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武杀姬(1 / 1)

孙武作为这次演练的总指挥,站在两个方队阵前神情严肃地高声宣布操练的规矩和纪律,并明确规定,既然各位来到了校场,就是战士,过去的身份暂时不复存在了。既是战士,就要严格遵守军纪,听从号令。校场如战场,来不得半点马虎,如果哪位违反了纪律,视情节轻重以军法论处云云。之后,开始朗声宣读起本次演练的规矩和纪律:第一,行进中不许打乱队伍行列;第二,不许放言喧哗;第三,不许故意违反纪律。当三条规则宣布完后,孙武又亲自排兵布阵,以五人为伍,十人为总,使各路队伍脉络清晰,条理分明。按照操作规程,孙武要求所有参加演练的宫女妃嫔,都要把自己当作一名进入战场的正式官兵来严格要求,必须随鼓声进退、回转。按照军规,当一通鼓响过,全体官兵正直前进;二通鼓,左队右转,右队左转;三通鼓,各自挺剑呈争斗之势。若听到铜锣响起,双方收兵。各个环节必须严格掌握,不能乱了方寸。言毕,要求全体官兵体会刚才所说的动作要领,并准备实际操练。

过了一会儿,孙武开始正式发号施令。按照程序,令司鼓手开始擂鼓,此前已交代得非常明确,这第一通鼓代表着全队前进的命令,所有的官兵都要迈步向前走去。但当鼓声响起时,方队中的官兵有的向前迈步,有的则无事一样地站着不动,这一走一停就使整个方队乱将起来。方队一乱,众人已忘了军中规矩,直把校场当成了王宫内的歌舞厅,开始掩口嬉笑,相互推拉,三五成群地纠缠搂抱在一起。

站在帅位上的孙武一看这阵势,大声道:“你们先不要吵闹,赶紧给我向前!向前!向前!”但不管怎么喊,方队中乱象依旧,没有人理会这位主帅的存在,更没有人顾及他的呼喊。孙武一看自己的话并未起半点作用,开始装模作样地引咎自责道:“约束不明,命令不起作用,这是将领的责任,也是将领的罪过。尔等听着,现在本大帅再给你们申明一次军令:第一……”

当孙武将原来宣布的三条纪律又啰唆了一遍后,煞有介事地命令司鼓手再次擂鼓。如雷的鼓声响起,震撼着整个校场,更震撼着检阅台上观阵的吴王阖闾。但鼓声中,两个方队的官兵不但没有什么进步,反而越发混乱不堪。

孙武见状,强忍着愤怒,从帅位上站起来,让一个军吏再次高声宣读刚才已申明过两遍的军令。但方队中依然哄笑不止,如同潮水一样席卷弥漫了宽阔明亮的校场。孙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愤之情,他跃身跳下帅位,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战鼓前,将司鼓手弄到一旁,疯子一样挽起双袖,亲自擂起战鼓。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紧。鼓声震**校场,响彻云霄。老妇少奶们一看孙武放着大元帅的位子不待,竟自己降格凄凄惨惨地当起了孤独的司鼓手,越发张狂起来,混乱的人群在原庄妃与荀妃、现任左右两个区队队长的放纵与煽动下,开始高声喊道:“孙大帅,使劲,孙大帅,下边的槌子硬起来……”

春秋阵法示意图

校场中的喊声如同钱塘江大潮,一浪高过一浪,大有席卷宇宙、铺天盖地之势。端坐在检阅台上的吴王阖闾,望着这乌烟瘴气、一塌糊涂而不可收拾的场面,很是开心,不禁仰天大笑,最后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正在擂鼓的孙武见阖闾的神态,认为这分明是对自己的羞辱——尽管阖闾此时并没有这个意思。在忍无可忍中,孙武将鼓槌高高举起,然后又猛地砸向绷紧的鼓面,随着鼓声戛然而止和两支鼓槌从鼓面上腾空而起,众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射了过来。只见孙武脸呈黑色,双目圆睁,脑门上火星四窜飞舞,大声骂道:“他娘的,你们软的不要要硬的,我现在就给你们来点硬的尝一尝。”言罢,猛转身,大喝道:“执法官安在?”不远处的执法官听到喊声,迅速跑将过来,单腿跪地,双手抱拳于胸前,满脸严肃地高声答道:“末将在。”孙武匆匆瞥了执法官一眼,抬起头,望着鸡一样在校场中央乱扑腾的宫女妃嫔们,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约束不明,命令不起作用,是我阿武的罪过。但我将命令申明再三,尔等仍不遵从,那就是你们的罪过了。”言罢,转身望着执法官问道:“如此罪过,按照军法规定的条款,该如何处理?”执法官再次抱拳当胸,干脆利索地回答道:“杀!”孙武听罢,说了声:“好!”然后眼睛盯着庄妃和荀妃两位现任队长道:“士兵不服从号令,罪责在队长身上,现在我正式宣布命令,把这两个带头捣乱的弄出来,给我宰了!”话音刚落,左右军士抢步上前,分别卡住两位队长的脖子,提鸡一样拽出了队列,而后找绳子捆了,一个勾踢肘击放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校场的官兵大为震惊,个个张口吐舌,呆了似的立在地上不再动弹。端坐在检阅台上的吴王阖闾,一看两个爱姬被突然弄出来放倒在了地上,以为是操练的什么课目,禁不住笑着对身边的正宫娘娘道:“不知这个阿武又在玩什么阵法了。”王后瞥了阖闾一眼,冷冷地说道:“耐心等着看吧,这阵法好玩着呢!”阖闾哼了一声,便聚精会神地观看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如同猎人正在追赶的兔子,箭一样从校场蹿上了高大的检阅台,“噗”的一下跪在阖闾面前,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大王,不好了,庄、荀二姬就要被斩首了。”

吴宫教战

“啊!”阖闾一听,打个激灵,端坐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蹿了起来,待定睛一看,校场中央确有些要杀人的迹象。阖闾大怒,顺口骂了一句:“阿武,你他娘的想造反吗?”身子如同一只被猎人逼入死角的狼,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后,抄起随身携带的节符交给小太监,急切地说道:“救人要紧,你赶紧持我的节符对阿武说,让他刀下留人,一切事情留待以后再好好地研究解决。”小太监领令,又兔子一样蹿了下去。坐在阖闾身边的王后望着面前的一切,并不言语,只是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当小太监蹿到孙武跟前,趾高气扬地持节传达阖闾的指示后,孙武抡圆了胳膊照准小太监的脸“啪”地打了一记耳光,接着破口大骂道:“你敢在军阵中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给我拿下。”话音刚落,几个军吏冲上来,雪中捕兔一般将早已嘴角流血的小太监按于地下,跟着一顿拳脚揍了个鼻青脸肿。

此时,孙武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狮子,瞪着血红的眼睛,在地下来回走动了几步,而后抖擞起精神,对着检阅台方向慷慨陈词:“演兵场如同战场,军中无戏言。既然我阿武已受命为本次演练的主帅,就有权严明军纪。将帅在军中,虽有君命,但可不予理会。如果仅仅因为她二人是君王宠爱的尤物,就饶恕了她们的罪过,那我这个主帅不就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傀儡了吗?如果我连二姬都杀不掉,还怎么去杀强大的敌军将帅?”

孙武说到此处,停顿片刻,以雄狮般的**大吼道:“你们都给我听着,我阿武不才,既不是软蛋,也不是傀儡,我是大帅,是整个校场军阵的总指挥。今天这二姬的所作所为,是对我大吴国防军条令条例的粗暴践踏,是对吴国朝廷与国民的大不敬,是对我这个总指挥的蔑视。鉴于上述一切理由,现在我代表吴国人民以及战时军事法庭,正式判处庄、荀两人的死刑。来人,速将二姬的头给我砍下!”

随着话音传出,早已恭候多时的刀斧手大喝一声,双臂扬起,寒光闪过,随着两股黑红的鲜血喷出,两个人头如同半生不熟的西瓜,霎时滚到了地下。

见两个活蹦乱跳的美女眨眼间横尸校场,众女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像突然听到枪声的鸡群,惊叫着扑扑棱棱地四散奔逃。孙武从地下抓起了那根崩飞的鼓槌,猛地一敲战鼓,大声喊道:“都给我回来,有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此时,一直在校场内暗中控制局势的伍子胥,早已通过被离指挥手下官兵,将炸了群的宫女妃嫔团团围住,然后一顿枪戟横扫,将众人逼回了原来的位置。在惊魂未定之际,孙武又让身边的军吏从人群中拉出了两个老宫女,充当两个方队的队长,而后大声宣布道:“现在重新开始演练,如有不听号令者,与刚才那二姬同罪。”说罢,奋力敲响了第一通战鼓。

面对血淋淋的一幕,众人再也不敢怠慢了,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队伍在两个队长的带领下,开始有规有矩地前行。第二通鼓敲响,左右两队开始按规定向不同的方向行走转动。第三通鼓响起,众人开始纷纷拔剑做格斗状。当三通鼓完,开始鸣锣收兵。而后再从第一通鼓起,直到收兵。如此往复三遍,整个队伍越来越整齐划一,步伐越来越娴熟。孙武看罢,觉得火候已到,便派军吏到检阅台向吴王阖闾报告,说现在军队已经训练完毕,请下台检阅。已被刚才的血案弄得懵懵懂懂的阖闾听罢,慢慢回过神来,他望了望校场内的队伍和指挥的孙武,勃然大怒道:“我还检阅个啥?给我滚!”说着猛起身,双手一用力,身前的案桌被“咣”的一声掀于台下,阖闾用手往校场中心一指,骂道:“好一个阿武,你害得我好苦!”言罢被卫士们前呼后拥地扶下检阅台,起驾回宫而去。

苏州吴县·胥口——二妃墓遗址(程晓中摄,苏州孙子兵法研究会提供)

当队伍中的庄妃与荀妃刚被绑于军前之时,坐在阖闾身边的伯嚭以为是孙武在开玩笑,故意逗着大王开心,也就当作玩笑观看起来。待二姬人头落地时,他猛地意识到这绝不是玩笑,而是一件犯上作乱的反革命政治事件。想到这个事件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和自己将要承担的重大罪责,伯嚭眼前一黑,一头栽倒,昏厥过去。待醒来时,阖闾早已回宫,便急忙追到宫中准备承担罪过。此时子胥早已来到了阖闾的身边,并劝说道:“兵者,凶器也。不可虚谈,更不可开玩笑。身为将帅,对那些不服从军令或擅自行动的人,或把军旅当儿戏的人,坚决予以诛杀,这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完全正确的。大王要想征楚而称霸天下,就必须找到良将,而寻找良将的一个主要标准就是果敢坚毅。孙武今天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胆大妄为,犯上作乱,而恰恰是果敢坚毅的表现,也正是您要找的良将呵!纵观吴国上下,如果不以孙武为将,谁能率领您的军队跨淮河、越泗水、千里奔袭敌国呢?常言道,美色容易得到,而良将却难以寻求啊!如果为了两个妃子而丢弃一员良将,这跟为了苍蝇而丢弃鹰犬有什么区别。再说,这二姬也确实不知天高地厚,整天和王后及其他妃嫔争风吃醋,没少给您添乱,这样的女人养着只会制造更大的麻烦……”

子胥刚讲到这里,阖闾就粗暴地打断道:“你他娘的不要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了,我看你跟这个土匪阿武是一丘之貉。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们杀我的爱姬也应该问一问老子我喜欢不喜欢,乐意不乐意,答应不答应嘛!”未等子胥解释,匆匆赶来的伯嚭抢步上前主动做起了检讨:“这事是臣等不对,老臣我代表三人军事领导小组,向大王谢罪……”

想不到伯嚭刚说到这里,身边的正宫娘娘横插过来,以冷冷的语气打断道:“伯副主任,你是认为孙将军不对,这‘鸡’杀错了吗?”绝顶聪明的伯嚭斜着眼一看王后那阴沉的脸和暗带杀机的眼神,在“呵……哈……呵……”地愣怔片刻之后,突然明白了什么,心想:“他娘的,原来是你们几个合伙搞的这场阴谋,好一个阴毒的伍子胥,居然背着我杀鸡宰羊,还差点把我装进去,真不够仗义,往后咱走着瞧吧。”伯嚭顾不得多想,连忙回王后的话道:“这个嘛,违反军规,是……是要受到惩罚的。”大奶听罢,长长地哼了一声,拿着腔调说道:“这还差不多,既是违背军规嘛,当然就要按军法从事,要不谁还听取将帅的命令,这是个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理儿嘛,怎么到了大王这里就糊涂了,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看今天这事,纯是她们在找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杀得好!”大奶说到这里,转身问阖闾:“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呵?”阖闾听罢大奶的话,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又怒又恨又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大声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就这样杀下去吧,连我也宰了算了……”阖闾大吵大闹发泄完心中的愤懑之后,便回了后宫。子胥、伯嚭相互瞪了一眼,各自悄悄地退去。

第三天,阖闾专门派人找来伍子胥,对其说道:“我这几天做了冷静思考,觉得用宫女练兵并不是明智之举,庄妃和荀妃虽然死得有些可惜,但既然死了不能复生,也用不着为争夺位子整天跟大家闹别扭了。昨夜我跟王后商量了,准备在首都之外的横山之上修个纪念馆,立块碑,将二人的尸体移过去,就让她们好好在那里待着吧。”阖闾说到这里,脸上掠过一阵忧伤和悲痛。子胥望着,心中也泛起一丝怜悯之心,觉得此事做得有些过了。但不这样无以树立孙武的威望,也无以消解王后之恨,也许阖闾已隐约地感知到了,此事如无王后在暗中支持,她二人是不至于身首异处的。正是她二人不识时务地卷入了你死我活的严酷的宫廷权位之争,才引来了这次杀身之祸。悲夫!这样慨叹着,只听阖闾在沉默之后,又强打起精神说道:“关于孙武的安排,就依你说的办,封他个上将参谋长,主管出谋划策工作,与你一道主持练兵事宜,待时机成熟,兴兵伐楚,完成图霸天下的大业吧。”

子胥听罢阖闾这一反常态比较明智的言论,知道这是王后在**所吹的枕边风起了作用,但还是感动得泪水涟涟,急忙上前跪拜道:“大王圣明,就凭您今日之言,楚国可平,中原可图,天下可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