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虽然打开云直播，却很快抵抗不住睡意。等我被刘志的来电惊醒，已是下午3点。刘志的口气很着急：“你有没有看云直播？快点让你们公司先关闭直播，你怎么人不在现场？马上到社交基地！”

我一惊，第一反应就是给老菠萝打电话：“刘志叫我们关闭直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直播已经关闭了。你先赶去现场，我现在陪老板，也不方便多说。”

我大惊，马上赶往社交基地。

我赶到机身社交基地，只见眼前一片狼藉。一楼舞厅窗户上装饰的帷幕被扯成条状，很多机身“缺胳膊断腿”地呆站在那里，天文馆电影院的屏幕被砸出一个个坑，幸好，望远镜保住了。餐厅就更不像话，食物被抢劫一空，不知道如何洗肠的机身因为消化不了，发生故障，傻愣愣就地如厕……副楼石库门里的装饰商品被一抢而空……

我赶紧问华华：“这里发生了什么？”

华华一点没有难为情、内疚这些人类做了错事后的反应，她很平静：“我们进来后，在每个地方参观。我去了图书馆，不知怎么，下面的舞厅开始打架斗殴。我想他们只是觉得好玩，再后来电影院也出事了。”

“图书馆没事吧？”

“和人类的图书馆一样，它一直是寂寞的。”

“发生了什么？呵呵，我来告诉你。”刘志走了过来，讥笑道，“他们根本不会跳舞。虽然舞厅内的云屏上有教他们怎么跳舞的教程，他们似乎没有看，没多久，就开始打架，还撕扯窗帘上的帷幕做武器，又用这些作为草裙舞的道具跳舞，总之，就像一群疯子。保龄球和台球馆也是一样，他们不会玩那些，拿着球互相猛砸，把台球杆当成金箍棒。最难以理解的是在天文馆看电影，开始还好好的，电影结束后，他们不走，一直坐在那里，突然上去砸屏幕。机身都很有暴力倾向啊。”

“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华华辩解道。

“不知道？每项功能都有如何使用的视频介绍，难道你们看不懂吗？都已经可以做律师、医生、老师，竟然那么不懂礼仪和常识？我们还为你们开启了云直播，影响多恶劣。”刘志脸色铁青。还没有等我开口解释，他又说：“还有，他们到服饰商店，随便拿服装试穿，佩戴首饰，不付款就走，收银员根本拦不住，简直是一群强盗。”

“没有人告诉我们要付款，我也拿了一条围巾。”华华非常生气时，语气会自动调整到一级尖锐状态。

“不知道？去商店买东西付款是常识啊，难道你们从来不知道常识……”刘志也挺让人费解的，他居然和一个机身较劲儿。

“别和她一般见识。我问一下公司工程师，马上向您汇报。很抱歉，机身独立社交毕竟是新鲜事物，对我们是，对机身更是。他们平时的言行基本都是规划好的，请千万理解。”我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见到老菠萝，询问应对思路。

当天，公司就召开了紧急会议，30多人出席。本来我的级别不够，没有资格参加会议，因为这次直接负责社交基地项目，也有份参与旁听。会上，我们反复回看机身在基地活动的直播，发现他们显然不理解这些人为设定的功能厅的意义。比如，机身在舞厅，他们看了跳舞的视频指导，看完，还是待在原地不动，可能不理解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无聊了，一个机身碰了另外一个机身一下，对方也碰了回来，旁边的机身开始模仿，肢体动作越来越多，形成群体斗殴。事后了解到，他们不是因为有矛盾才这样，只是觉得好玩。

“机身没有群体社交常识，表现才会如此鲁莽。外人看了觉得他们很可笑，我倒是觉得这些都很快可以被纠正，不是什么问题。”老菠萝看上去很镇静。

“这次云直播有点仓促，要纠正社会对机身的负面印象，需要花费更多的心力。这个社交基地的推出，我们公关部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Lily似笑非笑，眉头微皱。

“我有……一……一个想法，社交基地……应……应该设立机身工作岗位，马上……启……启动对机身工作人员的培训，再由他们负责教……教授其他机身使用社交基地的设备。工……工程师可以编一套通用代码。”不知道是否因为大老板在的缘故，战略部的张斐有点口吃。

“你说得好。不过就是有一点，先给政府相关部门一个解释。这次市政府秘书办很不高兴，开幕式尚可，后面的直播现场成为槽点，大家都说机身是一群弱智……”

“和弱智没有关系——我问过我的机身，他说他第一个撕下窗帘当成跳舞道具，这是从《飘》中得到的启发，他喜欢女主角郝思嘉用天鹅绒窗帘做裙子。难道这不是反应了机身的聪明，做事举一反三？事情没有那么夸张，应该让大家看到这场事件中，机身所表现出来的有趣的地方。如果用人的性格来比喻，通过这次事件，我们发现了机身如孩童一样具有本真。对于我们研究机身，从科研的角度来说也大有益处。”一物降一物，除了老板，只有白秋白的主管刘大烨敢顶Lily。

“对，对机身进行培训后，再组织一次直播，公众就会明白机身多么聪慧，只要稍许指引，马上变得比人类更有常识。”

听大家讨论，一直沉默不语的Frank说：“工程部、公关部和培训部同时行动。工程部完善机身社交基地的通用编码；公关部做好对政府部门的解释工作，并且向公众挖掘出这次事件中机身所流露出来的好的一面；培训部今天就开始内部招募机身成为基地接待工作员，即时培训。1周后，我希望看到具有人类常识和社交规范的机身社交基地直播。散会。开幕式做得不错，市长也光临了，各位费心了。”

老板一语定乾坤。想到1周后还要直播，我就暗暗焦虑。好在机身培训部的老大林博为人宽厚，做事果断，合作起来倒也放心。恭送大老板出会议室后，林博一把抓住老菠萝：“时间来不及了，先内部抽调一批机身培训，直播过后，再专门培训一批机身作为专职工作人员。”林博的口气不容置疑。

“好，内部招募。”老菠萝一拍即合。

晚上，我问了一下老菠萝，Frank有没有对这次直播失败问责。老菠萝笑出了声：“侬想太多了，老板看问题角度不同，他认为这次直播从研究机身的角度来说是成功的，这些直播视频资料，他如获至宝。”

怎么会这样？带着大问号，我请教了白秋白。白秋白说：“对机身开发人员来说，这当然是好事情。机身每一个出乎意料的表现都可以视为可能存在的意识。如同‘蛇神’思想实验那样，一直有学者认为一切心理活动都是神经活动而已。所谓的蛇神实验，就是想象一个人长相和行为都像你，但是没有你所拥有的意识，蛇神和你没有外表的区别却可以模仿你的一切言行，说明言行不需要意识的存在。这个实验却不能说明意识现象如果仅仅是物理过程，那么心理现象为何会间接随附性呈现？心理现象难道是一种完全非物理的现象？对于人来说，意识是一种伴随性的心智活动，所有的心智活动源于大脑这个物质基础。对于机身来说，他们的脑信息加工，有没有可能成为另外一种信息传递过程？现在机身社交基地的无人为干预的表现恰恰提供了宝贵的实验数据，证明了意识并不是脑动力学机制层面上的物理过程。有神经元的机身表现和没有神经元的机身表现也不同……”

对于白秋白的解释，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大老板没有问责也足够宽慰。再看看云新闻，不得不说，Lily虽然为人挑剔，干活儿还是很利落。当晚，各类云媒已经换了舆论风向：“机身童言无忌，一派天真”“仅1周时间，机身将学会人类社交规则”……林博和他的机身也给力，很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一份100多页的机身培训资料，内容涉及方方面面，除了各个功能厅的介绍，音频和视频讲解具体使用方法，还包括机身和机身的距离应该保持1米、女机身的任何部位都不可以随意触碰等社交常识。

为了让直播多一些趣味性，公司还赶制了一批动物造型的机身工作人员，比如帮助维持秩序的巡逻狗、小花猫等，如果看到哪位机身没有遵守行为规则，它们会及时提醒。在天文馆、图书馆各种设备旁都配备了机身讲解员，防止因为不懂操作而破坏设备。保龄球和台球馆等娱乐设施也都有专门的工作机身指导。机身的学习能力惊人，仅仅用了2天的时间就已经可以胜任工作。机身培训基本结束，我们找来大约100名机身做模拟测试，参与测试的机身很快就学会如何操作各种设备。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当天光顾的机身会超过1000位，工作机身来不及教授和引导，从而引发混乱。所以还需要限流，入场也要分批次，你们看呢？”在我们的反复演练中，林博还是找到了新的隐患。

“没错，我们尽快请示一下上面，入场机身数要限流。”

“且慢，先在电脑上做一下模拟测试，看看大约用多少时间可以教一个机身独立使用设备，这样可以推算出入场机身数控制在什么范围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