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的天气渐渐的冷起来,庄楚然这阵子很哀怨。
“你都还没给我或咱闺女画上一幅画呢,啥时候你也给咱们一家子画上一幅?”庄楚然看着铺在桌上的那幅画。
这样的作画,他其实还是头一回见,但比起那些画师,秦如薇这种画法,似乎更真实灵活一些,也更是贴近真实的生活。
秦如薇笑嗔:“这点子醋你也吃啊?这不是给仁王妃的寿礼么?”
她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捏着炭笔,在画上的人脸上打着阴影。
画上,是一家几口,百花齐放的花园中,仁王妃抱着一个新生婴儿,和夏岚昊相依着浅笑对望,在他们脚边,则是笑得一脸欢喜的瑞儿,人物脸上的表情都极具自然。
她画的是全家福,用的是炭笔素描法再加以颜色,算起来,就跟绣花差不多了,毕竟要运用几种画法,其实也画差了好些上好的宣纸,好容易才抓到感觉画了大致,庄楚然却是醋了。
“说起来,都没给你好好的过上一回笀辰,来年等你生了,咱们也好好的办一次笀宴。”庄楚然握了她的手道。
秦如薇笑了笑,搁下笔,道:“你也知道,我最是不耐烦办这些宴席了,累得慌。”
“让下人去侍弄就是。”庄楚然也知她不喜这些,可有时候,你身处一个环境,就是身不由己。
“还长时间呢,到时候再说呗!”秦如薇淡笑了下。
“过些日子,我要去平洲一趟。”庄楚然扶着她的腰在榻上坐下道。
秦如薇一怔。
“可能王爷也会去,平洲的水利一直不好,堤坝年年拨款整修,年年都要赈灾。”庄楚然压低了声音淡声说道。
秦如薇心中微凛:“你的意思是?”
“平洲有好几个官员,是大皇子那边的人。”庄楚然点到即止。
秦如薇哦了一声,也就明了他的意思,若是借此拔掉那几个钉子,大皇子那边的助力自然会大大减低。
“可如今已经快要入冬了,这怎么查?”
“也是先去探一探,我这位置也离不得太远。”庄楚然轻揉着她的腰道:“平洲的出息不错,大皇子一直很着重,若是能拿掉几个暗桩也是好的。”
“可那边你自己到底不熟悉。”秦如薇有些担心。
“这倒不必担心,这两年,林鑫在平洲也做起了生意,而且,和其中一个官员也或多或少的有接触,有他照应,会少走些弯路。”
林鑫,秦如薇也见过一次,很是俊秀的一个男子,带点痞气,性子也是八面玲珑的,提起生意经那叫头头是道,甚至还拉秦如薇入股。
“什么时候走?”秦如薇也知事有轻重,便也不多作纠结。
“我会和你一起去给仁王妃贺寿,到时候再转道去平洲。”庄楚然搂过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秦如薇嗯了一声,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岳父那个案子也有点眉目了。”庄楚然突然道。
秦如薇立即坐直了身子,抓着他的手问:“怎么?”
“当年卫征那个外室是真有其事。”庄楚然声音低沉:“听说是个名不经传的清倌儿,卫征也宠得紧。”
秦如薇心中发沉,难道说这案子不关卫征的事?
“为了那个清倌儿,卫征也很是谨慎一阵子,从楼子里接了出来,还买了两三个丫头和婆子伺候着,是真当外室养着的。”庄楚然徐徐地道:“那清倌儿身边有一个叫秀儿的丫头,不及大丫头的位置,但长得好,也到不了近身伺候,一直干着粗活。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卫征给看上了,调到了身边伺候,可还没开脸,那外室找了个由头给撵了出去。”
“后来呢?”秦如薇隐隐觉得这秀儿肯定知道点什么。
“那叫秀儿的丫头被撵了出去后辗转的去了平洲,在当地寻了个老实的农户汉子嫁了,如今大闺女都要出嫁了。据他说,有一天她伺候着茶水,便听到卫征说要干一件大事,若是干成了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不愁。”
秦如薇瞬间捏紧了手指,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
“那她可还听说什么了?”秦如薇声音微颤。
“自那回以后,卫征去那外室处就勤了,从前倒是偷偷摸摸的,那外室也说富贵要来了,但具体如何她却不知,只隐隐知道肯定是在谋划着什么,那外室也说将来卫家的一qiē都会是她的,而没过多久秀儿就被撵了出去。再后来,就听到卫家将卫征逐出家门,然后过不久,卫家就出事了。”
秦如薇皱成了川字,单凭这点,根本就不能成证据,只能知道卫征一家子脱不了关系。
“你放心,既然有了一条线,就会有另一条线,这可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而是一串子,拔出了一个,连带着其它都会拔出。”庄楚然见她眉头深锁,连忙安慰道:“如今王爷的人已经往卫征那边去探了。”
“会探出什么来吗?”
庄楚然面露讥色:“这种利益结成的关系最是不牢靠,卫家虽然是平反,卫征当初也真的是封了四品官,可如今又被厌弃了,你又正名是卫家嫡系,卫征那房,实则得到的利益并不大,他们又怎会甘心?”
秦如薇默然。
利益结成的所谓忠诚,最终都会因利益而被推翻,卫家若是不甘,那……
而且,向贵妃不也不待见卫家人了么?虽然也有为她们说话,可这利益链的缺口一旦被打开,那么就会被人乘虚而入了!
“别想太多,这事一时半刻还拧不清,总会把这事掰清楚了你放心吧!”庄楚然劝道:“你看你,这额头都皱成个川字,将来我闺女要是出来,跟个小老头似的,我可不乐意啊!”
秦如薇喷笑,道:“你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就不想看到你愁眉苦脸的,不利养胎。”庄楚然轻声道:“有我在呢!”
秦如薇心中微暖,靠在他肩上:“嗯,我不急。”
对,她真的不急,事情如今虽是半明,可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该向他们讨债的,一个都别想逃。
十月底,秦如薇终于将那幅全家福画好了,又亲自找来了合适木框,招来工坊的掌柜,做了一个精致的小坑屏。
她如今的月份也有六个多月了,肚子圆滚滚的,脸也圆了一圈,穿着大衣裳,整个人跟从前胖了一大圈。
仁王妃的笀辰在十一月的初二,为了秦如薇的安全,也不敢赶路,提前一两天就慢慢的乘着马车到了府城,住的还是从前置下的宅子。
秦如薇如今身份贵重,她的动向自然也大有人注意着,听说她来府城了,都递了帖子请安。
秦如薇头一回见到了唐家大房的二少奶奶黄氏,也就是唐冶的妻子。
黄氏年纪尚轻,被唐家大少奶奶领着来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可脸容上却有些尖酸。
秦如薇并不喜欢黄氏。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心存敌意的人,秦如薇也不例外。
黄氏第一眼看过来的敌意,没有半点掩饰,秦如薇觉得很奇怪,却也不点破,女人的敌意,要么来自嫉妒艳羡,要么就是男人。
黄氏,是属于后者吧!
唐冶,她也有好些没见他了。
“一直想来给郡主请安,就怕担扰了您养胎,好容易听到您来了府城,巴巴的赶着来了,也是我们不知礼数,郡主可别介才好!”唐大少奶奶比起上回见面倒是世故圆滑了好些,但脸上依然亲和,秦如薇对她,也较多些笑容。
“你们来探我,我心里头可是感念着呢,你家太太可好?”秦如薇笑问。
唐大少奶奶即刻笑着回道:“劳您的挂心,太太好着呢,就是这些天天气冷了,感着了伤寒,不然她怎么也得来给郡主请安。”
秦如薇立即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又让墨书捡些药材送过去,唐大少奶奶一脸感激和荣幸的谢了。
关系就是这么走起来的,你来我往,若是在从前,或许能更亲近些,可在这阶级观念严zhòng的时代,总会论个高低。
唐家也不指望秦如薇能和他们有多亲,能攀着关系已是极好,毕竟是个郡主呢,所以唐家的姿态也是摆得低低的。
寒暄了几句,秦如薇端了茶杯,唐大少奶奶就识相地提出告辞。
出了门,唐二少奶奶就忍不住嘀咕秦如薇架子大,排场足,颇有些吃味和嫉恨的滋味。
唐大少奶奶瞪她一眼:“二弟媳,这里是什么地方,郡主也是你能编排的?”
唐二少奶奶有些不服,讥道:“我可没大嫂的好肚量,对自家相公念着的人都满面好颜色……”
“住口!”唐大少奶奶脸色一变,沉声斥道:“你真是不知所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郡主的闺誉岂容你玷污,若传出去,你是想我们一家子都被砍头不成?”
唐二少奶奶也不是蠢的,知道自己一时呈快险些惹了祸,便撅了撅嘴不再说话。
唐大少奶奶见她如此,不禁叹了一口气,二弟这媳妇,是真娶差了!
妯娌俩的对话,还是传到了秦如薇的耳中,她皱了一下眉,半晌才叹道:“可惜了唐冶了!”
明明是一棵好竹,却配了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