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日本舰队的轰炸机群从甲板上接连起飞向珍珠港疯狂扑去的同时，日本驻华远东军陆海军司令部接到了东京军令部总长永野的秘密指令：

帝国已决定对英美进入战争状态。驻华陆海军各部，务于8日12时前扫除英美驻华一切敌性武力。封锁敌国所有驻华人员及其财产。

日本驻华远东军陆海军司令部迅速通知所属部队，立即采取行动。

1941年12月，北平时间8日凌晨5时20分，日本驻上海海军井田一郎少佐在四名士兵的警卫下，匆匆来到了停泊在上海黄浦江军用码头的美国“赫克尔号”炮舰前，向该舰舰长艾里斯特上校递交了一份劝降书。该劝降书称：

为维护上海及亚洲的和平与安宁，缓解日美之间的矛盾冲突，实现大东亚共荣的愿望，日军司令部要求美国驻上海“赫克尔号”炮舰全体官兵，从即日起解除武装，将炮舰并入日本舰队之列，共同维护本地区秩序……

与此同时，日本海军川岛少佐也登上了停泊在黄浦江码头的英国驻上海的“赫特勒尔号”炮舰，并递交了一份与上述内容大致相同的劝降书。劝降书实为宣战书。日军的意思很明确，美英两炮舰必须放下武器，拱手投降！

对日军的无礼要求，尚不明底细的美英两舰官兵当然不能接受。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拍案而起，纷纷对日军的骄横无礼进行强烈谴责。日军方面对美英海军可能产生的反应，似乎早有足够的预料。既然劝降不成，那就只有动用武力了。

于是，8日6时10分，日军调集炮舰六艘、飞机十二架，向停靠在黄浦江上的英美两炮舰突然发起攻击。

正在江面上向日舰开火的英国炮舰

早有准备的英美两舰奋起还击。凄风苦雨中，黄浦江面炮声隆隆，硝烟滚滚，美英两舰被日舰团团围住，接连被击中。双方仅仅交战了二十分钟，三百零一吨的英炮舰“赫特勒尔号”突然被炸起火，只在拂晓的江面上摇摆挣扎了不足三分钟，便在一片惊叫声中无可奈何地沉入江底。

美舰“赫克尔号”见英舰已被击沉，自知寡不敌众，只得停止还击，在桅杆上挂出了白旗。美英两舰的官兵除死伤者外，三百一十多人全部被俘。随后，日军进驻美英两国在沪租界，并将美英侨民全部逮捕，押入集中营。

就在黄浦江上战火突起、日美英三方打得不可开交之时，驻中国华北日军也纷纷出动，杀气腾腾地向北平、天津和秦皇岛所在的美军兵营及英美租界疯狂扑去。

位于东交民巷内的美国兵营旧址（作者摄）

驻北平日军在小野松支陆军大佐的指挥下，包围了北平东交民巷内的美军兵营。这座美国兵营位于美国驻北平公使馆旁侧，主要任务是负责护卫使馆安全，平时由海军陆战队执勤。美兵营被围后，日军又以东交民巷为中心，对御河桥、英国炮台、美英使馆及其租界各区的街道口等地，实施了封锁。

日军的突然行动，引起了美兵营哨兵的注意。美国驻北平海军陆战队队长罗宾逊中校见情况有些不妙，立即用电话向驻北平的华北美国海军司令官艾休尔斯特上校做了报告：“艾休尔斯特上校，军营外发现大批荷枪的日军，正在对我兵营实施包围。”

“为什么？！”艾休尔斯特上校从**坐起，神色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情况尚未查明。”罗宾逊答。

“是不是美日两国干起来了？”

“我也说不清，不过，看样子很像。”

“快，马上调集部队，做好迎战准备。”艾休尔斯特上校下完命令，随后又补充道，“我马上到办公室去。”

在队长罗宾逊的指挥下，美国海军陆战队全体官兵迅速集合起来，而后进入各自的指定位置。他们先堵住所有房门，又在门楼上架起机枪，并将营区内的灯火全部熄灭。

“不是说要撤退吗，怎么又要打仗啦？！”手拿卡宾枪的美国士兵们揉搓着惺忪的睡眼，相互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在演习。”有士兵自作聪明地回答。

“不，我们被日军包围了。”

“瞎扯！怎么可能呢？”

“别吵了，美国同日本可能开战了！”

军官们制止了士兵们的争吵，训示士兵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记住，无论美日两国发生了什么，我们绝不能束手就擒。”

就在美国士兵们吵吵嚷嚷之际，日军特使井向关一陆军少佐神气十足地来到了美国海军上校艾休尔斯特的办公室，匆匆递上一份劝降书：

艾休尔斯特上校阁下：

鉴于日美关系紧张之时局，为维护华北新秩序，避免日美之间的矛盾冲突，共同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安宁效力，本司令官要求艾休尔斯特上校阁下，即命驻平、津、秦皇岛等地之美军解除武装，归从日本军队安排。美军归从大日本皇军后，其营房、财产及官兵生命安全均受保护，哈斯特上校本人也可继续佩剑，以保持驻华北美军最高指挥官之尊严。

此告务请上校阁下于今日正午前执行完毕。在此期限内，日本军队视其情况，考虑直接实施武力。

日本军华北最高司令官 冈村宁次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

艾休尔斯特上校匆匆看完劝降书，挥动手臂，往桌上用力一拍，霍地站起，脸色铁青，声音有些哆嗦地指着井向关一少佐道：“你们打着维护东亚和平的幌子，悍然出兵包围我美军兵营，逼我投降，这已明显地违背了国际法规和日美在东亚缔结的公约协定！现在，我告诉你，无论美日两国发生什么事情，即使爆发战争，那么在美国未战败之前，我们也绝不单独求和，更不会拱手投降！请转告冈村宁次司令官，让他立即撤兵！”

艾休尔斯特上校说完，大手一挥：“你可以走了。”

1941年晚秋，五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合影于秦皇岛霍尔库姆兵营，中间者即为戴维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提供）

井向关一少佐冷笑几声，转身走出办公室，至门口处，又猛地回过头来，轻蔑地说道：“艾休尔斯特上校阁下，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感情用事，时间还来得及，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此时，天已渐渐亮了。艾休尔斯特上校刚要去院子看看情况，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他抓起电话，只听话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艾休尔斯特上校，我是海军陆战队秦皇岛分队队长戴维斯上尉，我有紧急情况向您报告。”

“说！”

“现在，我们已被日军包围，营区外布满了数不清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士，营区上空有六架日机在盘旋示威，港口停泊的日本军舰已经开始转舵，所有的炮口已对准了我们……”

“先做好作战准备，再听我的命令。”艾休尔斯特上校重重地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此前，艾休尔斯特上校曾接到天津美兵营被日军包围的电话，没想到现在秦皇岛防区也被包围了，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本来，美国派出的“哈立逊总统号”轮船原定12月8日，也就是今天的某个时刻到达秦皇岛码头，美国驻华北海军陆战队也定在今天上午全部撤离北平，然后再乘“哈立逊总统号”驶往菲律宾。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那么日军的行动是为了阻止美军撤离，还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呢？

艾休尔斯特上校当即召集身边的几名军官，商讨对策。两台开着短波电路的收音机，就摆在艾休尔斯特上校桌子的两侧，情报人员在向美国远东亚洲舰队司令部发报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各种消息。

就在艾休尔斯特上校和军官们围绕是决一死战还是马上投降的问题大声争吵不休之时，一条不幸的消息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美国国家广播电台，现在播送重要消息：今日凌晨，美国太平洋舰队基地珍珠港遭到日机偷袭……

紧张而激愤的播音员已失去了往日平和沉着的语调，声音颤抖着，听起来让人感到凄惨而又悲凉。

“看来，真的干起来了！”

“没错，真的干起来了，我们挨揍了！”

艾休尔斯特上校办公室的军官们纷纷围到收音机前，屏气凝神地听着播音员一遍又一遍地播送珍珠港被袭的消息。

可还没等艾休尔斯特上校和军官们从这突然而至的噩耗中缓过神来，身旁的另一台收音机里又传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

东京广播电台，现在播发日本大本营陆海军部公告：帝国陆海军于今日凌晨，在西太平洋同美英军进入了战争状态……

东京广播电台在发布这份《大本营陆海军部公告》时，同美国的态度和气氛完全相反，他们不仅说话时底气十足，而且还配上了激昂雄壮的日本《军舰进行曲》和《拔刀队》乐曲。

愤怒、懊丧、悲观、绝望……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艾休尔斯特上校和美军军官们的心中急剧翻腾着。办公室里，艾休尔斯特上校等人再度围绕是决一死战还是马上投降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北平的市民们在度过了一夜的安宁，迎着晨曦，像往日一样走出自家的房门时，发现整个市区的街道已经完全改变了往日的模样——遍地是持枪的日本士兵，四处流动着载有日军的车辆，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各种“布告”“声明”等，更是令人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东交民巷美国兵营的大门旁，几个日本士兵正在张贴一张“避难劝告”，一群不明真相的市民纷纷围将上去，驻足观看。

劝告

此次日本帝国与美合众国及英国间，因已发生战争状态，故日本军对其在北京之军队，劝告其自动解除武装。美军如对上述劝告不加应诺时，当行使武力。故居住使馆区域内、明治路以西者，从速撤至该地点以外之地，避免日美交战而造成伤亡。

日本军北支最高指挥官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

与此同时，在英美使馆区内外，几个日本士兵也在张贴着一张内容大致相同的“安民布告”：

布告

因此次日本帝国与美利坚合众国及英帝国之间，已发生战争状态，本军依照国际法，决定实行扫除全华北之敌性武力，并把握住敌国的权益财产之一部分。为此计，本军视敌情状况，直接实行武力，但对从事正常和平事务者，充分加以保护。再对其私有财产，除为利敌行为所利用者外，均行尊重。但自开战之日起，敌国的公私权益财产之变更国籍及更换户名，无论对任何国籍人一律不允许。又有时视现状，不承认开战前曾变更之国籍与曾更换之户名。虽本军随战争状态之发生施行以上紧急措施，而对维持一般秩序，为所最需求者也，希望民众体会本布告之旨趣，万勿轻举妄动。倘有紊乱治安，或为通敌利敌行为者，依照军律施加处罚，不稍宽贷，特此布告。

日本军华北最高指挥官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八日

随着东方大亮，街上的人越聚越多，秩序越来越乱，车马、行人挤成一团，东西南北，大街小巷，交通几乎全部堵塞。东交民巷内，日军将六国饭店以东划为临时军事地带，任何车马行人，一律不许通过；对六国饭店的工作人员和旅客，也同样做了不许出入的军事规定。整个东交民巷笼罩在一片神秘、恐怖的氛围之中。而美国兵营，则更是成了北平市民和各国侨民关注议论的焦点。许多人为目睹美国军营的状况，冲破层层封锁来到六国饭店四周，爬上楼顶、高墙，向美兵营内窥探。但他们除了看到手握机枪、卡宾枪的美国海军士兵正与日军对峙外，并无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几名被日军特批而进入东交民巷的记者企图进入美兵营采访，却被美海军守门士兵挡了回来。原因是艾休尔斯特上校拒绝一切来访。尽管如此，《晨报》社还是于8日上午印发了一份关于东交民巷现状的《快报》。此《快报》云：

东交民巷西口的敷文牌楼

由于东交民巷美国兵营还存留有一百二十名美国海军官兵，所以东交民巷也便成了戒备的中心。每一个道口都伫立着荷枪守望的日本勇士，于是每个道口都堆积了如山的人。日本兵、中国警察在忙乱地指挥，每一个人的面上，现着惊恐和严肃，同时心里也意识着战争的可怕。东西大街的西半截，静得没有一点响动，只有臂上佩着标志的日本士兵忙着张贴布告，告诉人们日本和美英已经交战了。

美国兵营的大红门，紧紧关闭着，门的旁边贴着一份日军的大布告。在这有着历史价值的一刹那，门口有几个佩戴臂章的摄影记者。门楼上的美国国旗，也现出了衰弱无神而在挣扎的气息。记者正在注视着关在门里的一百多名美国兵现在不知做着怎样的窘状的时候，大红门哗啦一声开裂了一条缝，从里面闪出了手提零碎什物的三个厨师傅，同时也看到了手握枪柄的无精打采的美国士兵。美兵营将要崩溃了。

东交民巷的巡捕，已失去了他们昔日所有的威风，低着头坐在道边，身旁还有一个大茶壶。经记者询问，才知道自从昨日上班以后，到现在还没有移动地方，肚子一直饿到现在。

从东交民巷出来，经过东长安街、东单一带，路上的行人是特别多，个个现着有事的神态，同时在每一处壁板下，围聚着仰视日美战争消息的人。诚然，这一个大的波动，不但是中国，恐怕世界每一个角落，都被它震撼着了。

时间在混乱、紧张、恐怖中飞速流逝，美军兵营内，从艾休尔斯特上校到每一个士兵，都坐立不安。面对眼前已无力挽回的败局，大多数官兵已倾向于缴械投降的方案了。

艾休尔斯特上校举棋不定。

本来，他很想听取一下远东亚洲舰队司令部的指令，却始终得不到点滴回音。而此时此刻，那一连串令人沮丧、令人恐惧的消息，偏偏又像是凑热闹似的，一个接一个地灌入他的耳膜：

新德里广播电台综合东京消息：日本大本营发布第二号公告。1.帝国海军于今日凌晨对夏威夷方面的美国舰队和空军断然进行了猛烈的大规模空袭。2.日本海军于8日在上海击沉英炮舰“赫特勒尔号”，美炮舰“赫克尔号”于同时刻投降。3.日本海军于8日轰炸新加坡，收到莫大战果。4.日本海军于8日晨轰炸瓦胡岛、关岛之敌军事设施。

1941年12月9日《晨报》登载的照片，标题是《向日军竖立白旗之美军官佐》，美军敬礼者是艾休尔斯特上校

东京广播电台新闻消息：1.日军于8日进入战争状态后，立即开始攻击香港，目前正在实施第二轮轰炸。2.日军在陆海军密切协同下，于8日晨奇袭马来岛并登陆作战，目前正在扩大战果中。3.日本政府于8日午前11时颁发对美英宣战布告。

中华社电讯：日本大本营海军扣留敌国船只二百艘以上，其中有美国巨型船“哈立逊总统号”。此船为一千五百个吨位，系美国邮船公司所有，于1921年建造于纽约。工竣后，即行驶旧金山与马尼拉间。此次专为撤离驻华美海军而来中国。但当该船行驶到秦皇岛港外二百海里处，被日海军截获。

…………

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消息，仿佛都在向艾休尔斯特上校表明一个意思：没有抵抗的必要了。面对最后的期限，艾休尔斯特上校望着在座的所有军官，长叹一声，终于有气无力地说道：“现在我宣布，驻华北海军陆战队各分队就地解除武装……”

8日正午，美军代表罗宾逊中校正式向日本军方做出答复：“驻华北海军陆战队全体官兵就地无条件解除武装，听从日本军队的安排。”

下午2时45分，美国驻北平海军陆战队兵营内一百二十余名官兵全体集合，庄严、整齐地排列在国旗下，在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的乐曲声中，由艾休尔斯特上校亲手降下了悬挂了十四年之久的星条旗。当美国国旗缓缓降落时，艾休尔斯特上校举手敬礼，以示告别。官兵们清楚地看见，艾休尔斯特上校脸在抽搐，手在颤抖，两行泪水慢慢溢出了眼眶……

1941年12月9日《晨报》报道

第二天，也就是1941年12月9日，罗斯福总统身披深蓝色海军斗篷，登上国会大厦讲坛，进行了一次震撼人心的演说：

昨天，对我们美国人来说，永远是个耻辱的日子。就在这一天，美利坚合众国遭到了日本帝国海军和空军的突然袭击。

在这以前，美国和日本处于和平状态……

昨天对夏威夷群岛的袭击，使美国的陆海军遭到了严重的损失。大批美国人遇难。

昨天，日本政府出兵马来亚。

昨天，日本军队进攻了香港。

昨夜，日本军队进攻了菲律宾群岛。

今晨，日本军队又进攻了中途岛……

我们将永远记住，这样向我们进攻，意味着什么？

不管要打多久才能挫败这场蓄谋已久的侵略，美国人民依靠正义的力量，一定能排除万难，赢得最后的胜利……

我要求国会宣布：自12月7日星期天无端发动这场卑鄙的进攻之时起，美国和日本帝国之间处于战争状态！

1941年12月22日，美国总统罗斯福与英国首相丘吉尔在白宫签署二十六国同盟文件。中国首次成为四大国之一。此为胡适手持罗斯福签署的文件，高兴地在白宫留影

就在罗斯福总统发表讲话的同一天，也就是12月9日，中国政府对德、意、日宣战！

随后，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荷兰、新西兰、自由法国、波兰等二十多个国家，相继对日宣战！

惊心动魄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