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1]，瑞脑消金兽[2]。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3]，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4]，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5]。

【注释】

[1]永昼：漫长的白天。

[2]瑞脑：即龙脑香，一种名贵的香。金兽：兽形的铜制香炉。

[3]纱厨：纱帐。旧日卧**都有淡绿色的纱制幔帐，称为纱厨或碧纱厨。

[4]东篱：此处指菊圃。

[5]黄花：金黄色的**。

【译文】

轻轻的雾气和浓浓的阴云布满天空，真让人为这漫长的白日发愁。龙脑香在炉中已经燃尽，一天却还没有熬到尽头。明天又逢到重阳佳节，而我却独居纱帐，斜靠玉枕，深夜中的凉风将全身吹透。

黄昏后我来到菊圃看花饮酒，**的幽香袭进了两袖。且莫说如此良辰不会令人伤神，秋风吹进卷起的门帘，帘内的人儿比**还要消瘦。

【背景故事】

北宋时期重阳节这天，在山东青州一个大户人家的屋内，一个穿戴朴素的少妇独坐在屋堂内，堂内四壁都放满了书，这位少妇翻翻桌上的书，她觉得无情无绪，度日如年。

原来，这位少妇便是当时有名的女词人李清照。由于蔡京集团的排挤，她的丈夫赵明诚于大观二年被罢官，他们夫妻两人由京师汴梁回到故居青州，一住就是十二年，一直到今年赵明诚才被起用为莱州知州。没有随丈夫去莱州，一个人独居乡里，适逢重阳佳节，她怎能不思念在外的丈夫呢？

漫长的白昼好容易过去了，黄昏时分，李清照在庭院中的菊圊旁小饮了几杯酒以排遣相思之情，没想到以酒浇愁愁更愁，相思之情反而更加浓烈。回到室内，她的袖子里沾满了菊香，她又想起去年重阳节夫妻二人赏菊饮酒的情况。一阵西风吹来，竹帘飘起，李清照看着窗外庭院中黄色的**，觉得自己比黄菊还要消瘦。夜晚躺在**，辗转无眠，直到夜半，一丝凉意透过纱帐，直钻到李清照的心里，她感到更加凄凉孤独。于是起身，燃起蜡烛，一首《醉花阴·九日》便从她的心中直泄而出：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第二天，李清照即将这首词作为书信，派人送到莱州。赵明诚见到这首词后又是欣喜，又是惊叹，更自愧不如。当年，他们刚从汴梁回青州老家时，夫妻俩每逢饭后便在屋中作猜书的游戏，赢者先饮茶。每次明诚从书橱中随便抽出一本书来，读上一段，李清照即能说出这是哪来书，而明诚却常常出差错，所以饮茶总是李清照当先。这次他下决心要写一首好词，胜过妻子。于是闭门谢客，废寝忘食，苦苦思考了三天三夜，他写了五十首《醉花阴》。明诚把自己的词作与李清照的词作混杂到一起，让自己的好友陆德夫评价。陆德夫品味再三，说：“只有三句称得上是最好的句子。”明诚连忙追问，陆德夫回答道：“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李清照那首《醉花阴》中的警句。

李清照的这首《醉花阴》抒发的是重阳佳节思念丈夫的心情。

词的开头，描写一系列美好的景物，美好的环境。“薄雾浓云”是比喻香炉出来的香烟。可是香雾迷朦反而使人发愁，觉得白天的时间是那样长。这里已经点出她虽然处在舒适的环境中，但是心中仍有愁闷。“佳节又重阳”三句，点出时间是凉爽的秋夜。“纱厨”是室内的精致装置，在镂空的木隔断上糊以碧纱或彩绘。下片开头两句写重阳对酒赏菊。“人比黄花瘦”的“黄花”，指**。从开头到此，都是写好环境、好光景：有“金兽焚香”，有“玉枕纱厨”，并且对酒赏花，这正是他们青年夫妻在重阳佳节共度的好环境。然而现在夫妻离别，因而这佳节美景反而勾引起人的离愁别恨。全首词只是写美好环境中的愁闷心情，突出这些美好的景物的描写，目的是加强刻画她的离愁。

在末了三句里，“人比黄花瘦”一句是警句。作者在这个结句的前面，先用一句“莫道不消魂”带动宕语气的句子作引，再加一句写动态的“帘卷西风”，这以后，才拿出“人比黄花瘦”警句来。三句联成一气，前面两句环绕后面一句，起到绿叶衬红花的作用。这首词末了一个“瘦”字，归结全首词的情意，上面种种景物描写，都是为了表达这点精神，因而它确实称得上是“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