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蛙们废黜以后,圆木王沮丧地躺在池塘不远处的一片蕨类植物和枯树叶中间。它的体力只够它滚这么远:它当了太久的池塘之王,以致身体严重积水。它听到远处青蛙欢天喜地地呱呱大叫,鸟儿兴高采烈地啁啁啾啾,意味着它那声名显赫的继任者——身经百战、雷厉风行的鹳王——加冕了;过了一会儿——似乎仅仅过了片刻——便转为此起彼伏的可怕尖叫声,混杂着一阵阵慌乱的落水声,因为鹳王开始用鱼叉刺它的新臣民,然后把它们吞进肚子里。
圆木王——退位的圆木王——叹了口气。嘎吱一声,一如被踩在脚下的湿木头发出的叹息声。它干了什么坏事吗?没有。它并没有杀害过它的臣民,不像鹳王现在的所作所为。诚然,它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它所做的无非是——一言以蔽之——无为而治。
但是不可否认,它的无所作为是向善的。当它随着池塘里缓慢的水波放任自流时,小蝌蚪藏身在它的躯干下,啃食它身上生长的水藻,成年的青蛙则趴在它的背上晒太阳。那么,它何以遭到如此卑鄙的驱逐呢?不言而喻,是境外势力策划的一场政变;尽管青蛙当中的某几个派别——在外部煽动者的挑唆下——已经谴责它好长一段时间了。它们声称需要一位强有力的领导者。行吧,这下它们求仁得仁了。
当然,还有那个不值一提的小贸易协定。它是被迫签署的,虽然没人拿枪指着它的脑袋,或是它身上可以称之为脑袋的部位。难道这协定没有给池塘带来任何好处吗?出口贸易急剧增长,主要商品是青蛙腿。可是它本人从未直接参与其中。它只是一个推动者。保险起见,它把自己的利润分成都藏在了一个瑞士银行账户里。
此刻,青蛙们把鹳王的倒行逆施都怪罪到它头上。要是圆木王能成为一个更贤明的君主,它们吼道——要不是它放任腐败滋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它知道它不能在池塘附近停留太久。它绝不能向乱世屈服。它的身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尘菌;而在它的树皮之下,蛴螬正在蠕动。它拖着沉重的身躯滚过树林。两栖动物痛苦的嘶叫声在它身后渐渐远去。它们活该,它心想,感觉既悲哀又有一丝苦涩。
圆木王退隐到了阿尔卑斯山里的一座别墅安度晚年。在那儿,它身上长出了一茬茬的香菇;它正在撰写它的回忆录,一次只写一个字。圆木们写字很慢,而圆木王更是慢上加慢。它聘请了一位冥想大师,大师鼓励它把自己想象成一支大铅笔,但它顶多也只能当一块橡皮擦。
它怀念过去的时光。它怀念微风中**漾的水面,芦苇丛沙沙作响。它怀念青蛙在粉红色的暮光中齐声赞美它的合唱。如今再也没有谁给它唱歌了。
与此同时,鹳王已经吃光了所有青蛙,并把小蝌蚪卖做性奴。现在它正在抽干池塘里的水。用不了多久,那里就会变成人人向往的住宅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