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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斑驳的静谧林间,秋桀沉思了片刻,恍然间惊觉那些远隔云端的前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渐渐忘却了,他费力地从记忆里搜寻,却发现他所拥有的这段关于少年意气的过往,在那漫漫的人生长河里,只能算是零星了。
“自古逆天而行的人都没什么好结果,这世上,能文能武的人也只存在于话本里,他一个拿笔的臭书生,怎么能提得动刀剑呢?”秋桀笑着睨了盛鹤一眼,“所以他参军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放着好好的帝都才子不做,非要去泥地黄沙里滚。所幸的是,他父亲与母亲还算开明,告诉他若想好了,也不必顾虑良多。”
盛鹤安静地听,偶尔看两眼秋桀,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旁边慢悠悠扒拉积雪,过了一会儿没听到秋桀的声音,便转头去看,发现那位大才子正对着燃烧的火堆愣神。
盛鹤便唤:“先生?”
秋桀被喊回了神思,理了理衣袖,接着道:“他从了军,边境不比帝都,没有酒肉佳肴,也无锦衣软帐,咱们那位温房里长大的公子哥从纸醉金迷的帝都下来,终于看到了人间真正的面目。”
秋大才子拿了根棍,随手拨弄了两下火堆,“那个醉生梦死的帝都啊……”他道:“富家子弟一掷千金,他从前受人追捧,脚跟儿都没踩在地下过,此刻才发现何为民生多艰——”
“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军、所向披靡的军队其实只存在于话本里,实际上,他们成天都在为了两口饱饭发愁——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到了边境就被克扣得差不多了,那群替国防守边线的苦力,有时候行军连顿粗干粮都吃不上,附近的百姓也苦,每年种地的收成,一大部分都要供给帝都那些人上人,再交上赋税,自己就不剩下什么了……”
盛鹤手下拨弄积雪的动作一顿,重新抬头看向秋桀——每年华京往北境送的物资都是最丰厚的,不仅因为图丹是唯一一个能与大祁分庭抗礼的大国,也因为他本人皇子的身份,所以物资一路而来,克扣的并不算多,但其他几个边线上的军士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是不清楚。
就听秋桀笑着叹道;“这帝都的繁荣啊,是用人民的气与命堆叠出来的。”
盛鹤道:“先生说得很是。”
秋桀把手里的木棍一扔,倚靠回树下,想了想接着道:“有一年,他所在的那支军队前去百余里外的一条战线作支援,他们赶路到半途,路过一座城,却遭到敌军埋伏……那年他刚满十五,整个军队长途跋涉本就劳累,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秋大才子在夜色里眯着眼,好像在回想,“数千余人被围困在那座城里,走投无路,四面全是围剿的兵,他受了重伤,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盛鹤:“然后呢?”
“那天下着雨,敌军还在挨个检查有没有漏网之鱼——碰到还有口气的,就得再补一刀,他正心如死灰,不远处一个同队的军士忽然拼着力气爬到他身边……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他。”
秋桀闭了闭眼,循着记忆的气味与声音,好像摸索着回到了数年前那场滂沱的雨夜里,敌军正在不远处挨个尸体检查,惨叫声已经没了,天地间只剩那些人冰冷的脚步声与砸落在耳畔的雨滴,同队军士的血顺着雨水蔓延了遍地,他手脚冰冷,一颗心却在狂跳,就在这时,一只长满茧的粗糙大手伸过来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得以与这片地狱般的景象分离开来。
在他记忆里,那人的身骨并不算大,也很瘦,骨头硌得他生疼,他当时心里一惊,还未提起劲来作出什么反应,那人便开了口,声音压得低且轻。
“听他们说……你这孩子,在帝都被人喊作才子。”那人用气音说着话,声如蚊吟,在这片雨夜里几乎让人辨认不清,“我是个老兵,没参军前,家里是种地的……每年要跟朝廷交税,自己家都揭不开锅,多我一张嘴,家里人就得少吃两口饭,索性不给他们添麻烦,来这里参军了……”
十五岁的他挣扎了一下,被那老兵按住了。
“别挣扎,别动。”老兵顿了顿,道:“人命啊,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帝都那些官儿啊,皇帝,那都是贵的,我这样的,就是贱的,你的命比我的贵,他们喊你天才,你能写,拿得起笔,比我这个废物有用……”
那人气若游丝地笑了一声,“用我这条贱命换你的,也算没白死——孩子,走出这里,别死在这里,记得……”
那人说到这儿,声音便止住了,盖在他眼皮上的手却没有拿下来,良久,他的泪才从那人的手心滑到面庞上,他咬着牙,声音发着颤:“没用……没用的。”
拿笔有什么用。
盛鹤无意间折断了根树枝,一声“啪”的脆响把两人的神思一齐拽了回来,太子殿下蹙着眉,转头问他:“他为什么觉得拿笔无用?”
秋桀眨了眨眼,笑了一下,“每天吟风弄月,几笔墨换几箱金,换别人艳羡与青眼,有什么用……”他用手揉了揉侧颈,补充道:“但他不能不承认,他最后,还是靠着那根笔杆子给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