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幼年开始,我就知道我的志向是参演一段剧情,或者几段剧情——我把这当成一项事业。可是从来没有任何剧情来找过我。一个朋友告诉我,你必须主动申请才能得到剧情。虽然他没有亲身参与过什么剧情,却见过世面,所以我听从他的建议,去了剧情工厂。面试是第一步,就像干其他任何事一样。所以呢,桌子后面那个百无聊赖的年轻人说,你觉得自己已经具备出演剧情的条件了?你想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手里翻弄着一份清单,用毡头笔在上面画来画去。角色?我问。是的,我们的业务就是这个。剧情和角色。两者缺一不可。噢,我答道,那我不妨试试主角。主角之一也行——我想每部剧都需要不止一个主角。你当不了主角,他直截了当地说。为什么?我问。去照照镜子,他说,你是外邦人。外邦人?你是什么意思?我问道。我是个体面人。我不跳**邪的舞[3]。外邦人,他用无精打采的声音答道,查字典去。外国人,外来的,从外面进来的。非本地人。可我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我说。是我的口音很奇怪还是怎么着?我不定规则,他说,就算你是本地人吧,我不否认,可你的外表并非如此。如果我们身在别处,你看着就不会像是外国来的了,因为你已身在异邦,那里每个人都一样。如此一来我就成外国人了,对吧?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但我们是在这里,对吧。我们在这里。而你在那里。我无意理论谁长得像哪里来的人,所以我说,那好吧,不是主角就不是吧。还有什么选择?给外国人的选择嘛,他一边说,一边翻着手上的单子。让我瞧瞧。照以往的惯例来看没有太多选择。你可以当一个生性活泼、心地善良的外邦人,也可以当一个愚昧、酗酒、打老婆的外国人,或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外邦敌人,抑或是头脑聪明但心肠歹毒的外邦人,心怀某种庞大而邪恶的计划。你若是女人,就可以当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性感尤物——**、美艳、不受道德束缚的堕落之花。除此之外,你也可以做一个滑稽的仆人。就是这些了。就这些?我问道,只觉得心灰意冷。不过现在的选择多了一些,他又开了口。他的态度热络起来。你可以做最好的朋友,他说;你无法抱得美人归,但至少能得到某个女孩的芳心。你也可以做隔壁的邻居,闲来串门拉拉家常。或者当一个世外高人——导师之类的人物,教主角用剑,单手砍人头颅。这样的角色啥时候都用得上。你还可以当个智者;你可以信仰,比方说,一个古老的宗教,或者说一些富有深意但晦涩难懂的话,发出你称之为那啥的东西。预兆,我接道。正是,他说,类似于此。过去,你只要是个女人就能拿到那种睿智的角色,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但自从女性走上职场以后,再也没人相信她们有头脑了。这年头你当不了聪明女人,除非是从外国来的女人。男人也能拥有智慧,但你得上了年纪才行。留胡子管用。你会唱歌吗?不太擅长,我回答。太遗憾了,他说,那么,歌剧没戏了。歌剧里有很多情节。否则我可以安排你进合唱团。合唱团的人长成啥样都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穿着异域风情的服饰。听我说,我开了口,这些听起来没有一个适合我,都不对路子。给我在剧情工厂安排一份工作如何?我觉得我应该擅长这个。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我很快就能摸出门道,我说,我可以编新的剧情,或者给老剧情加一两个转折——给角色换几个情节什么的,让其他人也有机会扮演酗酒的傻瓜和滑稽的仆人之类,拓宽他们的戏路。我心里想的其实是,那样一来我就能给自己量身定做一两个主角,实现我童年的梦想。我还可以写一整出戏,里面除了外邦人,没有其他的人。全场都是外邦人。然后我肯定能当上主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眯起了双眼。也许他渐渐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一贯不擅长隐藏内心的想法。我不知道,他答道,我们是标准化作业。我认为你说的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