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波士顿的时候,还是夏天。我穿着简单的衣裳,破洞牛仔裤,两只手提三个箱子,东倒西歪。要当“无业游民”了,越简单越好。
忽然离开旧生活,就好像换季。四季不动声色转换,人呢,可能会过敏。我有时候涂NARS(化妆品名)那款名叫Tokyo(东京)的眼影,好像又要去开会。从波士顿到华盛顿的飞机上,看到商务人士穿着西服,涂着淡紫色的眼影,还是会怀想起疯狂工作的日子。
刚到美国的时候,在**躺了整整三天,看着三个躺在地上的箱子——我在异国他乡的一切,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我这样一无所有、三十岁出头的人,竟然要在陌生的地方开始生活,简直是脑袋进了水。
后来,开始锻炼身体,开始出门走走,参加校友饭局,穿梭于公共交通系统。总之,以前在上海那个从电梯到车库,一个白天走路不超过200米的自己,终于渐渐身影模糊。
当然,旧习惯还是残留着,我还是没法天天穿着A &;F(美国的一个休闲品牌),一件件又买了起来,依然雷打不动每个星期去修指甲,宁愿每天早起一小时,也要拾掇自己。
茉莉小姐是我的室友,漂亮的大阪姑娘,有众多不同国籍的追求者。25岁的她,忽闪着圆圆的眼睛问我,30岁出头的日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呢?30岁,好可怕!茉莉跟我格外合得来,我们饭后经常去百货公司试指甲油,面对另类的颜色,我比她更有兴趣尝试。有一天她忽然说,如果30岁,也像你这样乐观精致不邋遢,那么那么爱自己,我觉得倒也挺好。
30多岁,在25岁女孩子的心中是什么样的时段,我不太好把握。我20岁时,大致觉得30多岁气数已尽,人竟然会变得那么老!不知不觉,我自己就晃到30多了,而30岁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想往西,竟然就直接往西了。更年轻的时候,并没能力或者坦**的心情真的选择自己的方向。这种坦**,也包括失去后,不会担心忧虑,是否还能重新拾起。
有一天我去Target(塔吉特百货)买棉被,抱着被子回家的路上无意中看到一条野河,深秋的波士顿太美好了,我忽然感到无比幸运,放下市场总监的职位,换一个城市,以一无所有的心情生活,简直是我做过最棒的决定。而自由自在,无关年龄,是最适合我的生命状态。
茉莉生日前,我们去Prudential Center(保城中心)的Tiffany &;co看首饰,她围着星光熠熠的柜台绕了好几圈,选中了一条细细的黄金手链,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好看极了。茉莉说:“选好了,生日的时候,要男朋友送我。”我问:“何不自己买呢?”她惊讶:“什么?Tiffany都要自己买?”
“喂,我的Tiffany都是我自己买的。”而我这些年里遇见的那些自由自在飞行着的姑娘们,也都是自己买Tiffany的。她们努力工作,懂得钱的重要,在百货公司看上什么,就自我犒赏。她们不轻易沧桑,毫不松懈保持着身材和样貌,又不在意眼角有纹,笑得大幅。她们不惊慌,在**与压力前,知道自己姓什么,失败不崩塌,依靠不庆幸。
因为减去了8磅,我在星光熠熠的柜台给自己选了一对钻石耳钉。茉莉说,自己给自己买Tiffany的感觉,好像真的比等着别人送要好。
戴上新的钻石耳钉,我们在波士顿等待初雪降落。有时候,想起过去辛苦的工作,下班累得坐在车里爬不出来,可以离开,也算是自己给自己的一枚礼物。
这种自由,是开始生锈的年轮擦拭出的光亮。
我30岁出头又离开家,独自住在一个无人识的城市,学习、运动、煮饭、交天南地北年轻的朋友。有一天,当独立变成了我的徽章,我也会在夜里做梦,梦见Z走在我前面,我喊他,他回过头,好像已经不认识我,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快,我跟不上他,忽然就醒了过来。显然,我依然是连一个梦境都藏不住的人。我当然也害怕变老,25岁的茉莉,比我多的是机会。站在纽约街头,就是恨不得自己狠狠年轻上10岁,青春就是一切。
可是,没有人可以在时光里穿梭。
所以,我爱你,加倍爱你——30多岁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