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历代史家较权威的说法,当吴国灭亡之后,孙武不再顾及夫差的眼线以及无孔不入的密探猎狗一样的搜寻与缉拿,他趁着吴都姑苏沦陷,整个吴国硝烟弥漫、战火连天、城内城外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大混乱、大动**、大崩溃、大转折之际,携带家眷仓皇逃出吴境,来到齐地的西南边陲鄄城一带定居下来。几年之后,这位曾叱咤风云的著名军事指挥家总算了却了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稀里糊涂、四处流窜奔波的一生。若干年之后,他的曾孙、在家中排行老三的孙宾又在齐国阿、鄄之间的一个乡村里横空出世了。
当孙宾长到十三岁时,齐国边境战争连绵,瘟疫流行,父母在可怕的瘟疫中先后谢世,两个哥哥也在兵荒马乱中走失,孙宾成了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多亏有一位心眼还算不坏、良知尚存的冷姓土财主,看孙宾聪明伶俐,讨人喜爱又处境艰难,便让他到自己家中打工。但只管吃管住没有工资,主要工作就是放牛。
孙宾的父亲在世时,尽管家道早已衰落,但让自己的子孙重振军功贵族世家、再度进入辉煌的梦想却一直没有破灭。为此,对三个儿子自幼进行严格训练,不仅教其练武,同时教其学文。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年幼的孙宾学业渐有长进。而这个时期,正是强大的齐、楚、燕、韩、赵、魏、秦等七国争雄,诸侯兼并,列国纷争,逐鹿中原的鼎盛之际。整个华夏大地形成了一个“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白色恐怖局面。这种局面为各类野心家、阴谋家、恐怖分子、流氓无产者、赌徒、酒鬼、嫖客、投机分子等等,提供了展示运气才能的机会。各色人物都想通过这个战火连绵的平台大显身手,以胜利者的姿态成为金钱、美女、权力等最大可能和限度的拥有者。孙宾生活的地方,正处在宋、魏、齐、赵等四国的交界处,是战乱最为频繁的地区,血与火的战争经常在这里发生和蔓延。受所处环境的刺激和战争氛围的影响,这位渐已长大成人的乡村牛郎,突然萌发了走出故乡,钻入硝烟战火之中,豁出身家性命,干一番伟业的强烈欲望。
孙宾牧牛图(银雀山汉墓竹简博物馆提供)
怀揣着这样的野心和梦想,十八岁那年春夏之交,孙宾决定离开冷姓邻居的牲口棚,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番。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在一个天色宁静的黎明,孙宾同他放养的几头老牛悄悄说了几句“拜拜”,而后在清晨的晨光下大步流星地走出故乡,开始寻找发迹的机会。就在他流窜、游**了一年有余,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时,忽一日,在一家偏僻的酒肆中,偶然结识了一名叫庞涓的青年壮士。这庞涓祖上曾靠造反发迹,到了他爷爷那一辈时,因继续犯上作乱,被官府有关部门捉住后点了天灯,自此弄了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结局。当庞涓出生时,家中已是破落不堪,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可供享用了,只有祖上的阴魂还在他心中久久不散,那曾有过的荣光像一面巨大的招魂幡,在夕阳残照的薄雾中迎风抖动,召唤着他在人生征途上再来一次光宗耀祖的大搏击。庞涓成年之后,已出落得高大英俊,相貌堂堂,可谓一表人才。加之他聪明伶俐,能言会道,野心勃勃,气概非凡,更增添了几分英雄本色。这位破落的贵族子弟,越来越不甘心于自己卑微的社会地位和周围人群投射过来的冷漠的目光。同孙宾父亲当年一样,此时的庞涓亦追忆遥远的古代自己祖先那荣光灿烂、冲天盖世的残梦。正是这个残梦的**与催发,使庞涓告别了破落的家庭,奔赴外面的世界去寻求机缘。想不到就在他四处游**了近三年之后,与同是破落子弟,同样梦想着一朝拥有大量金钱和美女的孙宾相遇了。此时的孙宾尽管潦倒不堪,且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因为心中有了梦想,眉宇间便透出蓬勃向上的朝气和不甘久居人下的野心。似乎是上苍的有意撮合,在这个偏僻、简陋、杂乱的,由一位不算漂亮的中年寡妇开办的酒肆里,两个青年人一见如故,水酒就着花生米,越说越投机,最后一拍桌子,干脆结拜成了兄弟。按生辰八字,孙宾为兄,庞涓为弟。结拜仪式后,二人决定结伴到中原最伟大的腕儿——鬼谷子那里拜师求学。第二天他们从街头一堆垃圾旁于大醉中醒来时,相视一笑,然后背起行囊,向传说中的鬼谷子所在的方向奔去。
二人要找的鬼谷子,实乃姓王名栩,原是一个著名的乡村混混兼流氓无产者,曾以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等十毒俱全闻名乡里。因少年时进过私塾,识得几箱当地人称谓的车螂爪子(汉字),曾一度受聘到邻村一个土财主家任教。在任教期间,王栩凭工作之便以及自己还不算太难看的小样加之年轻的本钱,与这土财主的小老婆萌生了爱情。天长日久,终于东窗事发。这一日下半夜的晚些时候,这对旱地里的鸳鸯被老财主派来的暗中监视者抓了个正着。王栩挨了一顿胖揍被炒了鱿鱼之后,感到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便借着月黑风高之夜远走高飞,无目标地四处流窜。后来于流窜中偶然结识了与之臭味相投的墨家学派创始人墨翟并与其成为铁哥们儿,二人遂一同在云梦山采药修道。几年之后,二人离开云梦山,开始云游天下。在同墨翟周游世界的过程中,王栩突然对人生有了一种顿悟并产生了新的目标。从此,他选择了中原阳城郊外一座大山蛰伏下来,面壁求学,苦苦修炼,争取弄出点惊世骇俗的响声让世人瞧瞧。因选的这地方山高林密,幽不可测,人迹罕至,怪兽出没,阴气森森,鬼气蒙蒙,故附近百姓称之为鬼谷,意为鬼神出没的山谷。多少年之后,王栩终于修炼成功,具有了数学、天学、地学、医学、诡辩学、恐怖学、攻战学、军事学、帝王学等通天彻地的才学,并经常为附近山区苦难的百姓看病、占卜、观风、相水等,其业务和学问渐为外界所知。而随着民间的传播,王栩的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神,最后成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鬼妖怪一样的神秘人物。在这种神化与妖魔化的双重境界中,那些封建迷信与玄学思想严重,缺乏唯物主义世界观,不知道用科学思想武装头脑的当地土著开始称其为鬼谷先生。再后来有不少社会闲杂人员,因在乡村无所事事,便慕名前来问学求道,借此打发无聊的时光。王栩并不谦虚,也不推辞,根据来者的要求,开始在鬼谷中因陋就简地设坛讲起学来。门徒们对老师的学问深为佩服,为了表示尊敬,又称其为鬼谷子。因这位鬼谷子确实对一些学问做过精深的研究,在当地这个老少边穷地区普遍缺少文化知识和科技精神的情况下,所授之学,便成了空谷足音,开山火炮,令四方震动,八方瞩目。自此之后,原来的乡村混混王栩的名字已少有人提及,倒是这鬼谷子的名声越来越大,前来拜师问学者络绎不绝。
鬼谷子与墨翟
鬼谷子隐居处
随着求学、问道人数的增多,鬼谷子在其居地的深谷正式建立了一个训练基地。此时的鬼谷子整过几十年的修炼,越来越成了生活中的另类,在收徒和教学中,他最看重和欣赏的是人的梦想,也就是若干年后人们所说的一些主义之类的理想。对待求学者,采取来者不拒、走者不留的原则。根据每人的天分、资性、志向等分门别类地予以收留、传授。无论你学天文还是数学,是习文还是习武,是要做一个嫖客之王,还是想当一名江洋大盗,或者是游侠、刺客,只要你有梦想或者说理想,鬼谷子都耐心传授,从不挑三拣四地予以拒绝。整个训练基地渐渐成为一个三教九流云集,各色人等混杂的大染缸。在这个大染缸里,各个前来求学的门徒都做着不同的梦,或吃喝玩乐,或升官发财,而其中相当一部分毕业之后,为七国朝廷所重用,在火热的现实生活中做出了不可或缺的卓越贡献的同时,也实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辉煌大梦。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离开基地不久就因为作奸犯科,被抓获后投入大牢,或老死或病死或暴死或饿死或被折磨而死等,以不同情形了结了身家性命。因鬼谷子本人的复杂和所授学问的多样性,以及门徒的芜杂性和走出鬼谷后命运的多变性,便有了时人或后人对鬼谷子其人其术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在历代评价中,或极褒之,或极贬之,大有天壤之别的味道。如宋代的高似孙就曾说过:鬼谷子“其智谋、其术数、其变谲、其辞谈,盖出战国诸人之表……是一代之雄”。而明代大儒宋濂则说:“鬼谷子所言之捭阖、钩钳、揣摩之术,皆小夫蛇鼠之计智。用之于家,则亡家;用之于国,则偾国;用之于天下,则失天下。”从两位不同时代代表人物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对鬼谷子评价的巨大落差。但不论各种评价孰是孰非,从鬼谷子先后**出来的史籍中记载的纵横家张仪、苏秦,战略家孙膑、庞涓,以及道士茅濛等著名大腕儿来看,鬼谷子确实弄出了他理想中的惊世骇俗的响声,并把一个本来就不太平的天下,又搅起了阵阵大起大落的惊涛狂澜。
却说孙宾、庞涓各自背着一个用蛇皮一样的口袋包裹的铺盖卷,一路打听向阳城郊外深山密林中的鬼谷走来。当穿过一片峡谷之后,顺着狭窄的山道来到一个山口处,正欲进山,只见一位穿着破旧的白发老汉,躺在一块青石板上挡住了去路。庞涓上前一看,见这老汉睡得正香,还发出了阵阵鼾声。从身旁摆放的一个药篓和篓中盛放的药草可以判断,此人可能是来山中采药的郎中或医药学家。望着老汉安然自得的睡姿和满脸幸福的样子,庞涓心想你这个老家伙,到哪里睡不好,偏偏在这里挡住哥们儿的路,接着抬脚朝老汉的胳膊轻轻踢了踢道:“喂,你是死的,还是活的,要是活的就赶紧给我起来。”
老汉哼哼着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庞涓见对方没理自己,不觉火起,遂高声喊道:“我说你这个白发老怪,听见没有,快给我滚起来,老子要上山去。”
见那老汉仍旧没有醒来,孙宾说:“算了吧,看来这老人家太累了,我们从旁边那个斜坡上爬过去,还可继续前行呢。”
“放着正道不走,凭什么我们要爬来爬去的?我看就踩着这个老不死的肚子过去,或者干脆踩死这个狗日的算了。”庞涓说着,抬腿就往老汉身上踏去。孙宾急忙上前拉住说:“老弟,使不得,这样做是伤天害理的。”
庞涓见孙宾前来阻止,更来了蛮劲,他一把将孙宾推开道:“管他伤天理还是伤地理,老子今天就试一回,看看这天地能把我姓庞的咋的!”说罢抬脚向老汉的心窝踏去。正在这时,只见老汉哼了一声,身子猛地一翻,胳膊顺势一伸,庞涓的单腿被轻轻挑起,身子猛地向后一仰,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山中鬼谷老人骑青牛雕像
庞涓在山坡上滚了几圈,被一棵大树挡住,他趴在地上望着仍在熟睡的老汉,既有些惊奇又有些愤怒地说道:“嘿,你这个老家伙是故意跟我较劲,看我如何收拾你。”言毕,猫着腰气势汹汹地冲将上来,待来到老汉近前,飞起一脚猛踢过来。那老汉闭着眼又哼一声,接着来了个大翻身,一只手举起做了个拍苍蝇的动作,顺势将庞涓拍出一丈多远,使他差点掉入无底深渊。
这次庞涓在地上待了好半天才爬起来,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老汉。只见那老汉打了个哈欠睁眼坐了起来,并有些惊讶地望着孙宾与庞涓道:“二位是要过去吗?”
“是的。”孙宾回答着,上前深施一礼道,“请老丈借一条路。”
“你们是到哪里去?”老汉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揉着眼睛慢悠悠地问道。
庞涓闻听此言,既羞又愤地冲上来道:“我们到哪儿去,关你屁事,快给我闪开就得了。”
老汉并不气恼,依旧慢悠悠地说:“你们连去哪里都不告诉我,还妄谈什么借道?”
孙宾再次上前施礼道:“实不相瞒,我们俩准备进山找鬼谷子先生学艺,不想搅扰了老伯的白日梦,实在是抱歉,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
老汉听罢,哈哈一乐道:“你们要早说找鬼谷先生,我就不在这里睡觉了,那就赶紧过去吧。”说完让出一条窄窄的小道。孙宾见状,赶紧拉起庞涓挤了过去,待走了几丈远,庞涓仍余愤未消地回头冲老汉恨恨地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东西,下次再让我碰见,小心你的狗头。”孙宾回头猛地拉了庞涓一把道:“不要再胡扯了,天色已晚,走咱们的吧。”于是二人于荆棘丛中,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向深山峡谷中走去。
过了两个多时辰,孙庞二人面前出现了两缕青烟,走到近前,只见在一个山坡上散落着十几个像是经人加工、改造过的石洞,洞外有几个青少年在自由活动,洞的后面是一片比较开阔的山谷,有些人工建筑的轮廓,因天色较晚,加之雾气蒙蒙,看不太分明。孙、庞二人上前一打听,此处正是鬼谷先生的住地,只是先生外出采药未归罢了。
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突然有一少年喊道:“先生回来了!”正在等候的孙、庞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白发老汉,身挎一扁形药篓,步伐矫健地走了过来。庞涓惊愣片刻,不禁脱口而出:“我的娘呵,这不是刚才遇到的那个睡觉的老头吗?怎么会是他?”他扭头望着同样感到震惊的孙宾,焦急地问:“这咋办?”
孙宾思考了片刻道:“只有硬着头皮承认我们刚才冒犯就是了,快跪下。”说着拉庞涓在洞口前低着头跪了下来。
老汉走过来,看到二人,笑哈哈地道:“我们是老熟人了,用不着这些礼道,快起来吧。”说罢令迎上来的少年将孙、庞二人扶起。
庞涓望了老汉一眼,满面羞愧地说道:“刚才我俩有眼无珠,不知师傅……”刚说到这里,老先生一摆手打断道:“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的工作就是教书育人,要是大家一个个都是圣人,我还在这里侍弄个啥?先到训练基地歇一会儿,待饭熟了再出来吃饭就是了。”说罢,在少年的服侍下,向不远处一个丛林掩映的洞口走去。从此之后,孙宾、庞涓这二人,便在鬼谷子门下一板一眼地开始了受训工作。
鬼谷子不愧是一名教育大腕儿,他根据孙、庞二人都倾向于主攻兵学,将来在疆场上建功立业的要求,按照各自的特长与灵性,让孙宾侧重学习谋略兼战法,令庞涓主学战法兼谋略,二人学起来都觉得轻松愉快,得心应手,学业进步很大。就在训练不断进展中,鬼谷子还经常穿插一些智力游戏,既活跃学习气氛,检测一下孙、庞二人的智力水平,同时也让二人领悟一些平时难以言传的大思想、大计谋、大风范、大境界,更加准确精到地把握战争艺术的精髓。
鬼谷子传艺图。右一为孙宾,左二为庞涓(银雀山汉墓竹简博物馆提供)
这天,鬼谷子突然将孙宾、庞涓叫到跟前说:“我给你们每人三文铜钱,你们下山到阳城去买些货物来,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把这三个连体的山洞堆满就可以了。”
二人按指示下得山来,直奔阳城。庞涓在街面上转了大半天,掂量着这三文钱买点什么东西才显得堆垛大一些,想来转去,发现一种灯芯草既便宜又显数量,于是用三文钱买了一大担,自己挑着,汗流浃背地回到了鬼谷住地。尽管这一担草明显地连一个山洞都无法撑满,但庞涓心想,我没有办法来实现师傅规定的远大目标,你孙兄也当如此罢了,不见得就比我搞到的东西更多更大。庞涓在洞前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得意地想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只见孙宾空手从山下走来。师徒几人寒暄过后,大家都询问对方弄的东西何在。只见孙宾不慌不忙地走进洞中,先将洞口遮掩,不让外人入内,然后从衣袖里取出三根用油松的油料做成的燃料棒分别放入三个洞的中央,然后用火一一点着。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孙宾将洞口的遮挡撤去。只见三个石洞光芒四溢。鬼谷子望着孙宾满意地笑了,而站在洞口的庞涓则明显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鬼谷子尽管看出了庞涓因这次败北而心生嫉妒,但并没有停止这类智力测试的活动,反而乐此不疲地变换花样来回折腾。几个月之后,鬼谷子又突然心血**,有些神经兮兮地对孙、庞二人说道:“从今天起,我只在洞中活动,三天之内,看你们谁能把我请出洞。”二人听罢,觉得有些刺激,便开始思虑起招数。
眼看一个上午过去了,孙、庞二人都没想出能令师傅走出山洞的妙计。到了下午,庞涓有些憋不住了,想尽快打破这个僵局。他在洞外转了一圈,突然灵机一动,高声叫道:“先生,大事不好,山下来了一伙人,看相貌和穿着打扮,好像是匪徒,眼看就要对我们下毒手了,你就不要在里头装神弄鬼,耍这个布袋戏了,赶快出来看看咋应对吧。”
鬼谷子轻轻哼了一声道:“这里乃荒山野岭,我们不过是几个寓居山野草莽的流浪汉而已,他们对我们下手意义何在?是抢财还是劫色?是争官还是弄权?若真来了,那你就用我教给你的谋略和兵法,将他们引开便是,何须在我面前装熊卖傻?”庞涓遭此训斥,落了个无趣,只得走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另想办法。
第二天拂晓,正在睡梦中的鬼谷子被一阵凄厉的呼救声惊醒,只见庞涓站在洞口,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先生,不好了,咱们的柴草垛着火了,这个冬天可怎么过呀,你不要趴在被窝里当缩头乌龟了,快出来救火吧。”鬼谷子的香梦突然被搅,心中很是不快,暗自骂道:“你这个龟孙什么时候不好折腾,偏偏选择我正在梦中腾云驾雾之时。”这样想着,找块布头围在身上,起身来到门口向外一看,只见山洞一侧确实已是浓烟滚滚,知道这次庞涓真把一堆准备过冬用的木柴点着了,心中更加来气,大声呵斥道:“不肖子孙,你没本事请我出去也就罢了,何必弄这一套,赶快把火给我灭了。”庞涓一看师傅的态度,觉得此事很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无奈之中,只好耷头弓背回去请其他的弟兄救火。
眼看到了第三天上午,挨了一顿臭骂的庞涓稍稍缓过一点劲来,欲做最后一搏。他手持一封信来到洞前对鬼谷子道:“师傅,山外有人送信来,说是你家老爷子骑着一头两眼昏花的老驴外出游**,因那驴的眼力不济,不幸连驴加人双双坠井身亡,要你赶紧回家奔丧。”
鬼谷子听罢,将身前那张石桌猛地一拍,大声喝道:“大胆狂徒,我家老爷子早已去世多年,骨头在地里都快烂没了,现在奔哪门子丧?你这分明是满嘴喷粪,快给我滚回去。”庞涓此举又弄了个灰头土脸,只好再度垂头丧气地退了回去。
眼看黄昏就要来到,庞涓依然没有想出更新奇的招数,便将孙宾找来,准备共同去找老先生放弃这个测试活动。睡意朦胧的孙宾用手揉着眼睛,跟在庞涓身后来到鬼谷子的洞外,只见庞涓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说道:“师傅,你弄的这玩意儿也太难了,我们实在没有招数把你请出来,我们甘愿认输,要打要罚,您老就随便吧。”
鬼谷子在洞中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问孙宾:“我说阿宾呀,你这一招也没试,就这么轻易认输了,不觉得亏吗?”
孙宾向前走了两步,略带歉意地摇摇头道:“要说亏嘛,是有点亏,徒儿愚笨,实在是想不出好的法子,要是师傅在外面,我们俩在洞里,在天黑之前,保证能够将您请进洞中。”
“是吗?”鬼谷子望着孙宾一脸真诚的样子,极为干脆地说道:“那好吧,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说着走了出来。
孙宾眼看对方到了眼前,急忙跪拜道:“师傅,今日总算是把您请出来了。”鬼谷子听罢一愣神,片刻之后便仰天大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呵!”此时的庞涓也渐渐明白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苦笑,轻轻说了句:“没想到,真没想到,还是孙兄技高一筹啊。”
就在这样的生活境遇中,孙宾、庞涓二人在鬼谷子的训练基地一学就是五年。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五年中,二人刻苦求索,学业有成,足可以独自到山外花花世界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了。
有一天,庞涓独自到山下一个溪涧去挑水,突然听到几个过路歇息的人断断续续地说道:魏国为了称霸图强,现正对外高薪聘请各个专业领域的大腕儿加盟。庞涓听罢很是兴奋,当即和几个人做了攀谈,进一步了解了魏国的情况,觉得这个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于是,周身热血沸腾,心中发痒,头脑发涨,再也耐不住山中的寂寞了。他当即决定要作别这个洒下了五年青春热血的阴气森森、鬼气迷蒙的鬼谷,到那灯红酒绿、醉生梦死、五声乱耳、七色迷目、鸡飞狗跳、人喊马嘶的都市烟云中,干一番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伟大事业,恢复自家祖上横扫天下无敌手的陈年梦境。
回到基地住处,庞涓将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的打算说给孙宾,孙宾不置可否,只是流露出一股恋恋不舍的感情。庞涓受这种感情的感染,也觉得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便犹豫起来。几天之后,庞涓那心神不定、烦躁不安的心情被鬼谷子识破,鬼谷子笑着对其说道:
“阿涓啊,我看你的好运已经来了,怎么还不下山去捞取功名富贵,实现你进鬼谷时的梦想?”
鬼谷隐居处石兽
庞涓一听,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师傅,便匆忙跪拜道:“弟子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呢,一是舍不得师傅、师兄,二是不知山外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很精彩,我下山之后是春风得意,还是很无奈。因而心中总是犹豫不决,也就未敢向师傅禀报。”
鬼谷子略做沉吟,对庞涓道:“你到山中采一朵花来,我给你占上一卦吧。”庞涓答应着,到山中采了一朵马兜铃,拿回来让鬼谷子占算。鬼谷子将花拿在手中看了看,说道:“这种花,一开即为十二朵,这个数字也就是你发迹后飞黄腾达的年数。此花采于鬼谷,见日而萎,这预示着你展示才能的平台当在魏国。现在看来,去魏必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傅也不能强行留你,只是以后为人处世一定要讲求诚恳信义,否则,以欺人之道行事,必反被人欺。望你能以此为戒,好自为之,下山去吧。”
对于师傅这显然带有教训色彩的叮嘱,庞涓表面上唯唯称谢,心中却不以为然。回到自己的洞中收拾行装,待一切收拾停当后,又和孙宾告别。望着孙宾泪水涟涟、难分难舍的模样,庞涓安慰道:“我与孙兄有八拜之交,情同手足,这次先行下山,实则也肩负摸着石头过河,为兄打探路子的重任。只要我有朝一日发了,一定按五年前我们投奔鬼谷先生时,在那个寡妇的小酒肆里许下的诺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好推荐师兄,共同创建理想大业。
“你还记得五年前的诺言?!”孙宾略显惊讶地问道。
“不但记得,还要落实到具体行动上。”庞涓看到孙宾的神态,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有些莫名其妙地突然冒出了一句,“我若失信,当死于乱箭之下!”
孙宾一听,觉得此话很不吉利,但既已出口,也是覆水难收,没有挽回的可能,或者这是天意吧。孙宾想着,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早,庞涓背着行李在洞口外与师傅、师兄及其他基地的学员告别,鬼谷先生看孙宾满脸悲伤的样子,忍不住对庞涓说道:“阿涓呀,日后飞黄腾达了,但愿你能念同学之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这真要走了,我一生清贫,没有什么东西送你,就送你八个字吧。”鬼谷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着庞涓的脸似在等候什么。
“弟子愿意领教。”庞涓跪拜道。
“遇羊而荣,遇马而卒。”鬼谷子一字一顿地说出,目光中闪动着刺人的悲凉。
“先生的教诲,弟子一定铭记肺腑。”庞涓连叩三个响头,而后起身作别,在孙宾的陪同下,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