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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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桀从睡眠中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

先开始,他还以为是睡梦里心绪起伏出的虚汗,后来才发现,是帐中火炉烧得太旺,活脱脱捂出的汗。

秋桀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又捏了捏手心,才按捺下了那颗怔仲狂跳的心,缓缓醒了神。

他做了个梦。

秋桀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自从来到这里——或许还要更早,大概从他当年搬入闻一的寺院起,在他生命的最后三年里……他就没再做过什么梦了。

说来也怪,当年的他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对盛鹤的幻想总是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希冀,他盼望能做个梦,哪怕短促一点也好,好让他能窥探一眼那个遥远的人一点点音容与痕迹。

……可他这么想的时候,却不曾梦过什么,如今他已成泉下骨,站在这片自己都不确定的虚实世界里,反而与一个梦不期而遇了。

他不禁想,此刻的自己究竟是身在梦中……还是他早已成为梦境本身了呢?

秋桀琢磨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无从思量,一时啼笑皆非,便叹了口气,缓缓撑起了身。

他刚才的梦并不跌宕,也不荒诞,讲来甚至有一点枯燥乏味——那是他生命中最后那段光阴。

是冗长,而沉闷的三年。

那时候的日子好像是垂直的,却又总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四季好似只剩下萧条的秋冬,秋大才子一生放荡,最后的时光却甘愿陷在这样的年月里日复一日,只有书案前三寸的距离和一盏深夜的孤灯作陪。

他像个顽石一样孤绝,有一腔情深意切,却又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他曾无数次望着笔下的故事沉思遐想过……但那里永远可思不可及,不是他行八千里路便能抵达的。

秋桀失神地想:“卿卿于我,是可思不可及。”

他呆坐了不知多久,才偏头揉了揉,随手拨开了遮窗的布帘。

北境刺骨的寒风就这样一股脑涌入了温暖的帐中,风里还夹杂着一点纷飞的雪花,秋桀眯了眯干涩的眼,见军帐外,满地积雪映着夜色,篝火零星地烧灼着,偶尔有巡夜的军士几人成列,整肃地走过。

扑面而来的寒气不会拐弯,刀似的划过秋桀的脸颊,粗暴且不由分说地带走了秋大才子半梦半醒间的杂念一把。

他忽然转了念。

秋桀忽然想,他活了一辈子,遇到的那些不公与跌宕,会不会都是为了让他攒足所有情节,好让那个熠熠生辉的人从他贫瘠的梦境里汇聚化形,变成他笔下几行故事的呢?

思及此,他长久来的困惑与心结、多日煎熬着他的那些不甘与怨愤,好像尽数消散进了北境的夜风里,他像是终于明心见了性,拨开笼在心头层层的乌云,找到一点剔透如琉璃的本心来——

他平生最大的妄念,到底是什么来着?

仅仅只是看他一眼而已。

秋桀的心绪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急切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帐外走去。

王有宁带人巡过了夜,吃饱喝足,吹着小哨走到了秋桀帐前,刚给自己选了块离篝火很近的暖和地,一屁股还没蹲到底,就见秋桀穿着单衣魂不守舍地冲了出来。

王有宁急忙站起来:“先生醒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秋桀已经走出了好远,王有宁喊不动那个祖宗,只好先回帐内给他取大麾,待到他从军帐里出来,放眼望去,已经找不到秋桀的影了。

盛鹤刚刚安顿完军中事务,正事无巨细地到处巡查,他溜溜达达着走到帐营附近,站在其外一片阴影里朝灯火幽微处望了望,抬脚刚要走入,一个近乎失魂落魄穿梭在军帐间的颀长黑色身影便撞入了他眼中。

姓秋的好像刚睡醒,眼神还有点涣散,步履飞快却凌乱不堪,深一脚浅一脚的,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看起来好似在找人,盛鹤便驻了足,微蹙着眉审视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他与他相识不久,但已经经历了良多,抱山阁、夜宴场,盛鹤见过那个人算无遗策的样子、胆大妄为的样子、轻狂孤傲的样子、烂醉如泥的样子……

但还是头一次见到此刻,那人怅然若失的样子。

太子殿下一时间跟着夜幕走了神,没来得及再多看两眼,秋桀已经转过了头,在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盛鹤微微一怔,随即把秋桀眼里复杂而破碎的情绪看了个透彻。

帐营里,篝火噼啪乱烧着,细雪纷乱而飘零,军士们熙熙攘攘聚在一起,巡夜的、帐外聊天的、喝酒的打闹的,吵吵嚷嚷的,昭示着这个庞大世界在正常运转着,但那两人却静立沉默了,安安静静地对视着。

少顷,盛鹤忽然朝秋桀很亲昵地眯了眯眼睛。

兴许篝火照不到的地方给了太子殿下一些安全感,也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盛鹤自己也说不清,他看到那人失魂丢魄回望自己的样子时,方才那点怄的气倏忽散了个干净……此刻甚至有点想笑。

等他发觉的时候,嘴角的那抹笑意已经遮不住地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