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三毛结婚啦!(1 / 1)

三毛传 沈念 2244 字 2个月前

荷西说:“我知道你性情不好,心地却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可能发生,不过我们还是要结婚。”荷西又说:“我想得很清楚,要留你在我身边,只有跟你结婚,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我们夏天结婚好吗?”

三毛说:“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再娶我吗?”

荷西说:“不,我不要。如果有来生,我要活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三毛打荷西。

荷西说:“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三毛看看荷西:“还真是这么想的。”

于是荷西就说:“既然下辈子不能在一起了,好好珍惜这辈子吧!”

分别六年,荷西终用执着的深情打动了他的女神。他们决定结婚。生活的地方,他们决定去撒哈拉。

三毛是一个随心而动的人,一旦她做出决定,就会坚定地去执行。三毛坐上了飞往撒哈拉的飞机,当飞机降落在西属撒哈拉沙漠的阿雍机场,她的荷西在那里等她。

荷西见到三毛,结结实实把她抱起来,分别了三个月,思念尤甚。这个健硕的大胡子男人,穿着卡其色衬衫,须发沾满黄沙,他的脸不再是细腻的粉白,而是被烈日晒成壮硕的黑红,嘴唇干裂着,十分粗糙。三毛心疼坏了,眼前她的爱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外形有了如此剧烈的变化,他本该是一条在海洋里畅游的鱼啊,如今却为了她甘愿来到撒哈拉。

荷西带着三毛往住的地方走,三毛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来到了沙漠。从机场出来,三毛心跳得很快,她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远处是没有边际的黄沙,黄沙之上是呜咽着盘旋的风。天是辽阔的,深远且清透;地是无垠的,厚重且雄壮。黄昏把沙漠染成了血红色,天地都是一片凄怆。”三毛被眼前壮丽的景象征服。就在她痴痴地发呆时,荷西微笑着一把抱起三毛,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的沙漠,现在你就在它的怀里了。”三毛点点头,喉咙被哽住。

从机场到荷西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手牵手走得慢极了,因为三毛的行李箱和书刊很重。沿途偶尔开过几辆车,荷西伸手拦车,也没有人停下来。沙漠里空旷无物,走了大约40分钟,他们转进一个斜坡,来到一条硬路上,这才看到炊烟和人家。荷西在风里对三毛说:“你看,这就是阿雍城的外围,我们的家就在下面。”三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看到几十个千疮百孔的大帐篷,沙地里有几只单峰骆驼和成群的山羊。

她第一次看到身穿深蓝色布料的民族,一下惊喜地喊出声来,这抹鲜艳的色彩一再提醒着三毛她已经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终于,他们走进一条长街,街旁有零落的空心砖的四方房子散落在夕阳下。三毛看到连在一排的房子的最后一幢有很小的、长圆形的拱门,直觉告诉她,那一定就是她的家。荷西果然朝着那间小屋走去,他汗流浃背地将大箱子丢在门口,回过头深情望着三毛,温柔地召唤她:“这就是我们的家。”

三毛在房子跟前站定,从上到下细细打量,它很简陋却有一种别致的气魄。在它的正对面,是一大片垃圾场,远处是湛蓝广阔的天空。飒飒的风吹着三毛的头发和长裙,几乎快要盖住她脸上那喜不自禁的表情。虽然还没发现几个邻居,但她俨然已经被新生活包围。就在此时,荷西突然说:“我们的第一个家,我抱你进去,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太太了。”

沙漠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房子很小,三毛四大步就能走到走廊的尽头。她兴致勃勃地去看卧室,这里依然是很小的一块地方。荷西故意拿脚丈量一下,是横四大步,直五大步。另外还有一间房子,在放下一张大床之后,就只剩下进门的地方。而厨房就更不用说,只有四张报纸平铺起来那么大,有一个污黄色裂开的水槽,还有一个水泥砌的平台。

浴室有抽水马桶和洗脸池,却没有水箱,这让三毛感到有些失望,但她马上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浴缸,坏心情一扫而空。对于沙漠人家来说,浴缸简直太奢侈,而她的家里可以“豪华”至此,这令三毛感到万分激动。

三毛像个孩子似的认真检查新家的每一寸。地是水泥地,高低不平;墙是空心砖的深灰色,上面没有再涂石灰,砖块接地缝那儿的干水泥**裸地挂在那儿;灯泡很小,光秃秃地吊着;墙的左角有个缺口,风不断灌进来;打开水龙头,流出来几滴浓浓绿绿的**,没有一滴水。屋子里所有的陈设加起来差不多就这些,这些设施将贫瘠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三毛忽然想到厨房浴室外的石阶,就打算去看看能通到哪里。荷西大概看出了她的动机,一把拉住她说:“不用看了,上面是公用天台,明天再上去吧。我前几天买回来一只母羊,正跟房东的混在一起养,以后我们可以有鲜奶喝。”然后他焦急地问三毛对新家感觉怎么样,三毛眯起眼睛笑答:“很好,我喜欢,真的,我们慢慢来布置。”

三毛对物质并不敏感,也不喜欢什么都有的“现成”。她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用一点点买或者拾荒得来的物件,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布置。有家就有一切,家是心的港湾,是人这辈子最窝心的避风港,三毛当然喜欢亲自动手去营造一个温馨舒适的环境。只是这沙漠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房租一万元,还不包括水电。沙漠里的水贵得要命,且要去市政府申请才可以有。三毛看到新家条件非常简陋,决定重新改造一番,便向荷西提议出去买冰箱和食物。

一路上,她都拎着一个枕头套,荷西着实看不懂为何她出门要带那个。但他终究没问,只是拉着三毛路过沙地、坟场、汽油站,等到天色都黑了,两人终于来到镇上。

这里是撒哈拉沙漠的行政与城镇中心,有银行、法院、邮局,也有好几家商场,还有荷西公司的总办公室。虽然条件比不上台湾和马德里,但居然也有酒店和电影院。一排整齐的公寓,是很大的白房子,里面有树木、游泳池,还传出悠扬的音乐,这是总督的家和军官俱乐部;还有专给政府人员居住的像皇宫的城堡,那是国家旅馆。

三毛与荷西在镇上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只很小的冰箱,一只冷冻机,一个煤气炉,一条毯子。等到付钱的时候,三毛打开她的枕头套,里面哗啦啦现出一叠钱。荷西像看变魔术一样,惊讶地问三毛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三毛一边很小心地付账,一边揭开谜底:“这是妈妈怕我们生活困难,特意打给我的。”然后又说:“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也来付一点。”这是三毛在国外生活久了养成的习惯,她会处处替别人考虑,不愿占便宜。

来到撒哈拉的第二天早晨,荷西与三毛去镇上法院申请结婚。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文件申请起来有多么复杂。他们两个的婚姻涉及好几个地方的外交文件,这些文件要全部办好之后,再到阿雍小镇作登记处理,然后发还马德里的原籍作公告。处理这些文件,差不多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既然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婚,两人决定一边等待手续办理,一边继续采办家具用材。三毛买了一个价格贵得离谱的床垫,荷西在市政府申请送水时,她又买了五大张撒哈拉威人用的粗草席、一个锅、四个盘子……虽然这里挣钱比较辛苦,但东西贵得吓人,三毛还没觉得买入什么东西,手上的一叠钱已经变得很薄很薄。

因为暂时没有生活用水,三毛向房东借了一些从沙漠里打来的水。她兴致勃勃地做起来到沙漠里的第一餐饭,吃到嘴里却发现味道是咸的。尽管很忙碌地采买了一些家具,但房间里仍旧空****的,三毛抬头望着房顶,发现天窗上有一个洞,洞口会时不时地钻出一些小孩的脑袋来。

三毛没来之前,荷西就在离家一百公里的磷矿工地找好了工作,他的家庭责任感很强,正如曾经对三毛承诺过的那样,要赚钱养太太,于是他不分昼夜地工作,非常辛劳。因为两地距离实在有些远,他平常只能住在公司,唯有周末休假才赶回家中与三毛团聚。于是那个家,平常就只有三毛一个人。

她倒不是无法习惯孤独的人。白天一个人去镇上买东西或散步,午后跟周边的新邻居交流沙漠的生活经验。荷西不在的日子,她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因为他要忙工作,买水之类的生活重担自然落在三毛的肩膀:“灼人的烈日下,我双手提着水箱的柄,走四五步,就停下来,喘一口气,再提十几步,再停,再走,汗流如雨,脊椎痛得发抖,面红耳赤,步子也软了,而家,还是远远的一个小黑点,似乎永远不会走到。”

大漠的生活是孤独的,生活的艰辛与贫瘠让当初的幻想成为泡影。但三毛不是普通女子,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境下,她也能找到生活的乐趣——那就是写字。家里没有抽屉和衣柜,衣服就放在箱子里,鞋子和零碎东西装大纸盒,一些零散的小部件装小纸盒。三毛嘲笑这是一个个纸盒堆积的房子,然而她乐在其中,没有丝毫的介意。因为没有书桌,三毛写字时,常将一块木板放在膝盖,就这样垫着用功。木板的承受力有限,也不稳定,最初三毛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总归有事情可做。写字是三毛的“好朋友”,在她年少时帮助她排遣抑郁,如今还能充实生活。特别是在漆黑的夜晚,四周一片荒芜,三毛就在一盏小小的灯下,用手里那支柔软的笔,记录下很多别开生面的沙漠故事,缔造出一个令人幻想的沙漠王国。

三个月沙漠生活的磨砺,令三毛变得越加能干。等到荷西回来,他替三毛做了滑车,将一些木箱搬到了天台上。在这段白手起家的日子里,三毛深刻地感受到荷西对自己的爱,越来越肯定自己选择嫁给他有多正确。荷西用他的勤劳与包容,简朴与真诚,深深地感染着三毛,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发深厚。这天,她终于等到法院允许结婚的通知,老秘书神秘地告诉她:“我替你们安排好了日子。明天下午,六点钟。”

三毛赶忙委托荷西公司的司机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他。荷西知道了消息马上翘班回到家,兴奋地抱起三毛转着圈圈。啊,那个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人,明天就要成为他真正的太太,从此相依相偎,白头偕老。两个人给家里发电报,内容简短有力:“明天结婚。三毛。”荷西的电报则是:“对不起,临时通知你们,我们事先也不知道明天结婚,请原谅——”

傍晚,为了庆祝结婚,他们手拉手去镇上看了一场电影。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临近结婚前的一小时,荷西急匆匆敲开三毛的门,手里捧着一个纸盒说:“我有礼物给你。”三毛惊喜地用双手接过礼物,一层层打开,是一副完整的骆驼头骨。两个骷髅的眼睛是一对大黑洞,骨头很完整地合在一起,一排牙齿龇牙咧嘴对着三毛。看到这个礼物,三毛大笑道:“我真喜欢!我真喜欢!”

不愧是三毛的荷西。

六点钟结婚,荷西与三毛匆匆忙忙挑起衣服。荷西挑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还把平日留惯的大胡子认真修剪一番。三毛挑了一件浅蓝色的细麻布长衣服,荷西很喜欢,不停地对三毛说:“很好!田园风味,这么简单反而好看。”

三毛把头发披下来,戴上一顶阔边草帽,帽子上没有花,就插了把厨房拿来的芹菜。然后,两个人高高兴兴手牵手去镇上的法院了。三毛这样描述当时的心情:“那时候,我们没有房,没有车,没有床架,没有衣柜,没有瓦斯,没有家具,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吃的,没有穿的,甚而没有一件新娘的嫁衣和一朵鲜花。而我们要结婚。”

婚礼仪式也是出奇的简单。法官问:“三毛女士,你愿意做荷西的妻子吗?”三毛太紧张了,心里想的“是”却脱口而出:“好。”法官最后宣布两人结为夫妻,荷西激动地又将三毛紧紧抱在怀里。

当晚,荷西提议在镇上的国家旅馆住下,三毛觉得太过浪费,她说这笔钱都可以买一个星期的菜吃,荷西称赞她是贤妻,然后拉着她的手朝家里走。路上,荷西开玩笑地对三毛说:“你也许是第一个走路结婚的新娘。”三毛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