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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坐在帐篷外的木板上。身穿粉红色连帽短袖棉质卫衣,里面是单薄的白色长袖衬衫。她看上去只有十来岁,淡定从容宛若一个成年人。周围皆是坍塌的房屋,灰色的空气,残败的废墟。窒息的气氛。
所有人都很忙碌,行色匆匆,日夜不停。
外面天光已亮。周围的一切仿佛在经历噩梦、劫难、骨肉分离之后,变得刚硬、坚韧、从容不迫。哭声渐渐停止。清晨的帐篷内安然宁静。天空有灰色的飞鸟掠过,灰色的影子散落在所有山头、沟壑、废墟、残垣断壁之间,以及依旧忙碌的人群头顶。
她坐在木板上。耷拉在她背上的红色小帽子,沾满更深的红色**。是血,一滴滴的,分外明显,遍布帽子内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孱弱瘦小。她的头发用细细的发绳系住,但还是散乱。她突然侧过脸来,露出半边略微苍白的小脸。
她在笑,像一朵盛开的映山红。
敏感的镜头对准她的脸。
她咧开嘴,露出整齐的门牙。她说,我没事,我不想哭,我很坚强。
危险依旧潜藏。不可怕!身边路过的人,无不侧目,然后也微笑了。
有人说,因为有你。你的微笑便是整个沧海,美了这个人间。
她笑着。然后一滴清亮的**,从小脸颊间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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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人越来越多了,空气中有浓郁的药水味。没有哭声。帐篷外的狭窄空间拥挤但秩序良好。
他一直站着,身子倾斜,一只手扶着老人的臂膀,另一只手护着老人的腰部。这姿势,需要花费很多的力量支撑。老人双目微闭,头靠在他左侧肩膀上,额上、脸颊上多处擦伤,伤痕深入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微微的血渍渗出。他伤得不轻,神情疲倦,那个坚定的臂膀,此刻像一棵可以安心攀附的树,成为老人坚实的依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迅疾如身后蜂拥而来同样等待救治的人群。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移动了下脚步,试图换个站姿,以此缓解双脚的微麻酸痛。肩膀太重,以致他依旧没能舒缓过来。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老人,目光焦灼。他继续站着,没动,保持原有的姿势。
空地越发拥挤。他突然感觉脚后跟一阵酸痛。他艰难地回头,微微向下斜视,是后面的人踩着了他。
他慢慢向后面的人挤出一丝微笑,因为动作生硬,导致脸颊上的笑肌格外明显。
敏感的镜头对准他的脸。他依旧微笑,说,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能顶得住,别担心。然后,抬起手拭去老人头上的灰尘和血渍。
他是一个儿子,一个在危难时刻可以托付的臂膀。
-3-
沉默一天的雅安,第一声啼哭在飘着细雨的长空响起。
清脆悦耳,宛若精灵穿越静寂的森林。人世沧桑瞬间在一声啼哭中化为乌有。
医院的简陋床榻上,她侧身躺着,歪着头。母性的深情与慈爱,透过厚实模糊的镜片,倾洒在刚刚安然入梦的小精灵的脸上。她的神情很安静,像墙头的蔷薇一样淡然优雅。她伸出一只手,抚摸孩子的盖被,试图感受他的心跳和温度。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终于像微醺的晨光散落。悲伤成为温流,哀愁化为坚强。
敏感的镜头对准她的脸。她笑了。这是一种强大内力的传递。所有的医务人员,也包括所有人,都笑了,笑靥如花,因为一个叫作“缘缘”的婴儿,一个记录时间、地点、事件,以及无私与爱的名字。
在灰暗发蔫的劫难与伤痛里,这些微笑的存在令人振奋。它只需要拥有一种单纯明确的目标,这种信念使我们超越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