩子有什么难的呀?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才难。”她不废话的,就是让我吃顿饭,喝杯茶,睡一觉,把给我买的衣服随手塞过来,有时候我满脸倦容油光的时候,她涂着浅蓝色眼影给我提提气,或者跟我说 :“这有啥呀?我也差不多!”
她从加拿大旅行回来,我约她喝东西。她掏出手机给我看加拿大的照片,我说:“拍得那么美,你也不到社交网络分享分享。”她说:“我是处女座啊,太好看的就不晒了。”我们一直在璞丽喝到半夜,我说:“这里很嗲吧?”她说:“回头直接来开个房写稿。”Stellar一直就是这样。她和我,幼儿园就认识了,一起念到高中毕业,知根知底,各忙各的。不是所有场合都参与,不是所有社交都重叠,不是所有秘密都互通,更从来没有掏心掏肺以规定对方才是人生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我们的脾性不同,星座也不搭。可是她不理我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担心是否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回复。我们小时候下了课一起买一个鸡蛋饼,从中间割开分了吃,我知道她胃口有多好。她的存在,让我对友情很淡泊,不用很努力交朋友,不用很刻意保持联络,不用很在意女人之间微妙的情绪。
这样的关系,好像她对狂欢的注解:自然,却非固执 ;有力,却非粗暴 ;美丽,却非**艳;放松,却非轻率。
她连着去了三次印度,一个人坐在一个汽车轮胎上漂在芽庄的海域里喝香槟,大着肚子还在大堡礁潜水。她说:“狂欢是生活的葡萄,偶尔酿成了酒,赢得了短暂的迷醉。”安稳生活的她,是个内心的狂欢派。而我,每次在混沌泥泞里摇晃的时候,总有她伸出一双手,不忧不急地跟我说:“那来吃个饭吧。”
“狂欢是砸烂一颗西红柿;狂欢是爱丽丝跟着兔子跳进了树洞;狂欢是昆丁·塔兰蒂诺去拍了一部纯格斗电影;狂欢是跳伞、潜水、蹦极、骑马;狂欢是大马路上奔一奔,草丛里头钻一钻;狂欢是荒郊野地里烧个火,偶尔翻个矮墙。狂欢是华服、美包、红底鞋,狂欢是美酒、盛宴、夜光杯。狂欢是一剂药。狂欢治愈疏离,狂欢治愈隔绝,狂欢治愈重压,狂欢是斋戒前的彻夜歌舞,镇定与安慰人生的苦痛。狂欢是一个耀眼的路标,我们漫长的人生将如何划分出四季,我们硕大的世界将如何区隔出晨昏。
狂欢不分贵贱,也许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曾经那样的狂欢过。春运是回家的狂欢;橄榄球是打架的狂欢;高考是记忆力的狂欢;囤货是恋物癖的狂欢;瑜伽是纠结的狂欢;发短信是移动的狂欢;照片是记忆的狂欢。狂欢是冷漠的暂时离场,展示一群人的孤单。然而,最有意义的狂欢存在于狂欢业余者的生活里。”
这是Stellar的内心世界。我一个水瓶座,人生最怕闷了,她是那样充满生趣的人,又不用力。她是聪明人,合则来,都随缘。她对我,一直都是很好的。我满世界要找漂亮的小女孩拍广告,她就把女儿塞了过来。她对我说:“中年人,要吃得好一点。”
她的孩子,一个大名叫小灯,一个大名叫小晖。这朴素的名字,是她对孩子们的期望,暖暖的,有光亮。灯和晖,好像他们欣赏狂欢的妈妈一样,天真欢乐,憨厚呆萌。
她是个慢悠悠的处女座,我从来没听过她声音高八度。她前几天跟我说:“前几天把楼下混蛋会所的椅子踢飞了,捍卫家人,我还是很做得出的 。”这是她,有原则,又幽默得保持秩序。
昨天是她生日,祝我的好朋友Stella生日快乐,得意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