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下达紧急缉捕令(1 / 1)

就在孙殿英率部向顺义、怀柔一带大举撤退之时,躲在东陵外围的土匪、歹徒以及奉军、直鲁残军的散兵游勇,闻风而动,纷纷向东陵这个再一次成为真空的藏宝之地赶来。当他们发现各座陵寝均被凿挖得千疮百孔,而慈禧、乾隆二陵地宫已被盗掘时,遂趁着混乱再次将原本就堵塞不严的入口扒开,打着灯笼火把,提着口袋和各种防身武器冲进慈禧、乾隆两陵的地宫,再次进行了洗劫。兵匪、歹徒们的行动,渐被当地人所闻。于是,一帮又一帮的当地人像刚刚从箱中放出的无王之蜂,成群结队地提着草筐、口袋向陵区拥来,并将地宫中散落的珠宝玉器又仔细搜刮了一遍。乾隆地宫由于泥水混杂,散落的宝物已很难寻觅,他们便携来耙钩,像在田野中搂草,又像在河沟中捕捞鱼虾一样,在泥水中四处打捞、搂钩,将珠宝玉器以及乾隆和后妃们破碎的尸骨一起装入带来的草筐、口袋,带出地宫。然后或挑或背或用车拉,将草筐、口袋弄到陵区之外的河中,用铁筛反复涮洗,以淘选出金粒与珠宝。至于那些被裹挟而来的破碎的尸骨,自然是扔入河中随水而去,可谓一场真正的洗劫。许多兵匪、歹徒及当地人由此又大发了一笔横财。

就在慈禧、乾隆两陵地宫再遭洗劫的同时,许多兵匪、歹徒又将先前被盗劫过的同治帝的惠妃陵寝地宫掘开,再次砸棺抛尸,全面搜寻劫掠。同慈禧的遭遇相同的是,那面色如生、全身完好的惠妃,被扒光衣服,赤身**地抛在地宫的石板上,棺木被劈成碎片,横七竖八地被胡乱抛在地宫的各个角落,所有的随葬品被劫掠殆尽。东陵再度陷于大失控、大混乱、大劫掠之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尽管东陵一片混乱,劫掠财宝之人络绎不绝,但没有一人及时向官府和逊清皇室报告这一消息。原来由清室派驻的那位名义上的东陵守护大臣毓彭,在此之前就开始监守自盗,大发不义之财。当他探知慈禧、乾隆两陵被兵匪盗掘后,怕承担责任,溜回北平家中,既不出头露面,也不派人向住在天津的溥仪禀告,而是私下里倒卖从东陵盗出的文物。倒是住在北平的一位前清都统衡永(字亮生),在对东陵的被盗事件略有所闻后,为弄清事情真相,便给自己的亲戚、时任遵化县知事的蒋起隽撰写了一封私信,询问东陵情形。蒋起隽见信后,派人到东陵做了调查,并很快回信做了简短的说明。信的原文如下:

东陵此次惨案幸在弟接印前数日,尤以乾隆、孝钦后陵为甚,尸骨狼藉,惨不忍睹。同治惠妃尸体如生,实不可解,惠妃尚系弟之表姑也。可叹可哭!现在此案范围扩大,弟处正在查办,将来需由国民政府会议解决也。清室为一代君主,逊位不及二十年,如此结果,令人伤心。乾隆及孝钦前后男女两英主与中国盛衰关系最大,此次遭劫亦最甚。不遭于外人之手,不遭于革命人之手,而遭于无知识想发洋财一群军匪之手,想默默(疑或冥冥之误)中亦有定数耶?

从蒋起隽的复信看,除了庆幸此案与己无责外,似乎未表现出大的惊讶,或许在他看来东陵惨剧确系“定数”。

就在衡永接信不久,前清贝子溥伒又收到了东陵内务府旗人和钧的一件呈文。这件呈文较详尽地叙述了东陵被盗前后的经过,并实实在在地告了毓彭一状。其文是:

呈为报告东陵被盗情形以资究办事,窃查阴历五月间,奉军退却之际,陵寝保护无人,守护大臣毓彭串通内务府郎中博尔庄武、麟祥、翼长恩华等,并有著名土棍惠陵幼丁[1]邵受言勾结木商朱子山、遵化商务副会长陈敬斋,会同北平西珠市口铺陈市复兴永经理张裕振等,起意盗卖各陵金银器皿、软片[2]、五供各物,定价五万余元,又愚惑利诱众旗丁为变卖发起人。复联络各地土匪为保障,于五月十四日竟将各陵物品由朱子山等在金银器皿库内取出,运至遵化县。近闻转运平津,设法售与外人,藉饱贪欲。该商等业将款项拨付,阳则藉维持旗众生计为名,阴即由奸盗等朋分。此风一开,当地人民皆以为陵寝官物可以自由取夺,绝无窒碍,群起拆毁殿庭,肆行偷卖。仅五六两月时间,所有楠木檩架均行拆毁一空,仅存殿盖。而昭西陵、孝陵大红门、更衣殿、景妃陵、惠陵东西配殿、神厨库情形尤甚。时有孙魁元军队驻在马伸桥,目睹此等情形,见利智昏,顿起祸心。派其师长柴云升、旅长韩大保,假藉剿匪名义,于五月十八日率队分驻各陵。将裕陵、菩陀峪定东陵,用爆药炸毁地宫,将梓宫发开,尽将地藏贵重物品全额掘取,隐匿资卖,事毕返防。现下各陵毁坏已极,裕陵、定东陵地宫先皇、先后御骸尚在暴露,悲惨情状,笔难罄述。而该守护大臣毓彭与本陵在职人员,不但漠不关心,反皆来京商卖各陵铜炉鼎、鹿、鹤等古物,俾裕私囊。似此胆大妄为,罪恶已极,理应从严依法惩办,用正典刑。特此泣陈,敬祈裁夺,转饬将该盗犯等缉拿追办,以惩暴逆。钧所呈各项,如有不符,情甘反坐。伏乞钧鉴。

和钧谨呈

陈宝琛

和钧的信函不但写得详细,字里行间还透出一股敢于负责的精神,“如有不符,情甘反坐”,说明此事不虚。东陵被盗的事实已被完全证实后,衡亮生当即往告清皇室宗亲载瀛等人。载瀛、载泽、溥伒与宝熙等连夜商讨应变之策,最后决定,一面到北平卫戍司令部报请对盗陵匪军严加惩办,一面致函清室遗臣陈宝琛请他代向住在天津的逊帝溥仪禀告。

载瀛等人来到北平卫戍司令部,以极度悲痛的心情,向总参谋长朱绶光诉说了东陵被盗的惨案。朱绶光大为吃惊,急忙将情况向平津卫戍总司令阎锡山做了汇报。阎锡山闻听此情,也不禁惶恐起来。当奉军大举溃退关外,北平行将被北伐军占领时,冯玉祥自以为功高望重,京津卫戍司令一职非己莫属。但就在蒋介石北上之时,阎锡山亲到石家庄迎接。在谈到冯玉祥时,阎锡山说:“冯一向刚愎自用,不可深交,你可以翻翻历史,哪个人没吃过他的亏!……”听了这番话,本来就对冯玉祥心怀芥蒂的蒋介石遂产生扬阎抑冯之心。

阎锡山由此当上了京津卫戍总司令。这一任命,冯玉祥自是深感意外又大为恼火……如今身为平津卫戍总司令,他意识到如此大案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何以向国民政府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员交代?何以平息马上就要在舆论界炸响的哗言物议?何以对付溥仪小朝廷的责难和国外势力的非议?想到此处,阎锡山在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决定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各种应变之策。

各高级将官接到命令后,连夜纷纷赶来,一时,卫戍司令部会议大厅灯光通明,烟雾腾腾,各种措施和应急方案接连出台。会议最后决定:速电令天津警备司令傅作义,让其先派一个营的兵力火速赶赴东陵守卫,而后视情形再增派军队;暂对新闻界封锁消息,视情况变化再做透露;速派宪兵队封锁平津一切交通要道,对可疑过客详细盘查。同时,通知全国各警察署局和各海关、检查站,让其严密注视可疑案犯和可疑财物,倘有端倪立即扣留,详细盘查。尤其是平津两地的珠宝市场、各家金银铺以及钱庄、银行,要分布密探和便衣警察及大量宪兵秘密侦查,日夜守候,发现可疑之人,不需调查,先行逮捕……随着一道道命令的发出,各地军警纷纷行动起来。宪兵、密探、便衣警察像猎狗一样散布于各个角落,一道无形的巨网悄悄张开,只等待投网者的到来。

一代枭雄阎锡山

在天津时期的溥仪

就在卫戍司令部布置完一切之后,遗老陈宝琛于8月2日怀揣载瀛等人的书信,来到天津张园向溥仪报告。溥仪一听东陵被盗,立觉头顶响起一声炸雷,头“嗡”地暴涨开来,眼前一黑,身子在龙椅上摇晃了两下,便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知……等到臣僚们连摇加晃,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凉水,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之后,总算将其唤醒并扶上椅子重新坐定。溥仪喊了声“大清祖宗……”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过了好长时间,溥仪才从巨大的哀痛中略微醒悟过来。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呆滞、迷惑地望着面前的遗臣、奴仆和白发苍苍、声泪俱下的陈宝琛,颤抖着声音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

陈宝琛双膝跪倒,须眉皆颤,呜咽着说:“回皇上,东陵被盗具体情形臣尚不知,只是接到载瀛等臣的信函后才略知一二。”陈宝琛说着,伸手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了载瀛等人的信函呈上。

“念!”溥仪一挥手,泪眼婆娑地说。

“臣遵旨。”陈宝琛答应着,用他那特有的闽南方言和北方官话混杂的语调读起来:

太傅阁下,敬启者:本月十三日由衡亮生(永)交来其戚友现任遵化知事蒋起隽私函,惊悉东陵有盗**事,尤以裕陵、菩陀峪定东陵为最,惨痛莫可名言。当即托人介绍于十四日同到卫戍总司令部,面见其总参谋长朱绶光,求其加派队伍前往保护,并速行惩办匪徒,允即照办。是日晚间,接其电话云,已派定兵队出发矣。十五日清晨复同谒商总指挥震,未及晤面,仍拟继续接洽。日内有人述称,珠襦、玉碗已见人间,刻正多方侦察,俟有端倪及办法,即行赴津上闻。兹将蒋知事原函附寄,统祈代陈。为叩。溽暑,惟珍摄,万万。不庄。定园同坐致候。

载瀛、载泽、溥伒、宝熙同启

溥仪坐在椅子上,听着陈宝琛半泣半咽地读,身子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额头脖颈却暴起蚯蚓状的青筋,两眼几乎要渗出血来,嘴唇紧抿着,绷成一道窄小的缝隙,枯瘦苍白的双手握成拳头,死死地按在膝盖上不住地抖动。当他耐着性子听完后,冷冷地问:“这盗陵之事是何人所为?”

“听说是国民革命军十二军军长孙魁元部下所为,他们以剿匪为名,用炸药炸开了祖宗陵寝地宫,掠走了所有随葬珍品,乾隆爷及孝钦后尸骨狼藉,惨不忍睹……”陈宝琛尚未说完,只见溥仪抬手抓起身边桌上的一个玉石茶碗,“啪”的一声摔得粉碎。随之猛地站起身,两眼血红,牙关紧咬,声色俱厉地从嘴角挤出了几个字:“孙魁元,此仇不共戴天,我与你誓不两立!”说完,又不禁大放悲声,号啕起来……

过了许多时候,在遗臣、后妃、家人的劝说下,溥仪才止住悲声,开始考虑应付方案。除决定立即在张园设灵祭奠外,同时电召北平皇室宗亲以及清室遗臣等人即刻来津,商讨善后事宜。

8月4日中午,北平的逊清遗老旧臣“奉召”相继赶奔天津张园拜见了溥仪。溥仪满脸悲痛之色,带领遗老旧臣们来到临时设立的“奉先殿”,向乾隆和慈禧的灵位祭奠叩拜。然后,在张园的八角楼召开“御前会议”,钦定了三项应付措施。第一,以逊位王室和全国遗老的名义,向国民政府提出对十二军军长孙殿英的控诉,要求严惩窃陵魁首。第二,通电全国遗老旧臣,募捐和征集修缮陵寝的费用,在修缮之前,先派耆寿民、宝瑞臣、陈诒重、徐榕生等遗老前往东陵勘查,办理一切善后事宜。同时委派镇国公载泽、固山贝子溥伒恭代祭告,并遣镇国将军溥侗、辅国公恒煦随同行礼。第三,在张园摆设香案祭席,拈香行礼,每日三次,直到陵寝重新修复为止。

“御前会议”整整开了两天两夜,随着“谕旨”的下达,前来吊慰的王公遗老,人人满面泪痕,个个切齿怒骂,整个张园笼罩在一片悲哀和凄惨的气氛中。尤其是溥仪,更是悲不自胜,他脱掉西服革履,从头到脚换上白色的丧服,每日三次都亲率宗室遗臣,到祭房行大丧礼仪,并亲手捧杯高举,遥望北天,酹地祭奠。每进一爵都悲号不止,痛哭流涕。每次吊慰完毕,就满面泪痕地冲着先祖的灵位发一番宏誓大愿:“祖先在天之灵遭此劫难,龙体不得安寝,实乃溥仪无能所为。今先祖灵魂在上,我溥仪指天盟誓,不报此仇,便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

清族人请卫戍部从严究办盗陵案的报道

就在天津张园的溥仪和遗老旧臣为东陵盗案大为悲恸,并指天戳地叫喊着要报仇雪恨之时,突然传来了孙殿英部第五师师长谭温江被捕的消息。

注释:

[1]土棍,当地的恶棍;幼丁,年轻的杂役,清代管理皇陵的员役,绝大多数由朝廷差遣派任,但亦有小部分系雇用当地人担任,皆从事杂务工作。

[2]软片:殿堂内织绣的桌帷、椅披、幔帐等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