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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鹤一声不吭地看着秋桀。
片刻前,太子殿下才终于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小肚鸡肠,囫囵地原谅了那位酸书生醉酒后的放肆行径,正准备跟人冰释前嫌,那份来之不易的豁达就被一句“无意冒犯”冲了个干干净净。
盛鹤把这四个字颠来倒去地在脑海里念了不知几遍,牙根都被磨得咯咯作响,片刻后,忽然展颜,冲秋桀笑了起来。
“倒真是无意冒犯了,”太子殿下打趣似的笑道:“先生喝多了,不知道把我当成哪个佳人了。”
秋桀闪烁的眸光倏地暗了下来。
他一颗心因为这句轻飘飘的搪塞话凉了个透彻,认命似的笑了一声,而后从善如流地松开了盛鹤的衣角,秋大才子低了低眉眼,发现他近日来的冲动与情意上头,此刻都成了拿不上台面的笑话。
盛鹤说完那句话,眼看着秋桀好似安心了一般松了口气,太子殿下舔了舔牙尖,说不上什么滋味地闷头把手里那杯热茶灌了下去,还是觉得胸中有股气没顺,便伸手捞来茶壶,打算再喝一杯。
他心绪几度起伏,到底还是没憋住,“只是不知道,先生如今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是来做什么?”他把茶壶往旁边一戳,说风凉话似的道:“难不成是散步迷了路——又是无意之举?”
秋桀已经听不太真切了。
他怀着一腔滚烫的情谊而来,一路上全凭着这点念想挨过舟车劳顿,此刻骤然发现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身上那股硬撑着的劲儿就倏地散了——他原本就是宿醉刚醒,头疼欲裂,加上马车颠簸数日,方才下车又骤然吹了冷风,此刻浑身难受都找上了门,而心里更难受,秋桀手脚冰凉,五脏六腑却滚烫。
他耳朵嗡鸣不止,把盛鹤一番话听了个大概,万念俱灰着,还要强打起精神回话:“我是……”他顿了顿,涩声道:“来替殿下……挡刀的。”
盛鹤的目光掠过那人的脸,随后,扯了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先生倒也不必为了这点小事过意不去,还特意来做什么修补偿还,”他摩了摩杯身,道:“都是大男人,我不会在意。”
秋桀一愣,重新抬眼看向盛鹤,把这几个字咬碎了,一字一句问道:
“殿下……不在意?”
“况且挡刀什么的,”盛鹤似笑非笑地看了秋桀一眼,“先生金贵,我也不敢劳动才子给我挡刀——那岂不是大材小用?”
秋桀微微闭了闭眼,压不下心头的翻江倒海,滋味简直没法提,他顾不上斟字酌句,赌气般道:“……我本就是烂泥一块,给殿下挡刀也好,谋计也罢,都是我情愿,何来大材小用一说?”
王有宁带着炭火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围观,走到帐前刚要进去,就听到里面俩人在吵架。
说是吵架,其实也不能算,王有宁在帘外模糊着听了几句,隐约听到什么“你挡刀”“我挡刀”之类,跟俩小孩斗嘴似的,各自怄着一口不知从何而来的气。
王副将便没敢走进去,缩着脖子蹲在了门前,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就听见自家殿下口气几乎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需要谋士,先生本就找错人了——且先生算无遗策,给人挡刀果真是明珠弹雀了。”
王有宁一时呆成了只木鸡——盛鹤此人,平日待人接物十分宽厚,说话也讲究分寸,内外有度——且先不论太子殿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
王有宁给他做副将这六年,就没听过自家殿下跟个棒槌一样说话,顿时新奇极了,耳朵都忘了捂,强行被灌了一脑袋“小孩斗嘴”。
他听见那位华京大才子质问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盛鹤面不改色地诛秋桀的心:“只是听闻盛元泼在先生昏迷的时候,往府内多次拜访过,先生当时睡着,兴许还不知道此事——我常年往这天寒地冻的地界跑,是个空有太子头衔的甩手掌柜,先生跟我确实屈才,我那位皇兄倒懂风情又识抬举,先生若同他多接触……”
“啧啧,”王有宁翻遍了浑身的兜,没找到瓜子,相当遗憾。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帐子里又传来了秋桀沉冷的声音。
秋大才子活了两辈子,向来是他把别人气得伸腿瞪眼,就没被人这么抓心挠肝地噎过,他急喘了两口气,还是被那个炸毛的小鸟气得头晕目眩,俩眼发黑。
要是秋桀的诸多仇家们有灵,此刻大概在阴曹地府里也要挣扎着爬出来,排队站在盛鹤身后,为这个替他们出口恶气的人呐喊助威。
“殿下的意思……”秋桀哑然道:“是拿我当个只知权衡利弊,贪谋夺益的小人了?”
大概是王有宁听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太过嘚瑟,闲手围观的军士们便有人好奇了起来,朝营帐的方向走近了两步,王有宁赶忙站起来把人往外推,誓死捍卫自家殿下的脸面。
结果那军士被推搡得不乐意,大着嗓门问道:“推我干嘛?不是,里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