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宗教的对话01(1 / 1)

德谟菲利斯:亲爱的朋友,我不太喜欢你用讽刺语句挖苦宗教甚至对宗教公开嘲笑的方式在我们之间表现你的哲学才能。每个人的信仰对他自己而言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对你而言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菲勒里希斯:我不同意你的结论,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别人头脑简单,自己就应该尊重一堆谎话。我尊重的是真理,所以我无法尊重与真理相反的东西。我的座右铭是“即使世界毁灭也得维护真理”,正如法官的座右铭是“即使世界毁灭也得维护正义一样”。每一种行业都应有类似的格言隽语。

德谟菲利斯:那么,我想医生的座右铭将是,即使世界毁灭,也得配销药品——这将是最可能需要实现的一句座右铭。

菲勒里希斯:天杀的,你应该以稍有保留的态度看待一切事物。

德谟菲利斯:很好。但是这也适用于你,你也应该以稍有保留的态度看待宗教,你应该了解,一般人的需要应该以他们所能了解的方式来满足他们。对那些深陷于追求无价值的物质生活而未受教育的人来说,宗教是向他们灌输崇高的人生意义中某种观念的唯一工具,也是使他们明白这种观念的唯一工具。

人在本性上除了追求物质需要和欲望的满足以外,不会注意其他东西,此外,当这些需求欲望满足以后才注意到娱乐和消遣。哲学家和宗教家来到这个世界唤醒他们并指出人生的崇高意义。哲学家的对象是少数高超的人,宗教家的对象是多数人、是整个人类。哲学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的——柏拉图曾经这样说过,你应该记住这句话。

宗教是一般人的普遍形而上学,应该让一般人保有这种形而上学,你应该对它表示明确的敬意,因为如果你不相信它,就等于把它从他们那里拿走。正如世上有民歌一样,也必须有民间形而上学,人们绝对需要一种对生命的解释,同时这种对生命的解释还必须是他们能够了解的。这就是为什么它往往包含在寓言之中。同时就其作为人类行为的实际指南以及痛苦和死亡的慰藉而言,就像我们握有真理时一样。

你不必为宗教所采取的奇奇怪怪显然不合理的形态而感到困惑,因为以你的学问和文化修养,也不知道为何需要采取一种迂回曲折的路线向一般大众宣示深奥的真理,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这种真理。一般人们并不直接接触真理,他们只借种种宗教模式来把握和描述真理,可是真理与这种宗教形式是无法分开地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亲爱的伙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这样说:嘲笑宗教是心地狭窄和不公正的表现。

菲勒里希斯:如果说,除了这种形而上学以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形而上学适合一般人的需要和能力,这种说法难道不是心地狭窄和不公正的吗?如果说,这种形而上学的看法和观点应是构成探讨的极限并成为一切思想的指南和典型,因而使你所谓的少数高超者的形而上学只成为一般人的形而上学的证实、堡垒和启发,这种说法难道不是心地狭窄和不公正的表现吗?

如果人类心灵的种种最高能力和你所谓的民间形而上学相冲突,就不应加以运用和展开,而是应该在萌芽时就加以摘取,这种说法难道不是心地狭窄和不公正的表现吗?宗教的种种要求、借口,根本上不是这么回事吗?本身缺乏容忍精神和同情心的人,还可以宣扬容忍精神和同情心吗?

我可以拿异教徒法庭和审讯、宗教战争和十字军、苏格拉底被毒死和布鲁诺被烧死为证。即使我承认这种事情现在不会再发生,可是除了国家赋予独占地位的传统形而上学以外,还有什么东西更能阻碍真正哲学的发展呢?还有什么东西更能阻碍最高尚之人对最高尚事业的真正真理的追求呢?

这种传统形而上学的主张被人们如此热心地如此深刻而牢固地塞进每个小孩子的脑海里以至除非头脑具有特别的伸缩性,否则就会永远保留它们的印象,因而自己的思想以及做公正判断的能力,在任何情形下总是不够强,以致总被麻痹和消灭。

德谟菲利斯:所有这些话的真正意思是,人们已经获得一种自己打算放弃以交换你的信念的信念。

菲勒里希斯:只要它是一种信念,只要它是一种建立在理性上的信念!那就可以与种种理性能力相对抗,我们也应该基于同样理由而相对抗。但是,大家都知道,宗教不需要信念,不需要理性做基础,宗教所需要的只是信仰,只是以启示做基础。信仰能力在孩提时代最强,这就是为什么宗教千方百计设法掌握这种年纪的信徒。

宗教就是在这种方式之下使信仰的教义扎根,运用这种方法甚至比威胁和奇迹故事还频繁。因为如果在一个人的孩提时代不断以非常严肃的态度以及从未见过的饱满热情向他讲述某些原则和看法,同时根本没有怀疑的可能,或者如果只是为了把它描述为走向永远沉沦的第一步,那么它所产生的印象将会非常深刻,以至在一切情形下都使他几乎无法怀疑这个看法的真实性,正如不怀疑自己的存在一样。因此在一千个人当中,难得有一个人具有坚定的心灵,严肃而坦诚地自问:这是真实的吗?

“坚强的人”这几个字用于形容具有这种坚定心灵的人比利用这种坚定心灵去从事认知活动的人更恰当。可是对其他的人而言,则没有东西会像下述情形一样荒谬:即在这种方式下被灌输这种观念以后,也不会顽固地相信它。

例如,如果人们宣布杀害异教徒或不信神者是得救的必要条件,那么几乎每个人都会把这种行为当作自己终生的主要目标,在死亡时对这种行为的回想将会带来安慰和力量;好像每个西班牙人都习惯于认为公开焚死异教徒是一种最虔诚的和取悦上帝的行为一样。印度暗杀团的教友和这种情形颇为相似,英国人在最近才把这种暗杀团分子用大规模的死刑镇压了。

暗杀团分子趁机不忠不义地杀害自己的朋友和旅伴,并拿走他们的财物来表示自己的宗教信心以及对女神卡莉的崇拜,因为他们有一种牢固的错误观念,认为自己做的是值得赞扬的事并且是有助于自己永远得救的事。宗教教条的力量早年深入人心,结果可以消灭他们的良知,最后消灭一切同情心和人性。

如果你想亲眼看到这种情形,如果你想从最近的事实看到早年被灌输宗教信仰所能带来的结果,就请看看英国人的情形。英国人本来得天独厚,他们比其他国家的人具有更多的悟性、理智、判断力和坚定的性格。可是他们却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堕落,几乎可以说是更卑鄙,因为他们教会的迷信使他们如此,这种迷信像固定观念,像彻底偏执狂一样深入他们的一切禀性中。

造成这种情形的唯一原因是:英国人的教育操纵在教士手里,教士利用教育在最幼小的孩童心里灌输一切信条,而这种信条造成大脑的局部麻痹因而产生终生愚笨的偏执态度,这种偏执态度,使智慧最高的人都堕落了。

但是,如果我们想一想,要巧妙地实现这种情形也就是怎么在最幼弱的年龄灌输信仰,那么,我们就知道,派遣传教士到外地去不再只是勉强、高傲和鲁莽的表现,可是如果传教士的派遣不限于仍然处在不开化状况的民族如南非蛮族荷腾托特土人、班都族黑人卡菲亚人、南大西洋土人以及其他类似土人,则这种派遣传教士的做法就显得荒谬,因为在这些土人中间派遣传教士的做法,无法获得预期的成功。

可是,在印度却不同,婆罗门教徒往往以不屑的微笑或耸耸肩膀来对付传教士的说教,在这里,一切诱使其改变宗教信仰的企图,即使机会良好,也都会遭遇彻底的失败。因为正如我说过的,播下信仰种子的时期是孩提时代而不是成年时代,尤其不是早期种子已生根的成年时代。可是,如果成年人改变宗教信仰,则这种改变信仰的成年人所取得的后天信念一般来说只是为获得某种个人利益或其他利益的假面具。

正因为人们觉得实际情形几乎都是如此,所以一个在明辨是非以后改变宗教信仰的人往往被大多数人所轻视,而这种轻视同样表明:他们把宗教当作早年灌输在生命中以及经过种种考验的信仰而不是当作合理信念的问题。

他们的看法之所以正确,似乎是由于下述事实,即不但盲目地信仰大众永远忠实于各自本土的宗教——即使宗教教士,虽然研究过宗教的种种渊源、基础、教条和争论,可是也这样做。因此一个教士从某一宗教转向另一宗教的现象,是世界上最难见到的。

例如,我们知道天主教教士完全相信自己所属教会的全部教义是真实的,同样基督教新教教士也完全相信自己所属教会的全部教义是真实的,两者都以同样的热情来维护自己所信的教义。然而这个信念却完全依赖每个人自己所属的国家。对德国南部的教士来说,天主教的教条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可是对德国北部的教士来说,则新教的教条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因此,如果种种信念与其他类似信念的东西是建立在客观基础上的话,这些客观基础一定是气候上的。这些信念必定像鲜花一样,有的只能在这里盛开,有的则只能在那里盛开。但是,那些像这样基于地方理由而相信某种教条者的信念是到处为人所信的。

德谟菲利斯:这没有什么害处,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差别;事实上,新教比较适合德国北部,天主教则比较适合德国南部。

菲勒里希斯:事情好像是这样。可是,我却赞同更高层次的观点,也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即推动真理的进步。就此而论,如果每个人不管自己生在什么地方,在自己年幼时就被灌输了某些看法并确切相信假如怀疑这些看法就影响自己永远得救的话,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我之所以说它是可怕的事情,是因为这些看法大部分涉及我们所具有的其他一切知识的基础,因此有关一切知识的某一观点一下子就固定了,同时如果这些看法不真实的话,就是一种永远刚愎自用的观点。并且由于它们的后果和结论超越我们的整个知识体系,因而整个人类和理智便因它们而彻底被曲解了。

一切文献都证明了这一点,中世纪的文献最明显,可是十六七世纪的文献也差不多。在所有这些时代中,我们看到,即使第一流的人似乎也都被这些错误的前提所误导,尤其是,他们都不能洞察自然的真正特性和活动。

在整个基督教时代,有神论思想像施加于一切心智活动尤其是哲学活动上的噩梦一样存在着,并且妨碍了或遏止了一切进步;若任何人具有心灵的伸缩性而能摆脱这些桎梏的话,他的作品便被烧掉了,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被烧掉,像布鲁诺和瓦尼尼所遭遇的命运一样。

但是当平常人胆敢批评一种与自己信奉的学说不同的学说时,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早期形而上学的影响是怎样完全麻痹着这种人的。通常你会发现他们最关心的事是证明这种学说的信条与自己的信条不同。因此他们相信自己证明其他学说的错误是毫无问题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要问问这两个当中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们觉得自己所信的教条是颠扑不破的。

德谟菲利斯:这就是你所谓的更高的观点。我可以告诉你,还有一种比此还高的观点。“先去生活,然后才从事哲学思维”这句话,初看起来并不怎样,可是经过深思以后,你会发现它具有更深远的意义。此外,还有什么东西约束一般人民大众的野蛮和邪恶倾向因而防止他们做出凶暴、残忍、可耻以及更多极端不义的行为呢?

如果你迟迟不这样做,等到他们慢慢发现和了解真相就一定要永远等待。因为即使我们假设真理早已被发现,他们也无法把握它。他们仍然需要把真理在寓言中表示出来,仍然需要把真理在神话中表示出来。

康德曾说过,一定有一种大众的公理和道德标准,而这种标准也必定常常在摇摆不定之中。最后它是无关轻重的,只要它正确地表达思想。对整个人类而言,这种以寓言方式表示真理的情形,在任何时间任何空间都是真理本身的适当代替品,因为真理本身是永远不易达到的,也是一般哲学的代替品,因为一般人永远无法了解哲学,哲学每天都在变,到现在还没具备一种获得普遍承认的形态。因此我亲爱的菲勒里希斯,你知道,在任何方面,实际目的总是先于理论目的。

菲勒里希斯:这个观点现在得到普遍的赞扬,被通俗化了因而也被导入歧途。这就是我现在急于要反对的理由。如果说国家、法律和正义只能借宗教及其信条之助才能加以维持,如果说法官和警察需要宗教作为维持公共秩序的必要协助者,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虽然人们不断地说到它,但是它是不正确的。

因为古人尤其是希腊人给我们一个事实上的和明显的反证:他们根本没有我们现在所谓的宗教。他们没有《圣经》,也没有教给每个人需要遵从的教条。他们的宗教当局也不会宣讲道德或担心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绝对不会。教士的职务只是主持寺院的仪式、祈祷、赞美、献祭、静心等等,所有这些与个人的道德增进毫无关系。

所谓宗教全在于给这个或那个神造个庙,国家的官吏在庙中主持对神的礼拜,因此这种礼拜在根本上是一种家政事件。除了有关的官吏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必须参加这些仪式的,更不必信奉这种礼拜。在整个古代都没有发现必须相信任何教义的痕迹。只有当一个人公开否认神的存在或渎神时才会遭受惩罚:因为这时他冒犯了国家。但是除此之外,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信仰。

关于灵魂不朽和来生等问题,因为古人对此没有教条式的固定观念,所以也根本没有任何固定的明确的看法;他们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完全是摇摆的、不确定的和可疑的,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他们对诸神的看法也是彼此不同的,各具特点,莫衷一是。

因此严格说起来,古人并没有我们现在所谓的宗教。但是,他们是否因为没有宗教而有过无政府和无法律状态呢?他们不是产生过法律和公民制度而现在仍然可以作为我们自己法律和公民制度的基础吗?他们的财产虽然建立在大量使用奴隶之上,然而不是完全安全的吗?这种情形不是维持了一千多年吗?

所以我无法承认宗教具有实际的目标,也无法承认宗教是一切社会秩序都不可缺少的东西。因为如果情形果真如此,那么追求光明和真理所做的奉献看来至少是不切实际的,同时如果有人竟敢公开指责官方信仰是破坏真理而以欺骗方式维护宝座的篡夺者的话,那就有罪了。

德谟菲利斯:但宗教并不和真理对立,因为宗教本身也宣扬真理,只是宗教的活动范围不是狭窄的课堂而是整个世界和整个人类,所以它必须适应大多数民众的需要和能力。因此不能**地把真理表现出来。宗教是以寓言和神话方式表达出来的道理,因此要使大多数民众易于接受和消化。

因为大多数民众永远无法接受纯粹无杂质的真理,正像我们无法生活在纯氧中一样。只能用象征方式向一般民众表达人生的深刻意义、崇高目标,并使其时时看到这种意义和目标。因为一般民众无法实实在在地把握它。另一方面像伊拉斯的神秘宗教一样,哲学应该是保留给少数特殊人的。

菲勒里希斯:我了解,你所说的真理必须包含在谎言中。但这种结合会破坏和消灭真理。因为当你允许一个人用谎言来传达真理时,便在这人手中放了一件危险的武器,如果允许这种情形存在,恐怕谎言带来的害处大于谎言中所包含的真理带来的好处。如果寓言自己承认是寓言,我可能不加反对,但是如果它只是这样,就会丧失一切被人重视之处,因而也会丧失一切效果。

因此,它必须表现为实质意义下的真理,其实充其量,它只是寓言意义下的真理。这里就有无可补救的害处,有永久的不良后果,这种不良后果往往使宗教与追求纯粹真理崇高公正的努力相冲突并且会永远如此。

德谟菲利斯:一点儿也不。那已经预防了。因为虽然宗教没有公开承认本身的寓言性质,然而却做了充分的表示。

菲勒里希斯:宗教怎样表示这一点呢?

德谟菲利斯:透过它的神秘性。“神秘”两字根本就是表示宗教寓言的神学专有名词。而且所有宗教都有其特有的神秘。准确地说,神秘是一种显然不合理的教条,可是这种教条本身却隐藏着崇高的真理,一般没有受过教育的无知大众是无法理解这种真理的,因此他们接受以伪装姿态表现出来的这种真理,并且相信这种真理并没有因其不合理性而误入歧途。

于是,只要他们能够进入问题的核心,就会这样做。当我说哲学中也用到神秘两个字时,你会更理解我的意思,例如当兼为虔敬者、数学家的帕斯卡以这三重身份说:“上帝到处是中心,没有一处是边缘”时,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马尔布兰基也曾说:“自由就是神秘。”我们可以进一步说,宗教中的一切东西实际上都是神秘的,因为向那些无知大众表达实质意义的真理是绝对不可能的,无知大众所能接受的只是通过寓言把真理表达出来。无知大众看不到**裸的真理,真理似乎要以重重伪装的姿态表现在他们眼前。

因此如果我们要求宗教成为实质意义下的真理,那是很不合理的。神话和寓言是它恰当的因素,但是在这种因大多数人的心理限制而造成的情况之中,它使人类根深蒂固的形而上需要获得充分的满足,并代替了纯粹哲学的地位,因为纯粹哲学是普通的无知大众难以理解的,也许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菲勒里希斯:啊,是的,这多少有点像义肢代替真腿的情形,例如义肢代替真腿,尽量代替真腿的功用,希望被当作真腿看待,好坏都是人工方法装上等等。唯一的区别是:通常真腿总是先于义肢的,可是宗教却到处都是先于哲学的。

德谟菲利斯:那是可能的。可是,如果你没有真腿,义肢是非常有用的。你应该记住,人类的形而上的需要是绝对得满足的,因为人类的思想范围是有限的,不能无限扩展。

可是,通常人总是没有重视理性决定真假的能力;而且自然及其需要加在人身上的劳动,使人没有时间做这种探讨,也没有时间获得预期的教育。所以在这种情形下不可能有基于理性的信念问题。他必须诉诸信仰和权威,即使有真正的哲学代替了宗教的地位,可是,至少有十分之九的人类是基于权威而接受它的,因此也还是一个信仰问题。

不过,权威只能因时间和环境而建立,权威无法施加在只服从理性的东西上面,即使只是真理的一种寓言表现方式。然而,对那些在历史过程中获取它的东西,也应赋予权威的名字。为权威所支持的这种表现方式首先投合人类实际的形而上的倾向,投合理论的需要,这种需要起源于我们生存的艰难和下述的认识,即在世界的物质层次之后,必定隐藏一种形而上的层次,必定隐藏一种没有变化而作为不断变化者的基础的东西。

不过因此也投合意志,投合永远在痛苦不幸中的有限人类的恐惧和希望,因此这种表现方式为人类创造所需要的鬼神,创造能够使其满足并加以笼络的鬼神。最后更投合人类心中所表现的道德意识,使这种道德获得外在的支持和肯定,获得维护承担的条件。

正由于这个方面,宗教给我们人生的无数痛苦带来无限的安慰,人生的痛苦即使死亡时也不会离开我们,相反唯有在死亡时才显出它的全部效果。因此宗教可以比作一个拉住盲者之手引导盲者走路的人,因为盲者自己不能看而唯一重要之点是盲者应该到达他的目的地而不是看到一切要看到的东西。

菲勒里希斯:这最后一点的确是宗教最有力的一点。如果它是一种欺骗,也是借宗教之名而进行的欺骗,这是无法否认的。但是这使教士处在一种作为欺骗者和道德家的奇特十字路口。因为他们不敢宣扬真正的真理,像你所解释的一样,即使他们认识真正的真理,也不敢加以宣扬,何况他们不认识。

所以世界上可能有真实的哲学但不可能有真实的宗教。我所谓“真实”两字的意义是指其本身具有的意义,并非像你所说只有象征或寓言意义。从那种意义上说,一切宗教都是真实的,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无论如何,它与世界所展现给我们的祸福、善恶、真伪、贵贱之间解不开的纠缠是完全一致的。由于这种一致,最重要的、最崇高的和最神圣的真理只能掺杂在谎言中表现出来,从谎言中获得力量,正如从某种使人类获得更强烈印象的东西中获得力量一样,也必须借采用启示方式的谎言预示出来。

我们甚至可以把这个事实看作道德世界的象征。可是,我们不要希望人类有一天会达到成熟和接受教育,因而一方面能产生哲学另一方面能接受哲学。单纯是真理的表征,**的真理应该是非常单纯而易于了解的,应该以其本来面目而不带神话和寓言(一堆谎言)的方式,灌输给每个人——就是说,不必以宗教方式伪装地表现出来。

德谟菲利斯:你对大多数人的能力如何受到限制的情形,认识不够。

菲勒里希斯:我所说的只是一种希望,可是,这是我不能放弃的一种希望。如果这种希望实现了,当然会把宗教从它长久以来占住的位置上赶下来。宗教会实现它的工作并任其自然发展。那么,它可以解放它所引导的民族中的大多数人,而它自身也不声不响地消逝了。这将是宗教的无痛苦死亡。

但是只要它存在,它就具有两方面:真实的一面和欺骗的一面。你是喜爱它还是憎恨它,就要看你到底看到哪一面。你应该把它看作一种必需的恶。它的必需是由于大多数人类的无能,他们不能了解真理,因此在这种迫切的情形下,就需要一种代替品。

德谟菲利斯:要坚持这一结论,然后永远记住宗教具有两方面。如果我们不能从理论方面也就是从理智方面证明它的话,也可以从道德方面证明它是那种与猴子和老虎同类却富有理性的动物的唯一指导、控制和满足的工具。如果你从这个观点去看宗教并记得宗教的目的主要是实用,理论只是次要的,那么你会觉得它是最值得重视的。

菲勒里希斯:最后,这种重视完全基于一个原则,即目的使手段神圣化。我不想基于这一理由而妥协。在驯服和训练那邪恶、愚钝的两足动物方面,宗教可能是最好的工具。但在真理之友的眼中看来,任何欺骗不管多么虔敬,仍然是欺骗。一套谎言将是带来德行的奇妙工具。我效忠的对象是真理,我将永远忠于真理,不管结果如何,我将为光明和真理而奋斗。如果我把宗教列入敌人之列……

德谟菲利斯:但是,你不会发现宗教已经处在你的敌人之列,宗教并不欺骗,宗教是真实的,是所有真理中最重要的。但是像我早已说过的,由于宗教的观点非常高,高到一般大众无法直接把握它,由于它的光芒普通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它以寓言方式伪装地表现出来,并且向我们宣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本身虽然并非严格真实,但其中所含的崇高意义则是真实的。如果你这样去了解的话,宗教便是真理。

菲勒里希斯:如果它只敢在单纯寓言的意义上表现为真实的,那是相当公平的。可是,它却进一步主张在严格和实质意义上是真实的,这便是欺骗,也是真理之友必定反对的地方。

德谟菲利斯:但是,那是不可缺少的条件。如果宗教承认自己的观点只有寓言的意义,只在寓言意义上才是真实的,那么,这会使自身失去一切效果;由于这种严重的结果,它对人类内心和道德方面无法估计的有利影响便失去了。你要提防不要让自己理论上的吹毛求疵使一般人对你产生不信任,最后曲解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是使他们获得安慰的无尽源泉,他们很需要这些东西。的确,他们的艰苦命运使他们比我们更需要这些东西,因此我们不应该破坏它。

菲勒里希斯:当马丁·路德攻击罗马教廷出售赦罪券时,你可以用那个论证把马丁·路德驳倒。真理,我的朋友,只有真理颠扑不破,只有真理历久不变,只有真理能牢牢站住,真理带来的安慰是唯一可靠的安慰,它是毁坏不了的钻石。

德谟菲利斯:是的,如果你能任意支配真理并能在需要时为我们所用的话。可是,你所拥有的只是形而上的体系。关于这些形而上的体系,没有东西是确定的,只是使人类绞尽脑汁而已。在你使人放弃某种东西以前,应该有更好的东西来替代它的位置。

菲勒里希斯:啊,还要继续听那种话,使一个人免于犯错,并不是使他失去某种东西,而是给他某种东西。因为“知道某个东西是假的”就是一种真理。没有任何错误是无害的,迟早会为隐藏错误的人带来不幸。所以不要欺骗任何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要坦白承认无知,让每个人为自己想出自己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