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夫差从伯嚭处得知伍子胥偷送儿子去齐国潜伏的情报后,当即破口大骂道:“小伍子,怪不得我要攻打齐国,你千方百计出来阻拦和捣乱,原来你与齐国早有勾结。想我大吴国祖祖辈辈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老贼竟要叛国投敌,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看我如何收拾你这个老贼!”
已与子胥有严重过节的行政院副总理伯嚭,早就想除掉子胥好让自己被扶正。此次一看夫差怒不可遏,大骂不止,便火上浇油,趁机进言道:“小伍子其人之相貌,脑后长有反骨,先是叛楚投吴,现在又要叛吴投齐。据我手下搞情报的地下工作者讲,他勾结齐国已有好久了,只是做得隐秘不易被发现,据说按伍子胥的计划,他要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拉起他的旧部和门下食客中三千敢死队,联合被离,里应外合,一举推翻以大王您为首的现中央政权,由他来重新组阁并出任吴国最高统帅。”
伯嚭刚说到这里,正搂着西施饮酒寻欢的夫差瞪大了惊讶的眼睛,半信半疑地问道:“是真的吗?竟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
伯嚭满脸严肃地回答道:“君主啊,您可千万不能不信,子胥其人貌似忠厚,实则是残忍无耻的小人一个。常言道,大奸似忠,您想一想,当他自楚流窜入吴之时,他连他的父兄都置之不顾,还指望他为君主尽什么力?如不早早动手除掉这个反革命分子,他日必为祸害。”
听了这话,柔若无骨的西施从夫差的怀里挣脱而出,白嫩细腻的手指轻轻点着对方的额头,用极富勾引力并伴有几分哀怨的腔调说道:“我说老夫呀,你整天还说我是大傻,依我看呢,你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一傻。你想一想,一个起码的道理,他的儿子在吴国待得好好的,若是子胥不想搞反革命政变,不想篡位夺权,他何苦费力劳神把他儿子弄到齐国,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在对你说,夫差我要造反夺权吗?到了脑袋就要被人搬家的时候,你还稀里糊涂地蒙在鼓里,这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傻帽儿是什么?”
西施的一番话,说得夫差又羞又恨,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天下最大的傻帽儿,所有在场的人都在观看自己的窘态似的。羞恨交加中,夫差脸色如紫色的茄子,两眼喷火,嘴唇哆嗦,懵懵懂懂地抓起宴席上一只青铜大觚,粗壮的胳膊抡圆了猛地摔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大觚在撞击桌面后蹦起三尺多高,斜楞着向西施正翘起的雪一样绵软白晳的大腿飞将过来。伯嚭一看要出乱子,一个箭步蹿上来,欲挡住铜觚,但为时已晚,笨拙沉重的大铜觚正落在西施的大腿根部。随着“嗷——”一声惊吼,西施整个身子“哗”的一下蹿蹦于宴桌之上,桃花样鲜艳欲滴的脸蛋蓦地插入一盆仍冒着热气的菜汤中,霎时汤水四溅,雾气升腾。席前的各色食客一看西施落到了菜汤之中,也顿时群起响应,呼呼隆隆地来了个狗跳,才算是躲过了铜觚的袭击和热汤的烫灼。此时,名姬西施的脸已从菜汤中移出,尖叫着在酒桌上打滚翻腾。如梦初醒的夫差一把搂住西施,命人速请御医。
那边西施正在抢救,这边夫差为解除心中之恨和西施落汤之羞,下令伯嚭立即派人把子胥抓到宴席,欲施以刑罚。待子胥稀里糊涂地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强行拖出,只穿了一条裤衩到来后,夫差在大殿中翻箱倒柜,将祖传的“属镂”之剑弄了出来提在手中,而后一声不响地伸手抓住子胥稀疏花白的头发,用尽气力,猛地将其头强行按于那个曾给西施洗过脸,而现在仍散发着热气的菜盆里。在反复地晃**了几次之后,才将铁钳一样的手松开。未等子胥弄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把明光闪亮专门用于赐死的“属镂”之剑又伸了过来。直到这时,夫差才破口大骂道:“子胥老贼,你真是一个阴险狡诈、两面三刀的吴国妖孽,整天是君主不离口,本本不离手,当面哈哈笑,背后下毒手。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打着旗帜反旗帜。你他娘的背着本大王里通外国,把你的儿子偷偷送到齐国潜伏起来,准备与你里应外合,暗中进行反革命政变,夺取以本大王为首的吴国政权。你的谋反企图罪证确凿,根据大吴律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第八款之规定,罪在不赦。现在,我代表人民正式宣叛你的死刑,立即执行。为了简化手续和时间,就不要烦劳刽子手行刑了,你自己用我祖上传下的这把斩妖除魔宝剑痛痛快快地了结狗命吧!”
一直处于朦朦胧胧之中的子胥听罢,打了个冷战,思维顿时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根据天下所有王国的法律规定,凡谋反者均是杀无赦,看来今天只有死路一条了。想到这里,他静了静神,先是抬起胳膊将满脸的菜汤和菜叶子擦了擦,而后心一横,仰天大笑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想不到竟是今日。我伍子胥死不足惜,只是我死之后,吴国也会很快灭亡的。”言罢从地下捡起“属镂”宝剑横在脖子上,转身看看夫差,又望望身边的伯嚭,面色冷峻地对伯嚭道:“我们同乡、同事一场,临死前有一事相托,想来你不会推辞。我死之后,请你把我的眼珠挖出来,挂在东门之上,我要亲眼看着越王勾践是怎样率领人马攻进城来,吞灭吴国并杀死夫差的。”说完大笑两声,挥剑割喉,砰然倒地。
夫差看着子胥热血喷涌,身子在地上蠕动了几下便结束了性命,仍觉不解其恨,遂命令伯嚭派人将子胥的头颅割下,挂于城门外的百尺高竿示众。伍子胥就这样结束了他那奇特的一生。
正当吴国宣传部门发动群众云集校场,围着子胥血肉模糊的尸首,高呼口号,愤怒声讨这个十恶不赦的叛徒、反革命首领之时,被离遭到夫差卫队的公开逮捕。这一消息很快被子胥的另一个铁哥们儿孙武得知,并立刻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严峻。他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经过短暂的思索,意识中有几个方案可供选择:
一、坐在家中等着慷慨就义,壮烈牺牲。
二、主动跪在夫差面前表示与子胥坚决划清界限,并立即转变立场,将功补过,立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
三、贿赂伯嚭,请求此公在夫差面前替自己多加美言,开脱罪责。
四、纠集旧部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发动针对夫差的一场革命暴动,将吴国最高领导权揽于自己的怀中。
孙武遗址胜迹方位图(苏州市孙武子研究会提供)
五、潜逃。
在这几个方案中,孙武认为最后一个方案,比之其他四条,或许是最为可行和明智的一条,也是最为上等的计策。于是,孙武决定鞋底抹油——开溜,在前来捉拿的人未到之前,尽快实施潜逃,此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急和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大半生戎马倥偬,在吴楚两国纵横驰骋,演绎了一段传奇故事的孙武,就这样开始了另一种潜逃的人生体验和传奇历程。关于他潜逃时的具体情境以及逃亡去向,由于历史的记载极其模糊难辨,由此成为历代兵家学者几千年来苦苦探寻追索的一个谜团。有关孙武的流窜方向、潜伏地点与最终结局,在庙堂与江湖之中,大体有如下几种说法:
吴越攻伐路线图
清代著名经学家孙星衍在苏州镌刻的有关孙武生平事迹的碑文
1.被杀戮而死。如《汉书·刑法志》称:“孙、吴、商、白之徒,皆身诛戮于前,而功灭亡于后。”颜师古注“诛戮”的人名云:“孙武、孙膑、吴起、商鞅、白起也。”唐李筌《太白阴经·善师篇》亦承袭其说,谓“孙、吴、韩、白之徒,皆身被刑戮,子孙不传于嗣”。从这些描述的情况来看,孙武晚年的景况必然不妙,在伍子胥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被杀以后,他受到牵连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孙武被“诛戮”之说尽管《汉书》有载,但《史记》却没有记录,《汉志》也未言其原委和出处,因而这个说法应属于存疑的范畴。
2.部分史家的推测是,由于伍子胥被杀,孙武开始潜逃流窜,他先是携家带口流窜到穹窿山曾造反起事的老巢潜伏下来,一边悄悄联络散落在周围地区的旧部,重温在此建立根据地时那个辉煌的旧梦,一边根据新的人生经历和对战争艺术的进一步观察与思考,对自己所著《兵法十三篇》进行修订。到了晚年,随着夫差朝廷对子胥其人其事的逐渐淡忘,他的存在与否已变得无足轻重。在这个背景下,孙武悄然离开了曾两次工作、学习、生活和战斗过的革命摇篮穹窿山,转移至姑苏城外的郊区埋伏起来,除了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耕种外,还以一个知识分子的使命感与责任心,继续对军事理论做深入研究,直到精力耗尽,一命呜呼。
3.另有史家和研究者认为,孙武在晚年的时候,穹窿山地区的革命处于低潮,由于叛徒的出卖,他被打入革命队伍内部的吴国军统特务秘密逮捕,在姑苏由伍子胥当年亲自设计和督造的监狱里度过了一段苦难的时光,最后被夫差所害。死后葬于吴都郊外的一片荒野之中。
晚年的伍子胥像(引自《吴郡名贤图传赞》)
4.还有一部分史家通过对《孙子兵法》的研究认为,孙武自第二次亡命穹窿山老巢后,随着吴国对他的淡忘和自己一天天老去,心灵深处渐渐滋生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思乡情结,在这个情结一日甚过一日的纠缠和折磨下,他决定离开穹窿山奔赴齐国故地。而就在这个时候,吴国在越国的连续打击下,已呈苟延残喘之势。孙武趁乱回到了齐地。奔齐后的他或仍回祖上的封地乐安居住,或周游四方并最终在齐国西南部一带终了一生。但不论他在哪里居住,都依然没有放弃对战争规律的探索,并极有可能活到吴国灭亡之后才命归黄泉。这样认为的一个理由是,《孙子兵法·作战篇》指出:“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这段记述,显然是对夫差放松对世仇越国的警惕,举兵北上,争当一个虚妄的盟主,最后却导致越国乘隙进攻,破军亡国历史悲剧的深刻总结。
有史可考的是,周敬王三十八年(公元前482年),吴王夫差突然心血**,野心再度膨胀,率领吴军精兵劲旅,浩浩****,趾高气扬地进抵黄池,同鲁哀公、卫出公一起,约请晋定公在此处会盟。就在这次会盟中,夫差以外强中干的军事力量做后盾,将其他诸国唬倒,争得了一个盟主地位。由于他的虚张声势,摆出了一副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大腕儿派头,早已成为诸侯傀儡的周敬王,不得不出面以实际意义上的公证人身份,赐给夫差一张大弓和一块祭肉,表示承认吴国为当今天下霸主。
就在夫差率领手下弟兄,一路凯歌高奏,跨过淮河、长江之时,当年伍子胥、孙武等人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越国的职业革命家勾践,乘夫差率吴军主力北上,国内空虚之际,派名姬西施的情夫——范蠡为大将,率越国精锐之师进攻吴国。越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指吴都。留在吴国国内主持全面工作的太子友见状,急调留守军队,亲任前敌总指挥,号令所部御敌。由于越军来势凶猛,风头正劲,而吴军仓促上阵,太子友指挥失灵,几个回合下来,吴军伤亡惨重,都城姑苏面临沦陷的危险,身为前敌总指挥的太子友不幸以身殒国,壮烈牺牲……噩耗很快被正在回国途中的吴军将士知晓。这帮踏着硝烟走来的热血男儿,想到自己连年征战在外,身心早已疲惫不堪,脉管里的热血已在岁月的冷风苦雨中渐渐冷却。这次跟主子赴黄池会盟,本想弄个天下霸主的牌子,扛回家中往宫中大门外一摆,就可以镇住所有的诸侯,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敢找吴国的麻烦,自己也可以领到一大笔转业退伍费,解甲归田,休养生息。谁知这天下霸主的牌子还没扛回家,越国的军队就杀气腾腾地攻进来了,且国内守军屡战屡败,姑苏即将沦陷,亡国在即,这怎么得了?想到这里,将士们纷纷流露出惶恐、哀怨、厌战之情。也只有到了此时,夫差才感到形势严峻,立即驱兵向国内奔来。面对越军势不可当的锐气,为保住行将灭亡的吴国,在伯嚭的建议下,夫差无可奈何地同意和越国讲和,算是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银雀山汉墓竹简《孙子兵法》摹本
从此之后,越国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军事强国在东南区域迅速崛起,同时以战略进攻的姿态屡屡发动对吴国的战争,并在战场上节节胜利。夫差集团大势尽去,一蹶不振。到了公元前473年,越国军队终于攻克吴都姑苏,夫差于走投无路中恋恋不舍地含泪告别西施,拔剑自刎。当夫差那牛一样的身子砰然倒下,极其痛苦地在地下呻吟蠕动时,西施走上前来,很是潇洒地躬身拍拍夫差的肩膀道:“我现在才算光荣地完成了越王赋予我的神圣使命。我不得不怀揣痛苦而复杂的心情向你作别,因为我的情夫——范蠡将军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说完,以胜利者的姿态,昂首阔步走出王宫,一头栽进正在门外等候的范蠡怀中。那范蠡并不答话,只是将西施抱起放于自己的战车中,不再顾及军中事务,扔下几万军队,扬鞭驱车向太湖方向奔去。据说,范蠡和西施跑到齐国一个叫定陶的地方隐居起来。
伊人远去(温果良绘)
随着夫差的死去与西施的私奔,曾经欣欣向荣的超级大国吴国从此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相邻的越国进一步强大。若干年后,那位当年靠变戏法吃大便苟活下来的职业革命家勾践,也阴差阳错地登上了天下霸主的地位。不过这时鲁国的孔子老先生已经死了,与其紧密相连的春秋时代宣告结束,历史进入了更加纷繁离乱的战国时期。也就在这个大时代里,孙武的后代,人称孙膑的齐国军事家,又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雄姿英采登上了战争舞台,并在历史的腥风血雨中,演出了一幕幕诡谲离奇、慷慨悲壮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