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之所以失败,与王安石本人的性格有关。王安石性格执拗,又不修边幅,在当时的士大夫中可算是特立独行。这也招致了不必要的攻击,如苏老泉在他拜相之前就写了《辨奸论》来影射攻击他,书中针对他的生活习惯有这样的字句:“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进而预言:“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来影射将来王安石会祸乱国家,由于苏洵是当时的名作家,因此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性格方面的影响还在于,因王安石的特立独行、刚愎自用,造成上层官僚之间关系紧张,加大了改革的阻力。如:文彦博、富弼,这两个人是仁宗一朝的重臣,久居中枢,门生故吏遍天下。富弼见神宗重用王安石,而王安石议论偏执,心里很不痛快,数十次上表要求辞职。出判亳州,临卸任时,神宗征求意见,问谁接替合适,富弼荐文彦博,不合神宗心意,君臣相对默然。过了很久,神宗亲自开口说:“王安石才识甚高,卿以为如何?”富弼居然也以沉默对抗。不久,文彦博也以司空的荣衔出判河阳,离开了朝廷。因与这两人交恶,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就先有成见,对改革的具体实施也就大打折扣。司马光、范纯仁等名臣,也对王安石颇不以为然,多次在皇帝面前与之争论,司马光更以拒绝出任枢密副使来拒绝与王安石合作,到洛阳专心著书去了。可见当时阻力之大。
那么既然当朝君子不与之合作,王安石只得起用新人来推行新法,这给了小人以钻营之机,并由此形成了新旧两党。后来的事实证明,旧党人士虽然因循守旧,但是个人品行方面确实堪称君子;而新党之中,有不少钻营小人,个人品行差了老大一截,当时的社会声望更不能与旧党人员相比。
改革就在这种情况下进行,旧党人员一直找机会攻击变法,新党也对旧党实施打压。终于,旧党等到了绝好的机会:熙宁六年(1073年)大旱,安上门监郑侠画《流民图》,图中流民或身背锁械,或口食草根,告诉皇上说旱灾是王安石造成的,神宗大受刺激,对变法产生重大怀疑。遂下诏罢新法十八条。恰巧下诏那天天降大雨,旱情得到缓解,各大臣入朝庆贺,神宗就拿出郑侠画的《流民图》来,责备群臣。因此王安石请求辞职。这是第一次罢相,变法受到打击。
那郑侠是撒谎吗?不是,客观地说,这其中当然有天灾的原因,更因为王安石推行新法太过心急,以青苗法为例:青苗法,本来是为了使农民便利,如有需要,可在每年夏秋两收前,到当地官府借贷现钱(青苗钱)或粮谷,以补助耕作。收获了再附带一部分利息偿还官府,一来使资金周转困难的农户免受高利贷剥削,二来不至于影响了农业生产,三来官府也可以收些利息来增加财政收入。看起来是官府、农户互利互惠,但是一方面定的利息太高(20%),另一方面推行办法失当,如果是农户自愿向官府借贷,虽然利息高一点,总比借高利贷要低很多。但是,王安石把推行青苗法作为考核地方官政绩的指标,因此实际上是地方官强迫农民五家互保后再逐家派定数目,称为散青苗,地方官为了保障秋后本息能够全部收回,散派的对象是中上之家而非贫下之户,因怕贫下户无力偿还,如此需要借贷的反而借不到,不需要借贷的反要强行摊派一定的份额,来承担利息,这还谈什么惠民呢?所以实际上是百姓未受其利,先蒙其弊。这是造成《流民图》所描绘现象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由于推行不得法,结果事与愿违。
后来几经反复,新旧法之争演变成了新旧“党争”,新党得势时,就对旧党人员残酷打击,如苏轼等一批旧党就遭流放远至广东,后又因东坡作诗“浮山下四时春,芦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新党章惇等人觉得他过的日子还是太舒服了,又将他远放海南。自王安石二次罢相后,原来政见不合之争变了性质,沦落成结党营私的排挤、打压,乃至人身迫害。而在新党小人主持下的革新,更加不得人心,百姓生活更加困苦,变法实际上自王安石退居金陵,就已归于失败。1085年,神宗在变法失败的困惑中,郁郁病逝。年幼的宋哲宗即位,在宣仁太后主导下,致力于恢复祖宗旧制,任命司马光为门下侍郎,尽废新法。
通常的说法是,变法失败,归于触动了官僚地主集团的既得利益和神宗的年轻无知,缺乏坚定的政治主张,容易动摇,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凡是变法,总要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从商鞅变法开始历次变法莫不如此。把失败的主要原因归结于此,是不恰当的。王安石对变法的难度估计不足,推行不当,及其执拗、刚愎自用的个性,才是主要原因。
变法本为富国强兵、提振国势,结果适得其反。作为一个转折点,北宋帝国自此更是江河日下,直至灭亡。因之形成的党争之患,到北宋灭亡,仍然余波未尽,一直延续到宋室南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