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王堆一号汉墓女尸的科研工作初步完成,专家们分别撤出长沙之时,王冶秋也奉命返回北京,开始紧张地筹备赴日本的中国出土文物展览。
根据周恩来“文物外交”的指示精神,此前的一个月,也就是1973年5月,国务院图博口首次组织了赴法国巴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览”。这次展览的成功,使中国具有远见的领导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文物出国展览不仅使各国人民看到了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艺术和新中国考古发掘的新成果,而且也使各国人民看到了中国人民真正的生活。它不仅含有艺术意义,而且含有政治意义”。正是出于这多重意义的考虑,继赴法国巴黎展览的号角吹响之后,中国文物界开始了频频赴国外展览并行使“文物外交”的战略进攻。这次赴日本的文物展,同样具有浓厚的政治宣传色彩。
1973年6月,中国文物代表团在日本九州博物馆参观中国铜镜。左起:史树青、贺亦然、高至喜、王冶秋(高至喜提供)
6月10日,中国出土文物展在日本东京博物馆开幕。由于这次展览带去了56件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文物和部分照片,展览一开始就引起了日本各界的广泛瞩目。其中香港《大公报》派驻日本的记者李捷于6月12日从东京发回的电讯稿上这样写道:
1973年6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出土文物展览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展出,其中有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文物50件。此为湖南省博物馆人员高至喜(上右)协助日本馆方人员布展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丝绵袍(高至喜提供)
中国国务院文物事业管理局局长王冶秋这次率领中国出土文物展览团到日本后,成为受到注意的新闻人物。各报刊的新闻记者追踪他,学术界人士不断地找他讨论,希望他多谈谈中国考古界的现状,并了解中国怎样发掘、保护出土文物等问题。
由于广大的日本人民对中国文物,尤其是马王堆汉墓中的两千一百年前轪侯夫人尸体何以仍能保持栩栩如生怀有极大的兴趣。王冶秋不得不一再就马王堆的汉尸问题向日本报界和广大日本人民做出解答。
日本考古学界和广大民众早在去年七月马王堆汉尸消息发表后就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等这批彩色照片在日本报上发表后,人人争睹,啧啧称奇,又一次形成新的热潮。后来《考古新发现》这部纪录影片在日本上映,观众看到轪侯夫人尸体肌肉还有弹性时,不禁失声惊叹,这是第三次**。现在马王堆汉墓有关文物五十六件正在东京展出,大量的彩色织锦、漆器、食物,加上王冶秋率领的代表团到东京出席文物展开幕式,又一次引起了人们关心的**。
六月十日,王冶秋应邀在NET电视台公开谈马王堆汉墓和中国考古学界等问题。这次电视广播采用两人对话的方式。另一位是日本著名学者、和光大学美术史教授宫川寅雄。
这次电视对谈中,对于轪侯夫人的生前若干情形又有了新的透露……
日本万千观众通过电视荧屏在看到王冶秋与宫川寅雄两位知名人物风采的同时,也听到了他们之间对话的内容。王冶秋在回答了宫川寅雄提出的马王堆汉墓女尸的死因、血型等提问后,还对宫川寅雄提出的女尸生前身份是一位王妃(宫川寅雄此前已在日本《轪侯报》上发表过这个论点的文章)的论点给予了否定。之后的日子,在回答其他日本记者提问时,王冶秋以同样的论调否定了在日本民间已盛传起来的女尸生前是王妃的说法。但在否定的同时,王冶秋还以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补充道:“从出土的文物来看,我们认为女尸生前是某一位轪侯的夫人,到底有没有一点是王妃的可能,看来只有等到二、三号墓发掘之后,才能做确切的证实了。”
王冶秋的谈话看来无懈可击,但前来采访的记者可能觉得女尸生前仅仅是一位在中国历史上不著名的轪侯夫人,无论是地位还是经历都不够耀眼和奇特。为使采写的稿件更具轰动效应,有些记者开始以王冶秋认为女尸生前为长沙王王妃的身份向外报道,有的在王妃的报道中又进一步地掺入、演绎出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日本报刊不断出现后,又通过新闻媒体传到香港,而后又莫名其妙地传到中国内地。当王冶秋一行结束了在日本的文物展览返回北京后,关于马王堆汉墓出土女尸生前的身份和经历,在不断的传说中又有了新的变化,且王冶秋的名字也改换成了名声更大的郭沫若。稍后,在北京、长沙、上海、杭州等地,一份份《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的油印稿,像那个时代特有的地下爱情小说一样,在街头巷尾四处流传。一时,《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的内容在大江南北成为妇孺皆知的奇闻。中国大地开始刮起了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的旋风。这股旋风的刮起,使郭沫若在女尸研究上的贡献黯然失色,倒是在另一方面名声大噪。
油印小报上绘制的马王堆一号墓出土女尸解剖图
若干年后,从保存于湖南省博物馆侯良手中的一份流行的油印稿中可以看到,当年《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的内容是:
在马王堆西汉古尸解剖后不久,我们的近邻东瀛——日本国派出了强大的记者采访团来到中国。记者们提出了三个刁钻古怪的问题,让接待的王教授回答。这三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一是:“作为七百户侯爵之妻,怎么会享受仅次于皇太后的丰厚陪葬?”二是:“为何‘贵妇人’右小臂有陈旧性骨折?”三是:“当时,贵国并没有甜瓜,为何死者肚里有甜瓜籽?”王教授颇为难,便来个“金蝉脱壳”之计,说:“这几个问题我尚未考证,还是请郭沫若院长回答你们。不过郭院长近几天很忙,要过几天才能请教诸位。”
日本记者以为难倒了中国学者,心里很得意。
王冶秋(左)与郭沫若(右)(引自《王冶秋文博文集》)
王教授把此事向郭沫若做了汇报。郭沫若说:“我1938年抗战时在长沙和周总理等救过灾民,曾听过一个中年人在街上讲过马王堆的故事,不知此人还在否。我们不妨去私访一番。”第二天,两人悄悄来到长沙,在古城的小巷深处,城郊民房里私访,终于访到了那个人。此人这时年近八旬,思路清晰,耳聪目明,谈起马王堆之事,便说:“我是墓主的后裔,姓王。先辈留下这段故事传家,我未敢相忘。”于是,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关于墓主人身世的故事。
郭沫若和王教授回到北京后,便接受了这批日本记者的采访。记者们又搬出那三个问题,想难倒中国的最大考古权威。
没想到,郭沫若摆了摆助听器,微微一笑,说:“尊敬的先生们,我讲一个故事,解答你们这三个问题。”他很文雅地抿了一口茶,便娓娓地道开了。
阳陵陵园内仿汉宫中宫女塑像
故事发生在我国西汉的初年。汉文帝在位。其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是,汉文帝为一件事苦恼。原来,他虽然有三宫六院,却没有一人给他添个“龙子”。当时,汉文帝的后宫里有一名宫女,名叫马彩娥。她生得面如涂丹,肌如凝脂,唇红齿白;身材生得增一分嫌高,减一分过低。总之,她的美貌使嫦娥自愧,令王母生嫉。她又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一日,汉文帝招待功臣,大摆筵宴,令宫中乐伎表演歌舞助兴。马彩娥一出,顿时宴场生辉,大臣们有的酒到口中没吞下喉,说笑的惊得合不拢嘴,汉文帝一见,顿时如入醉乡……
这一夜,汉文帝便将这宫女留宿了。
第二天清晨,百官齐集待漏院。朝见时辰已到,就不见宣召。正当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金銮殿珠帘一卷,内侍宣喝,众官来到丹墀前,只见汉文帝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安然地坐在龙榻上。
你说汉文帝为何误朝?原来,在欢幸之夜,汉文帝只有肉欲,恨不得一口吞了马彩娥。可马彩娥显得格外持重有礼,她先是跪驾,感谢皇帝宠幸之恩,然后又大大方方告诉汉文帝:如果就尽为床笫之欢,那是没意思的,人生最难得的是心相知。汉文帝吃惊地看着这位娇艳的宫女,自知她非一般红粉可比拟的,便依从了她。马彩娥一时弄管玉笛为汉文帝吹几曲,一时又轻舒玉指,弹奏古筝,其声时如高山流水,时如疾马奔腾,喜得汉文帝心花怒放。他顿时觉得“六宫粉黛无颜色”了……第二日清晨,宫女早早地起得床来,为皇帝准备了上朝的一切。可汉文帝掀开被子,伸了伸懒腰,拉着马彩娥的手说:“再陪我睡一会儿。”马彩娥红着脸,跪在榻前说:“陛下,该早朝了。”皇帝摸着马彩娥稚嫩的脸蛋,说:“早朝?唉,真烦人啦!我真想带着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一个山野村民的生活。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宫女忙跪下,请罪道:“妾有罪啊!”“罪从何来?”马彩娥道:“陛下,古人说过‘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您不当皇帝,会有人争皇帝当的。到时您还得服人家管,您会过得自在吗?妾也要被人**的。更可怕的是,您为一女子竟丧失天下,天下人岂不耻笑您‘为了美人丢江山’,更会说妾‘妖迷惑主’啊!妾岂能担得起这个罪名?”
汉文帝刘恒像
皇帝瞪着两只吃惊的眼睛,想不到绝代美人竟有如此眼光。真不愧为女中丈夫,他不得不认定这是自己的红粉知己。
皇帝一个骨碌从**爬起来,正要喊太监来伺候,却被宫女的玉手挡住了嘴巴,她撒娇地说:“让我来伺候您。”皇帝穿上衣服,洗漱已毕,喝完宫女亲手熬煮的人参燕窝汤,便准备上朝了。临上轿之前,他深情地对宫女说:“朕要封你为贵妃,你要帮朕出力。”宫女连忙跪伏在地谢恩,说道:“小女子出身卑微,实有负陛下隆恩。我的名分无所谓,只祈求上苍保佑陛下在位时政通人和,造万世之功,名垂青史。让祖宗在天之灵欣慰,让天下苍生安慰,仰慕陛下圣德。”皇帝双手扶起宫女,哈哈大笑,说:“子真贤德也!”
从此,皇帝和这马彩娥就这样偷偷地来往。
皇帝和卑贱的宫娥相爱这是与封建伦理道德大相径庭的,可汉文帝还是和他的“红粉知己”如胶似漆。
一天晚上,文帝发现马彩娥眼眶外有泪痕。便追问她。马彩娥长跪不起,带着哭腔说:“贱妾已怀上了陛下的龙种啦。”说罢,泪如雨下。汉文帝拍着手笑道:“爱卿请起,寡人正愁没人继承祖传基业,你肚里要是个龙子,岂不解下了寡人心头一块铅吗?何苦要哭呢?喜才好呀!”说罢,双手扶起马彩娥。马彩娥垂泪道:“此事万一被皇后得知,必赐小妇人一死。我死自不足惜,比起那些三宫六院,住一辈宫廷,尚不见得陛下一面,算是万幸来。只是可惜了陛下的亲骨肉……”汉文帝听罢,在地上来往踱着步。他忽然笑道:“啊,有了,过几天送你一件宝贝。”说罢,搂着彩娥上床歇息去了。
三天后,汉文帝将一个表黄色,上绘盘龙图案的布卷交给马彩娥,马彩娥展开看了看里面的字,立即双膝跪下,向汉文帝叩了三个响头。
这件事被皇后知道了,她妒火心中烧,可是慑于皇帝的威严,又毫无办法。她在痛苦、失望之余,和“皇后党”几个大臣密谋,要加害于这宫女出身的贵妃。一个两鬓斑白的大臣说:“娘娘暂不可造次,陛下与那贵妃日下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像泼冷水、棒打鸳鸯的事只会使他更加反感。陛下一怒之下,对我们都不利。您想,他只想有个亲生儿子为他继承大业,而您目前又没生出来,他能不焦急吗?如果您逼他,他会下手的!”
“您是说他要废我?”
“娘娘知道了,臣不敢多言。”
“唔,呜……哇!”皇后哭了起来。
“娘娘请保重凤体。”皇后被大臣提醒,也自知失态,连忙掏出香帕拭泪。她自知眼泪救不了自己。自己身无所出,按照宫中的规矩,自己被废已属必然。她觉得事不宜迟,得想办法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大臣说:“娘娘别急,我虽不才,愿略施小计,不仅使娘娘地位稳如泰山,将那宫女结果了,更可让娘娘便宜捡个龙子。这叫移花接木之计。”接着便如此这般地和皇后耳语了一番。一席话说得皇后哈哈大笑。
一行人都连连伸出拇指,直夸那大臣的计策“甚妙”。
时隔不久,宫中传出正宫娘娘也“怀孕”了。汉文帝暗自庆幸“吉星高照”,他被皇后瞒在鼓里,丝毫不知这是一个大阴谋。
这日,皇后带着宫中诸多嫔妃、婕妤前来看望彩娥。只见皇后笑吟吟地对彩娥说:“你上了万岁爷的龙床,就是我的妹妹,何况你还怀着陛下的亲骨肉呢!若是生个儿子,说不定还要做皇太后呢!”马彩娥只当皇后是好意,便诚心相待。
正宫娘娘命太监在御花园附近打扫一个偏僻的小房子,让马彩娥搬到此安居,每天饮食从厚。她还经常前来和马彩娥闲聊。
且说皇后假怀孕两个月后,首先向皇太后报喜,博得了皇太后的欢心。几个月后,皇后又把汉文帝与马彩娥的秘密有意地泄露给了皇太后。皇太后大怒,赐马彩娥三尺白绫,让其自缢。皇后先将皇太后的旨意扣下来,等待着时机。
经过十月怀胎,那日,马彩娥突然觉得腹内阵痛,正宫娘娘闻讯后急忙赶到。她吩咐心腹太监,如果生的是女孩,便立即将她投入古井;假如是男孩,便要好好侍候。
结果,马彩娥顺利地生下一男婴。孩子满月那天,正宫娘娘突然对彩娥说,要把孩子抱给皇太后看看,好让太后回心转意,从而赦免她,并立孩子为太子。善良的彩娥哪里知道正宫娘娘的诡计,孩子被抱走后再没有抱回来。
就在孩子被抱走的当晚,彩娥听到了敲门声。她爬起来,打开门,只见一个太监,手握明晃晃的钢刀。这一下,吓得马彩娥魂飞魄散。那太监将马彩娥推进屋里,掩上门,低声对她说:“我是来救你出虎口的。正宫娘娘怀孕是假,夺子杀你是真。她们的阴谋蓄谋已久。我老汉不做昧良心之事,特地告诉你。”
太监说罢,立即拉着马彩娥出门,将她送到胭脂河边。临别时,太监再三叮嘱:“你的儿子已改名刘启,是未来的皇帝,你一定要活到太子登基。”
马彩娥悲愤地离开皇宫,坐在太监事先准备好的大木盆内,按着太监指点的方向顺水而下,在胭脂河的拐弯处,发现城墙旁有一架竹梯,便弃盆登岸,顺着梯子爬上了城墙。事有凑巧,城墙上有一条绳子,她用绳子把腰身缠着,一端系在城垛上,两眼一闭,顺着绳子溜下去。没想到,绳子腐朽了,中间断裂,马彩娥摔下城墙根,右小臂骨折了,顿时昏死过去。
城墙下有一条平坦的沙石路。这日卖豆腐的年轻人王二喜,挑着豆腐挑子借着朦胧的晨光,从这儿经过,往城里赶去。他撩起肩头上的葛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一时眼睛没注意,一脚踹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一个趔趄便摔倒了,哗啦一声,豆腐甩了一地。他定睛一看,地下躺着一个青年女子,他摸一摸其身子,温热如常,气息呼吸均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背起这昏迷的女子,匆匆回家去。
这女人便是马彩娥,王二喜将她背回家中。一碗热豆浆灌下去,马彩娥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这身边的一切,顿时明白了是眼前这位卖豆腐的年轻人救了自己。她哭道:“你干吗救我,怎么不让俺死?呜呜呜……”王二喜安慰马彩娥道:“大姐,你想开点,做人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就说我卖豆腐吧,没见过世面,没吃过山珍海味,没住过高楼大厦,没穿过绫罗绸缎,可一边卖豆腐,一边跟人家讲笑话;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人和我讲话,便自己唱几首山歌寻开心;如果哪一天卖豆腐不错,兜里有几个零钱,就打壶烧酒,炸几块豆腐,对着月亮,自斟自饮,酒足饭饱之余,便倚着劈柴睡一觉;没有余钱剩余之时,我就煮一大碗豆渣,吃得饱了,又去推磨烧水做豆腐,图个无天管,无地束,自由自在。皇帝的日子恐怕也没有如此轻悠吧?”
王二喜的话正刺着了马彩娥心中的伤疤,惹得她号啕大哭。这倒让王二喜吃惊了,他手脚无措地徘徊着。马彩娥见此,反倒过意不去了。她先感谢了王二喜的救命之恩,接着又说了一番自己编造的身世:姓马名彩娥,年方21,尚未婚配。原在一大户家当丫鬟,因不堪主人虐待,逃出虎口,不想被摔得这样。王二喜安慰她说:“你先将息一些日子,容身子复原了,我再送你回家去。”
两个月以后,马彩娥身子恢复了。她帮王二喜缝补浆洗,替她推磨烧火……王二喜好不快活。两人再也分不开了。
转眼18年过去了。王二喜两鬓斑白了。马彩娥被街市的环境陶冶得如一个典型的民妇了。只有那双眼睛中的希冀光芒没有消失。这日,王二喜卖完豆腐回家,告诉马彩娥:老皇帝驾崩了,新皇帝登基了。新皇帝讳启字,是老皇帝的独根苗,今年18岁。马彩娥听罢,顿时脸上泛起少有的春色来,搬出珍藏的一瓶好酒,炒了几个荤菜,和王二喜干起杯来。王二喜很吃惊,不知马彩娥葫芦里卖什么药。吃完饭,马彩娥以命令的口吻对王二喜说:“你到皇宫去,皇帝是咱们的啦!”
咸阳,汉景帝刘启及其皇后王氏同茔异穴的合葬陵园——阳陵一景
王二喜大吃一惊,说:“你疯了?”马彩娥从贴身的衬衣里拿出汉文帝刘恒赐给她的金书,说:“你拿这个去,叫新皇帝来见我。”王二喜一见,只见上面写道:“彩娥之子,寡人真骨脉也!”王二喜一想到她迷离不清的来历,便明白了个中缘由。
且说汉景帝刘启登基不几天,这日,正在上早朝。众官刚刚退去,身边只有一个贴心的老臣在旁侍候。突然,一个老太监模样的人,在金銮殿前大声叫唤:“刘启见我!”
汉景帝听到来人竟敢直呼自己的名字,顿时大怒:“该死的家伙,竟敢冒犯寡人!”便大叫道:“把来人宣上殿来!宣上来!快点!”
尽管说皇帝金口玉言,说的话如铁板钉钉,可他的话在那老太监模样的人面前失灵了。只见那人站在金阶下就是不动,反而大声嚷道:“刘启下来见我!”汉景帝听了,气得暴跳如雷,拍着御案,大叫道:“反了反了,快给我拿下这厮,斩讫报来!”只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连忙出来劝阻。他觉得这个人来得蹊跷,且举止不同凡响,肯定是有机密事要禀告皇上。只是怕皇上不予理睬,故出此激将法引起皇帝的注意。一旦处置失当,岂不误了大事,便斥退身边的内侍,向汉景帝耳语道:“万岁爷息怒。来人气度不凡,出言也不凡。依老臣之见,还是见上一面为好。如果是个狂妄之徒,不怕他飞到天上去。万一他来有机密之事相告,杀了他岂不是有损社稷?”
汉景帝见是自己所依赖的重臣求情,便强压住怒火,命“来人在金銮殿旁的小阙房内见”。他们来到小阙房,来人并不下跪,反而大大咧咧地张目四望。汉景帝冷冷地说:“说吧!”来人也倨傲地回答:“我是你爹!”
汉景帝真想开怀大笑:“这家伙真疯了!不妨再看看他下面的把戏!”便问:“何以为证?”
来人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汉文帝所赐的金书,递给汉景帝说:“有先帝所赐金书为证。”说罢,脱下太监服,对汉景帝说:“我并非太监,本名王二喜,家住东郊城门外,以卖豆腐为生。18年前的一天早晨……”他将救马彩娥的事说了一遍。
汉景帝听罢,原来心中稍熄的火气又冲了上来,这家伙竟侮辱寡人不是汉家正宗,可恨可恼。他从朝靴中拔出一柄短剑,朝王二喜的胸膛刺来。王二喜侧身一躲,那老臣遮身一护,汉景帝扑了空。王二喜被逼急了,便道:“你……你少半截小脚趾,是你娘有意咬下的。”这一句话顿时把汉景帝惊得目瞪口呆,短剑叮当一声落地,他那心中的怒火被王二喜这一下浇灭了,“是啊,怎么就不看先帝的金书呢?”他看罢金书,顿时双膝跪地,大哭“可怜的母后”。
大臣和王二喜劝了好一会儿才将汉景帝劝住。他终是个懂事的人,知道此事传出去,自己的皇帝威望便一落千丈,便叮嘱王二喜:“这件事你知我知娘知,再不能对旁人提起。”
当晚,月上柳梢,汉景帝青衣小帽,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太监,悄悄步出皇宫的后门,来到城东的王家,探望生母。母子相见,自然别有一番催人泪下的场面。
汉景帝告诉马彩娥,他准备杀掉假太后,立她为皇太后。马彩娥含着泪劝说儿子道:“你杀太后,天下的黎民百姓知道你是宫娥所生,这与‘天子’两字不相称。且太后党的那一帮人一旦跟你捣乱,你的江山就坐不稳了。为母的岂能为自己的名位富贵而让儿子受苦,让汉家江山被人**?只要生前你常来看我,死后祭扫亡灵,我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汉景帝果然经常偷偷出来探视生母。王二喜家也在汉景帝的恩赐下,换下了穷貌,变得富丽堂皇起来,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目。马彩娥怕走漏风声,对儿子不利,便对儿子提出回湖南老家居住的要求。
汉景帝将继父王二喜封为“七百户”侯,派他去长沙为官,并赏赐许多金银珠宝,沿途派人护送他和妻子去上任。
汉景帝非常孝敬父母,大凡贡品珍肴,都要送给母亲尝。这年秋天,国外使节献给景帝一批甜瓜,景帝派人送到长沙。
谁知马彩娥食后不久,却因心脏病急性发作辞世。马彩娥死后,汉景帝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防腐措施。墓穴是马彩娥生前由景帝派人修好的,比皇后浅三尺,比侯爷夫人深三尺……
郭沫若以“诸位满意我的回答吗?”结束了这次提问的解答。
当这个显然是从《太平寰宇记》等史书记载的“双女冢”演绎出的故事被《星期天》《楚风》等报刊转载或选载后,一时风靡华夏。而报刊的转载最初被郭沫若知晓时,向来颇具浪漫风味的郭老,只是当作一个荒诞的笑话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半年之后,这个故事不知通过何种渠道传入江青、姚文元等人的耳朵,问题就严重起来。江青在一次文艺座谈会上,杀机毕露地说道:“有些人满脑子的封建帝王观念,利用一切机会不择手段地宣扬封建资产阶级思想,有的人不敢明着宣传,就来暗的,四处兜售他的地主资产阶级的人性论,报纸上不敢发表,就打印小册子,还要以什么答什么日本记者问的形式来替他贩卖资产阶级黑货打掩护,这种人已经滑向了革命群众的对立面,很快将会成为人民的敌人……”
尽管江青没有指名道姓地提到郭沫若和那份《答日本记者问》的油印稿,但其剑锋所指已十分明显。事后有人偷偷将江青的这个谈话告知了郭沫若。郭沫若一听,只说了句“这实在是一件荒唐透顶之事”回复了报告者的好意,仍未放在心上。当报告者走后,郭沫若静下心对刚才的事一琢磨,突然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此时已是1974年春天,马王堆二、三号墓已经发掘,女尸生前的身份已得到证实。而这时“批林批孔”正在全国盛行,若真的被江青扣上个什么帽子,后果自是不堪设想。当年历史学家吴晗不正是因一曲《海瑞罢官》而走上“文革”开刀祭旗的绝命之路吗?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此事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在一阵惊慌之后,他决定找王冶秋,以国家文物局的名义下发一个文件,正式澄清事实真相。面对郭老的请求和面临的险局,王冶秋答应一切照办。如是,一个以《郭沫若没有答记者问》为标题的文件很快拟就出来,并下发全国各文物部门,以示澄清。令王冶秋和郭沫若都没有想到的是,越是想澄清,越是混乱不清,《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再度风靡起来,传播比以往更加广泛和热烈。在连续的担惊受怕和万般无奈中,有人给郭沫若献出奇计,请他暗中和新闻界联系,以不暴露身份的方式公开辟谣,这样或许能使事情有些转机。郭沫若见无更好的办法可施,只好答应一试。在经过一番秘密策划后,由王冶秋出面和湖南省委领导联系,先在故事的发源地进行试验,然后再见机行事。湖南省委自是同情郭沫若的处境,表示给予解脱困境的支持。于是,《湖南日报》于1974年7月22日,以读者来信的方式登载了外人很难详知内情的文章:
听故事要有阶级斗争的观念
——关于马王堆出土汉墓的“故事”答读者问
编辑同志:
夏夜纳凉,我常常听到人们在闲谈中讲故事。有些故事听了很受教育和鼓舞,但也有些故事内容荒诞不经,可是因为情节曲折离奇,所以讲的人有声有色,听的人也津津有味。我听到一个关于在长沙马王堆发掘的西汉女尸生前经历的一段“故事”,情节很离奇,而且宣扬了剥削阶级的思想,听了觉得很不是滋味。可是讲故事的人却说他看过打印的材料,说这个故事是确实可靠的。不知究竟如何,请予答复为感。
——读者
调查附记:我们收到读者的这封来信后,走访了本市有关文物管理研究部门的同志。他们说,他们也听到过类似的故事和看到过类似的打印材料。他们认为,这是对马王堆出土的历史资料进行捏造和歪曲,并借此散布剥削阶级的思想毒素,是当前意识形态领域中阶段斗争的一种反映,必须进行辟谣,并注意消毒。
他们拿出了大量的文献、文物资料向我们介绍当时的时代背景和有关人物的身世。资料证明,马王堆一号墓出土的西汉女尸是二号墓中的死者利苍之妻。当时长沙王是异姓诸侯王之一。利苍就是长沙王的丞相。他并于汉惠帝二年(公元前193年)被封为轪侯。轪侯夫妇这两个墓的葬式也是符合当时当地的习俗和礼仪的,这就足以说明,目前在流传的这个坏故事,是毫无根据的。这个坏故事所编造的情节还宣扬了孔孟之道,鼓吹“忠、孝、节、义”,兜售地主资产阶级人性论,贩卖阶级调和论,是乔装打扮的封资修黑货,必须加以抵制和批判。
可见,在纳凉阵地上,也同其他思想文化阵地一样,充满了两个阶级、两种思想的斗争。无产阶级思想如果不去占领.资产阶级思想必然要去占领,这是阶级斗争的规律。我们一定要认真学习马列和毛主席著作,不断地提高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觉悟,增强识别能力,做意识形态领域里的反腐蚀的尖兵,进一步为巩固无产阶级专政而努力战斗。
·编者·
这篇文章发出后,在郭沫若、王冶秋等人的共同努力下,有几家地方报刊分别进行了转载和摘载。随着媒体的传播,“郭沫若答日本记者问”的传闻逐渐消解,深为传闻所累并差点走上政治祭坛的郭沫若本人至此心中的一块石才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