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

张先

《水调》数声持酒听[1]，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2]，往事后期空记省[3]。□□沙上并禽池上暝[4]，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注释】

[1]《水调》：古曲名，相传为隋炀帝所作，唐宋时十分流行。

[2]流景：流逝的年华。

[3]后期：后会的约期。记省：记得。省（xǐng醒），明白。

[4]并禽：成双成对的鸟儿。此处指鸳鸯。暝：昏暗。

【译文】

手持酒杯，细细聆听那悠扬的《水调》词曲，午间时喝酒醉倒，人已醒来但是愁绪却没有消失。送走这明媚的春光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到春天，对着镜子感叹人生年华容易流逝，少年时的风流都已过去，只有等到日后再慢慢品味咀嚼。走出来，只见黄昏的沙滩上一对鸳鸯交颈。云层乍裂，月光泻在大地上，摇曳的花枝在月色中显现出空灵的疏影。风儿还在吹，人声已消散，拉起那重重的帘幕遮住灯光，怕的是风儿吹灭孤灯。心中暗暗想道：那婆娑的花枝经过一夜疾风，明日里定然是落满了小路。

【背景故事】

北宋尚书都官郎中张先善作词，词中警句被人们广为传诵。一天，张先正在家中看书，一客人登门造访。主客闲话之中自然又谈起词。

客人问：“先生最近有何佳作？”

张先答：“现在还没有很满意的作品。”

客人又说：“人们都称先生为‘张三中’，你知道吗？”

张先惊讶地问：“为什么称我张三中呢？”

客人笑了笑回答说：“先生怎么忘了？您的《行香子》一词中的歇拍不是有‘奈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的句子吗？其中共有三个“中”字，所以人们才称先生为‘张三中’呀！”

张先听了客人的话，不以为然。过了一会儿，他呷了一口茶，闭着双眼，轻声吟起一首《天仙子》词。

吟完之后，他睁开眼问客人：“这是我以前在嘉禾（今浙江嘉兴）做官的时候写的一首词。贤弟以为这首旧作，哪一句最好呢？”

客人不加思索地回答：“‘云破月来花弄影’一句可以说是难得的好词句。”

张先又问：“贤弟知我的作品中还有哪些带‘影’字的句子吗？”

客人思考了一会儿说：“‘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木兰花》），‘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青门引》），这些不都是先生的佳作吗？”

张先摇摇头说：“贤弟只知这几个‘影’字之妙，不知还有更妙的呢！”

说着，他又大声朗读：“‘娇柔懒起，帘押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加上‘云破月来花弄影’，是我最得意的三个‘影’字，因此你们何不称我为‘张三影’呢？”

客人听完之后，拍手大叫道：“妙！妙！好个张三影，以后就称先生为张三影好了。”

“张三影”的这首《天仙子》是一首送春词。上阕写春愁无限及人生遗憾。五句话写五件伤怨的情事：《水调》歌怨声哀切，醉醒愁未醒，送春归去不知何时能回；临镜而伤年华飞逝，回忆往事历历，只有空怀旧梦。下阕通过“并禽”写自己孤独，月弄花影烘托出人生之无奈；以“落红应满径”暗喻作者情绪的低落。全词调子沉郁伤感，情蕴景中。“云破月来花弄影”是千古传诵的名句。这首词是为人称道的佳作。王国维赞：“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其妙处在于词人抓住大自然一瞬间的现象，摄入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