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明光宝铠 黄沙百战穿金甲(1 / 1)

“明光铠”一词,最早见于汉末三国,初期可能只是一种名贵的礼甲,譬如曹操就曾把一领明光铠送给儿子曹植。稍后孙权向曹丕报告说自己打败了刘备(夷陵之战),曹丕一高兴,也送了孙权一件明光铠。明光铠以御赐国礼的面貌出现,证明当时这个装备的珍稀程度,且并未投入实战运用。

明光铠在战场上的大规模运用,应该是在南北朝,目前所见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周书》。543年,东西两魏在邙山交战。当时,北周宇文泰的爱将蔡祐,“着明光铁铠,所向无前”。敌军看见他都害怕,说这不是人,而是“铁猛兽”,纷纷躲避。而一些北朝的墓穴之中也有类似发现,如东魏李希宗墓中陪葬持盾陶俑、北齐崔昂墓中陪葬陶俑、北周元熙墓陪葬陶俑。陶俑所披铠甲的胸、背部分都出现了左右两片近似椭圆形的大型甲板。

而到了隋唐,明光铠确实是迎来了它最好的时代。那是一个“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鼎盛时代,明光铠在军队中迅速普及,加上材料和制造工艺的长足进步,譬如灌钢法取代了百炼钢法,使得冶炼的钢材杂质更少,韧性更佳。明光铠的制作工艺更为精良,不但板甲光亮坚固,且甲胄的连接处也有很好的处理,防护严密,不漏空隙。《唐六典》将此甲列为唐十三铠之首,而唐代宗时河东节度使都虞候(新、旧《唐书》中,此官职为“候”)李筌写的兵书《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则说唐朝军队士兵的着甲率在百分之六十左右,其中着明光铠的士兵占很大一部分。贞观年间,唐朝专门设立了一个负责制造盔甲的部门,叫作甲坊署,设有令(正八品)、丞(正九品)和监作(从九品),其打造的盔甲存入武库以备调用。

打造一件明光铠是相当耗费工时的。首先得将铁制成甲片,再经过一系列的复杂工序进行加工:打札、粗磨、穿孔、错穴,并裁札、错稜、精磨。加工完毕后,甲片之中还要挂上衬里,防止磨损皮肤。日本人仿效唐朝造甲,据日本人在927年撰写的《延禧式》卷四十九《兵库寮》中所说,他们制造一副甲,需要一百九十二到二百六十五个工作日,即便是修理,也要四十一个工匠来做。

当然明光铠的出现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此之前中原将士更多使用的是两当铠,这个我们上一章已然讲过,它的优点是轻便,防护能力比皮甲强,但问题也很突出。主要问题是薄片甲叶组成的鳞甲不足以阻挡环首刀的劈斩,这就要求防护用的甲必须以更大块更厚实的面目出现,也就是明光铠。

正是出于这种大幅提升防护力的需要,工匠将军士胸前的两片板状护甲经过抛光后形成弧形凸起的圆护,显得非常光亮,故而得名明光铠。因为胸前和背后都有大型圆形或椭圆形甲板,由此成为整体化的铁质防身甲胄,防御力超强,有点类似于欧洲的板甲。但板甲要到14世纪才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版则迟至15世纪出现,那时中国已经处于明朝并且慢慢进入火器时代了。

不过可惜的是,明光铠并没有实物存世,所以当代的甲胄爱好者就只能通过佛教护法神祇的装束和墓穴陶俑来领略其风采。1994年春,河北曲阳一座古墓被盗,考古工作者随之对其进行清理发掘,发现古墓的墓主人是晚唐五代时期的北平郡王王处直。王处直墓出土的彩绘唐代武士塑像,身上穿的是经典款式的唐代明光铠,甲片采用了山纹甲和鱼鳞甲混用的形式。

另外,因战功而陪葬昭陵的武将张士贵之墓中出土的彩绘釉陶俑,身上的明光铠也非常显目。《薛仁贵东征》将张士贵描写成一个嫉妒贤能的奸臣,这个只能说是文学创造,并非事实,真实的张士贵是跟随秦王李世民**平群雄的名将。安市大捷,张士贵率部冲锋,薛仁贵是他的部下,班师归来之后,小薛也一直跟随老张守卫玄武门。随后老张退休,小薛便接替了这个职位。薛仁贵二征高丽之际,张士贵早已过世。

唐朝还有一支特种部队叫作玄甲军,也以骑兵著称。从字面看,玄就是黑,所以玄甲军应该就是一支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兵。《资治通鉴》说这支特种兵人数在一千人左右,皆为秦王李世民亲自挑选,分为左右两队,分别由秦叔宝、程咬金、尉迟敬德、长孙无忌统领。东征王世充之际,李世民就曾带领这支玄甲军上场,俘获王世充的骑将葛彦璋,俘虏歼灭了六千多敌人。王世充大败,逃回洛阳,再也不敢出击。稍后河北窦建德前来支援,在虎牢城东决战,唐军发起突击,局面没有打开,于是李世民便带领这支玄甲军赴援,让程知节、秦叔宝等人将旌旗卷起,冲入敌阵,从阵后而出,打开唐军旗帜。窦建德的士兵回头看见唐旗在阵后飘扬,迅速崩溃。所以,《资治通鉴》说:“每战,世民亲被玄甲帅之为前锋,乘机进击,所向无不摧破,敌人畏之。”这支玄甲军穿的铠甲是不是明光铠?如果单以字面论,更有几分像是曹植《先帝赐臣铠表》提到的黑光铠。真相究竟如何,应待更多考古实据来验证。

很明显,装备了具装的重骑兵在实战中确实防护力傲人。突厥的毗伽可汗阙特勤,曾在战斗中被射中一百多箭,可是这些箭全部射在甲胄之上,他居然毫发无伤。突厥文史料《阙特勤碑》为此大吹特吹,也从一个方面证明了唐代铠甲的价值。唐玄宗时期发生的邢縡谋逆事件中,高力士带着飞龙小儿甲骑四百人一冲,谋逆分子瞬间就崩溃了。而更早的隋朝,杨素面对突厥的轻骑兵,果断下令自己的重骑兵发起冲击,大部队随后缓缓压上,结果突厥人遭遇重创,可汗都不能幸免。再往前到东晋十六国时期桓温的北伐,五万大军,遭遇慕容垂的一万到两万骑兵冲击,几乎是土崩瓦解,最后仅有五分之一的人得以返回南方。

然而所有兵种都有它的缺点,甲具骑兵的机动性便是一个严重问题。到唐以后,各朝代都越来越少使用这个兵种,最后的重骑兵,可能就是金兀术的铁浮图,败在岳飞的长刀大斧之下后,这一页便彻底翻过。金兀术打到江宁,与宋军遭遇之际,采取的战术居然是下令骑兵下马步战——结果还打败了宋朝步兵。

2019年,在甘肃省天祝县岔山村发现了一座古墓,通过对墓志铭的解读,获悉该墓墓主为“大周云麾将军守左玉钤卫大将军员外置喜王”慕容智——这里的周,不是姬发建立的那个西周,也不是五代的后周,而是一代女皇武则天建立的政权,即所谓“武周”。这个慕容智,就是金庸武侠小说里常讲的慕容复一族。慕容智的祖先慕容吐谷浑,是前燕奠基人慕容廆的哥哥,因为两人闹翻而不惜从东北跑到青海,日后便形成了吐谷浑王国。事实上,自唐代起,中央王朝已经不允许甲胄作为殉葬品,慕容智之所以能成为特例,可能是因为吐谷浑的特殊地位——当时是一个独立政权,稍后被吐蕃攻击而吞并。

当然慕容的家事我们就不啰唆了,我们要说的是在墓里发现了目前为止保存完美的第一件唐代盔甲,目前有关专家正在研究之中,希望这件唐甲,能早日与广大的盔甲爱好者见面,让大家能够一睹其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