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豁然开朗:“是啊,这些肉,都是从臀部上割下来的。”
我顿了顿,侦查员一脸疑惑:“然后呢?”
包斩插话说:“我们上次办的一个案子就是,整个骨盆并没有被破坏。”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骨盆是由骶骨和双侧髂骨组成的,这三块骨头都是骨质坚硬的骨头,想要破坏骨盆的结构,换句话说想把骨盆碎成这样一小块,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说完我拿起尸块的照片扬了扬。
梁教授接话道:“最关键的是,据我了解,对于法医来说,骨盆是最有价值的一个人体结构。对吧,小秦?”
我点点头:“那就等待侦查部门的审讯结果,然后我们该钻下水道了。”
电视上,经常会看见有人钻下水道,那幽闭的空间和讲话的回音一直让我倍感兴趣,我一直认为,钻下水道会是一件比较刺激的事情。
审讯的结果不如人意,几名犯罪嫌疑人没有交代清楚打捞地沟油的具体位置。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苏眉说:“给我张现场附近的地下管道分布图,我可以通过审讯结果,用电脑模拟出抛尸可能性最大的位置。”
林涛最先跳了起来,说:“我去弄。”
半个小时后,苏眉随身携带的那台奇形怪状的电脑的显示屏上,闪出一个黄豆大的红点。苏眉说:“就这里了,试试吧。”
又是林涛最先跳了起来,说:“我去准备现场勘查设备。”
某小区深处的地下管道口处。
我拿着勘查灯向里面照了照,顿时没了挑战的心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我说:“太黑了吧,要不,明天再下去?”
“白天这里头也是这样黑。”梁教授看破了我的心思,说,“时间就是金钱,我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
包斩拍了拍我的肩膀,换上高帮胶鞋,率先顺着梯子往下爬。我转头看看身后的几名现场勘查员,说:“那咱们就开工吧。”
下水道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恐怖,在数名警察的头灯的照射下,犹如白昼。唯独不舒服的,就是在这个半人高的地方,我们只有半蹲着往前挪动。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恶臭。
我揉了揉鼻子,说:“这味儿真不好受,我是个法医都架不住,你们更受不了吧?”
勘查员们铁青着脸点头。
包斩朝几个方向吸了吸鼻子,指着我们的身后,说:“在那个方向。”
我面露喜色:“他们都说你的鼻子比警犬还牛,看来名不虚传啊。你真的能在恶臭的环境里分辨出腐败尸体的臭味?”
包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推了我一把,说:“去你的,你才警犬呢。”
我们艰难地挪了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有千斤重。
终于等到包斩停下来,说:“差不多就在附近了,开挖。”
众勘查员解下缚在背后的小铲子,开始挖掘自己附近的淤泥,汗如雨下,很快空气中的臭气里就多了一股汗腥味。
半个小时后,林涛叫了一声:“包哥名不虚传,挖到了。”
林涛把挖到的骨质结构的东西递给我,我用纱布手套抹去表面的淤泥,是一根股骨。我把股骨放在自己的裤边比了比,说:“这女的,是个大长腿啊。”
包斩扭头继续开挖,说:“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更多的尸块,尤其是骨盆。”
包斩的嗅觉确实异于常人,我们在他停下来的地方,陆续找到了十多块骨头,包括一个女性的骨盆。
“差不多了吧?”大宝弓着身子直了直腿,说,“再这样挖下去,大家都得死里头。”
包斩也是满头大汗,说:“好吧,回去复命,然后再说。”
解剖室里的解剖床上,拼放着一具不完全的骸骨。
我穿着解剖服,抱着双臂,端详了一番,说:“只能拼成这样了,不过,怎么总感觉不是很协调?”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梁教授说:“每个人长得不太一样,说不准死者的身材就是不太协调呢?不过,你能具体说出来不协调在什么地方吗?”
我皱着眉头,说:“除了两根腿骨有些太长太粗了以外,有几根肋骨也不太协调。”
解剖室的电话响起,林涛接完后,对我们说:“根据你推断的死者年龄和身高,侦查员在小区所辖的派出所居民管理系统里查了一下,符合条件的不多。因为他们断定这个小区里没有二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五的女性。”
“会不会是外来人口?”梁教授说。
林涛接着说:“不过有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家庭主妇叫连倩倩,平时下午总坐在小区里和小区的老太太嗑瓜子聊天,但最近两周,没有出现。”
“个子多高?”我问。
“一米六不到。”林涛说。
“差得有点儿多。”我皱起眉头。
“家庭主妇?”梁教授说,“那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丈夫是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的经理。”
“餐饮?”梁教授眼睛一亮,“油炸尸体,餐饮老板,这是不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还有更有意思的。”林涛看了眼站在解剖室门口的苏眉的背影,说,“她的丈夫两周前辞职,现在下落不明。”
“那还等什么?”梁教授兴奋了起来,“申请搜查令,去他家!”
我说:“可是,这身高?”
梁教授喊了声苏眉,让她过来推轮椅,一边和我说:“可能是个体差异吧。”
我盯着尸骨,拉起卷尺量了量,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尸骨不全,没法测量,但是凭经验,怎么说也不会就一米五几啊。”
把尸骨转交给DNA检测室以后,我和林涛陪同画龙率领的几名侦查员摸到了连倩倩的家门口。
包斩吸了吸鼻子:“找得没错,一股血腥味。”
“有吗?”我贴着门缝闻了闻。
我刚收回脸,只听“砰”的一声,铁质的大门被画龙一脚踹开了,惊得我们瞠目结舌。
“还等啥。”画龙一边说,一边戴上脚套率先拎着枪走进了屋里。
见我半天没缓过神来,林涛低声说:“这家伙,真彪。”
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本身就背阳,加之所有的窗帘都紧闭,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屋内也犹如人间地狱一般。黑暗,夹杂着血腥味。
原本是崭新的、装潢精致的房屋,现在俨然一副案发现场的样子,走廊、堂屋里到处布满了滴落状血迹。
经过一番搜索,画龙收起了手枪,说:“没人。”
林涛拿出相机开始拍摄现场状况,我观察了一下血迹形态说:“滴落状血迹,是稀释以后的血,看样子,方向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经过客厅、走廊到厨房的。”
“稀释后的血?”画龙蹲在我旁边,问。
我点点头,说:“不是血管里直接流出来的血,而是血液和水混合后,黏附在物体上,然后随着物体的移动,滴落下来的。”
“那是什么意思?”
我拉起画龙,走到卫生间,说:“你看,浴缸壁全是流注状的血迹,我分析,凶手是在浴缸里分尸,然后把尸块从浴缸里转移到厨房。”
“去油炸?”画龙的眉头皱了一下。
我点点头,又走进了厨房里。这里是这个房屋里最狭小、臭味最浓郁的地方。
灶台上的炒锅里,有大半锅酱油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一层仿佛快要结成痂壳的白色物质,散发着恶臭。
我拿起身旁的一个舀勺,伸进锅里搅拌了一下,感受到液体是很黏稠的,底层的颜色清亮一些,夹杂着一些像是肌肉纤维的物质。
随着我的搅拌,恶臭愈加明显,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
我抬肘揉了揉鼻子,说:“这里就是油炸尸体的第一现场。”
“尸块有的已经被炸了,有的没有被炸,但全部被抛入下水道了。”大宝说。
我点点头,问林涛:“你看看,能发现指纹什么的不?”
林涛摇了摇头,说:“看了几个关键部位,都发现明显的纱布手套纹。”
画龙插话道:“什么意思?”
林涛白了画龙一眼,没好气地说:“意思就是凶手是戴着手套完成杀人、分尸和油炸尸体的全部过程的。”
“那有什么。”画龙说,“典型的一起杀妻、分尸案,抓人就交给我们吧。”
“看似是这样,”我皱着眉头说,“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杀自己的妻子,有戴手套的必要吗?”
林涛点头认可。
画龙说:“说的也有点儿道理。”
我、大宝和林涛仔细提取了每一处可能存在价值的检材,准备带回去送DNA室进行检验,以期望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突然有人敲门,是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他按我们的要求戴上鞋套、头套和手套后进入现场,被血腥味和臭味引得连连干呕。缓了一阵后,他说:“各位领导,对连倩倩的前期调查已经有了眉目了。”
我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围在派出所所长的身边,听他说起了故事。
连倩倩是一个洗脚妹,因为长相出众,很快被国际大酒店餐饮部经理夏洪看中,两人谈了两年恋爱后,在半年前结婚。夏洪结婚前买了这间房子,连倩倩结婚后就做起了家庭主妇。夏洪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为人精明圆滑,人缘关系非常好,不到三十岁就在这个著名的企业里担任了中层管理人员。但是夏洪胆小怕事,凡事都充当和事佬,国际大酒店的老总对他的评价是没有魄力,难成大器。夏洪和连倩倩结婚后夫妻关系亲密,是小区里的爱情模范,用四个字形容,就是“羡煞旁人”。
夏洪是孤儿,连倩倩老家在几千公里外,所以他俩在本市并没有亲戚或者很亲近的朋友。根据对邻居的调查,两人失踪前,并没有什么反常迹象。
“没有反常迹象?”我说,“那个夏什么的,两周前辞职,不是反常迹象?根据这个屋里的血迹腐败程度,我估计死者死亡也就是大约两周的时间。敏感的时间点,敏感的动作,这个夏洪不可疑?”
“你刚才不是说了,若在自己家杀人,没必要戴手套啊。”画龙插话道。
我没再接话,静待派出所所长说完他的故事。
派出所所长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辞职这个事情,经过我们的了解,也属于正常行为。因为有另外一家企业早就在挖这个夏洪,夏洪已经答应下月初到那家企业工作。按照国际大酒店的内部规定,夏洪必须提前三周辞职。所以他两周前辞职,是为了结算工资后,再做一些去新单位工作的前期准备工作。”
我点点头,说:“既然诸多因素都反映出不像是夏洪杀人,那么是什么样的凶手会在夏洪家里从容地油炸尸体?夏洪又去哪里了?”
派出所所长摇了摇头。我也没继续追问,提取完可疑检材后,和林涛开始逐屋进行进一步搜索。
“你看。”林涛突然指着地面说,“从卫生间到主卧室,也有痕迹。”
我和林涛趴在地上,打开勘查灯,用侧光观察,确实有方向性明确的淡血印痕,用四甲基联苯胺进行测试,确实是淡血痕迹。
“在这里面。”包斩此时已经站在房间里,指着大衣柜,说。
我拉住大衣柜的把手,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闭着眼睛拉了开来。
就在我拉开大衣柜的同时,林涛和包斩同时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