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慕容殇已经没时间多想了,这一次,铁卫们竟然闯到了这里,想来,整个地宫的机关暗道,那些人都了如指掌了。慕容殇显然气极了,最后一鞭缠打在煌灼的身上后,吩咐身后的侍卫:
“杀了他,事到如今,他不除,寡人日后寝食难安!”
那侍卫抽出雪亮的长剑,寒光潋滟照的昏暗的密室也透亮了。
“铛!”只听兵器碰撞的声音,一个身上带伤的男子架开了那本要落到煌灼身上的长剑,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杀红了眼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
……
他们进来本要在第一时间救出煌灼,砍杀身边的燕人的。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个手足俱被粗壮的寒铁镣铐束缚着,置于石柱上血枷已经辨不出原形的男子时,个个手足突然间都无力了。
这还是他们的将军,他们的公子么?
瘦削了不知多少的脸,已经辨不出那面容英俊普通与否,只见的到那依旧美好的轮廓。半年不见阳光,男子的脸在瓷器般的透明下,又露着常年累月经受酷刑的惨白。破碎的衣服,隐约见的到血枷下的硬朗身体不知比往日清减了多少。那被蟒皮鞭鞭打的破碎了的衣服,裹在男子的身上,怎么看,衣服里面怎么空荡荡的……
一时那数不清的男子纷纷跪地,正值青年的他们,那本就杀燕人杀红了眼的眼睛更红肿了,声音竟是破碎的哽咽:
“公子……”
就在这众多铁卫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这被怔的呆了的瞬间,慕容殇已经趁机溜走了。
李展翼和李鹤最先反应过来,手足脱力的下一刻,个个年轻人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疯了似的,止也止不住,停也停不住地朝地宫里的燕人砍杀着……
他们带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冲出地宫,冲出燕国王宫,冲出燕国国土的一路,遇人杀人,遇佛杀佛,整个燕国的那一路的土地上,染满了他们的,燕人的鲜血……
大周江南与燕国毗邻,铁卫们见着了他们的公子现在的样子,要说他们对大周故土,对他们的祖国还有热爱的话,那已经是自欺欺人了。之所以停留于江南,只因为这里还有最好的神医。
他们的公子从燕国到江南的一路,都只是昏睡。他们几度以为他们的公子在路上已经断气了,他们不顾他们的公子生死与否,只个个急着往他的体内输入内力。
于是他们时而能感觉他们的公子还有呼吸,时而又跟死了没有区别。
在江南神医家的第三天,在神医的努力下,他们的公子醒了一次。说的却只有两句话,两个吩咐:
“给我沐浴,洗去那一身的污秽。”
“找最好的去疤药,明知她不会有机会看到,我还是怕有那样的机会,她会看到。”
他们的公子口中的她是谁,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他们中甚至有人提起剑来,血气方刚想把公子口中的她杀了算了,但,一次次地在李制的喝退下按捺了下来。
接下来的半月,他们的公子只要在清醒的时刻,就不会接受神医的医治。吃了药便吐,如往日一般不思饮食,只以酒水度日。身体的情况每况愈下,众人焦头烂额。
神医终于摇头,无能为力。
煌灼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回天乏术,还不如在最后的岁月里醉生梦死。是而也不想接受医治。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而不抱幻想;铁卫们也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却抱着幻想。
神医说,他们的公子很久以前就没有求生的意志。只要他有求生的意志,他即使救不活他,也能让他多活好些日子。
铁卫们沉默了。
终于,他们让李展翼回京去找那个女人。
唯有李展翼见着了那个女人,因为对她的情意,他不会杀了他。至于其他的铁卫,可说不准。
于是,李展翼出发了。
李展翼离开的二十天后,他们没有盼到那个女人的到来,却到来了另一个女人。
他们的公子见到那个女人后,轻唤了一声:“清嫣?”
铁卫们眼中希冀的火光明亮了,他们怎么忘了,他们的公子一生冷淡女人,除了对那个女人有爱情外,对此刻到来的这个女子,还有兄妹之情呢。
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对他们的公子的情意,往日同情她的一厢情愿,此时,却是热闹地撮合她和他们的公子了。
虽然这个女子是帝王的女人,是淑妃。
即使是淑妃,比起那个女人来说,也让铁卫们舒服多了。
可他们睿智通透的公子,面对他们的撮合,却佯作不知。只余他们和淑妃,剃头担子一头热。
某一天,他们听到他们的公子对淑妃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她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他们便安静了,不再撮合什么。努力也是白折腾。李制那天说,她是他们公子的劫,他们深以为然。
路上显然有人接应,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下累极了的骏马。七八日来,差不多是日夜兼程,只在实在累的不行的时候,李展翼在野外支了帐篷,我们和衣睡下。
而我也在每每停下马简单食用干粮和水的空隙,从李展翼的口中,得知了龙煌灼一年来的境况。
李展翼说,当日王宫晚宴我被玷污一事,实乃龙煌灼无心。当晚龙御夜,甚至是四叔叔,都被表姐下了药。神智不清的龙煌灼,只将我当作了他的无衣,何况我本来就是。相思与酒精的作用下,如何情能自控?
落霞殿慕容晴与龙煌灼纠纠缠缠,亦是慕容晴在慕容殇的指使下有意而来。目的既在于嫉恨龙煌灼与我的情意,亦在于逼龙煌灼离开大周置身燕国,弱大周,兴大燕。就连高粲一事,亦出自于慕容殇的导演。多年来,慕容殇遍布各国的情报网,使得他在龙煌灼之前就详细地知道了高粲的一切。在我面前,导演了一场父女相认的感情戏;飞燕坡上,当着我的面,又上演了一场女婿亲手弑杀岳父的好戏。
至此,我和龙煌灼的感情终于破裂。
我落胎更非偶然,实乃慕容殇着手策划。左相理通外国,那令我能终生不孕的药,更是左相从慕容殇手中取得。转而交于表姐,落下了龙煌灼的骨肉。
而就因为那解药,龙煌灼随慕容晴去了燕国。
具体细末,以及不是很合乎情理的细节衔接,因时间关系,李展翼对我说的并不详细。
然而就是这样一场慕容殇算计与离间的把戏,我和龙煌灼因此而误会嫌隙,劳燕飞分。
龙煌灼在燕国得到解药的当日,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将一把匕首插进了慕容晴的腹中。
血溅三尺。
倘若我还不相信龙煌灼没有背弃我的话,慕容晴的死,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年前,我和龙御夜去江南神医的竹舍求医,原来,那一次龙煌灼和神医去燕国,就将慕容晴杀了。
龙御夜祝福龙煌灼新婚美满时,他笑,新婚,确实美满。
既杀了慕容晴,又哪里来的新婚?
他说,他是疯了,才将感情交给我这样恣意践踏。
他是疯了。
而我也疯了。
鱼目混珠,就被表象迷惑了我的眼。分不清爱人的真心与否,只凭眼见之实,不以心去感触、去测度心爱的人的心,这样地不相信他对我的感情。
对他的情意,当真是亵渎。
这样的我,真正不配更没资格喜欢他。
一直以来以为那个负心的人是他,却不知,我到底有多鄙陋多自私多无情。我在龙御夜的怀里献媚嫣笑的时候,龙煌灼,子郁,他的内心,又受着怎样的苦楚?
难怪他说,我执意将那个高粲当作我的父亲,他却无意当他是他的岳父。他说,那个高粲的身份有待证实。那个高粲既是慕容殇导演的戏,他既去了燕国王宫,依他的睿智,自是瞧出了端倪。若那高粲真是假,即使不去燕国,日久,他也必定起疑。
初时,他因误杀了我父亲而痛悔,自是没余力去思考一切的巧合和荒谬,待得他冷静下来了呢?他还不起疑么?
原来自始至终那个糊涂的人,只是我。
他吻我时,以口渡进我口中让我吞下的药水,正是那解药。
而我,还在那竹舍里,指责大骂他的负心薄悻。
这远远还没完,我还不知道的还在后头!
游荡在外的半年后,慕容殇将他‘请’去了燕国。做‘客’三个月后,终于激怒了慕容殇。半年,龙煌灼在地宫里暗无天日的狱中生活。
李展翼虽是三言两语,我从他的神色下也测度的出那是怎样的炼狱。龙煌灼,他那样骄傲的人,做着慕容殇的阶下囚。
当李展翼叙述了他们将龙煌灼从燕国地宫救出来的龙煌灼的样子,当李展翼说了龙煌灼目前的境况,李展翼最后一句话还没落音,我已经疯了似地解了缰绳,跨上马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