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首秀,霞客做导游(1 / 1)

沪上2098 拾钰 5033 字 2个月前

一个人如果动了心,突然就能变得面目一新。一向比较懒、不肯加班的白秋白以最快的速度帮黄蓉定制好机身,献宝一样,催促着叫黄蓉来审看样品。黄蓉觉得,我们公司的护理型机身已经很出名,不需要检测,不如带机身去郊游,看看途中的表现。

我感冒多日,正好强烈需要太阳的安慰。大家一拍即合,约定周中去人比较少的新桥游玩。

周四,我和黄蓉相约一起坐飞的去新桥。刚下飞的,看到旁边航道的飞的上下来3个人,其中一个居然是沪生。原来,今天他和上海市测绘院的两位伙伴一起来给这个地区的八维地图做前期调研。

“介巧,侬哪能来了?”沪生满脸欣喜,上次大家聊得很开心。

“喏,陪朋友试试帮伊定个机身。”我喜欢所有不期而遇的美好,如果途中大家能聊老底子的浦江,也是一件快事。

和江太太定制的机身相比,黄蓉的机身用材简单,因为是临时测试,还没有给机身定制衣服,只给他穿着公司机身初始统一的白色运动装。机身个头不高,远远看上去,倒像个中学生。

“你给机身取名了吗?”沪生打着哈哈问。

“没呢,平时满脑子都是词,真要取名,反而犯难了,横竖不满意。”黄蓉笑着拉拉机身的手,“小家伙,我叫你什么好呢?”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你叫小主什么,我都开心。”黄蓉的机身因为控制成本关系,用的是比较廉价的声卡,出来的声音特别单薄,但是这不妨碍他的这番奶声奶气的回答逗得大家失声大笑。

正好白秋白也到了,大家拿他打趣:“行呀,白秋白,你什么时候想到把这句诗输到机身里去了?”

白秋白嘿嘿一笑,这家伙其实很有心呀。

“那我叫你‘青山’吧,还有什么名字比这个名字更可爱?”黄蓉莞尔。

我们总算目睹八维地图前期成形的过程。沪生说,他们要制作黄浦全景,要先定位几个点,新桥地区也是其中之一。沪生带来了工作机身,他叫他“霞客”——这是为了纪念他的偶像,中国第一位地理学家,同时也是文学家、旅行家的徐霞客。据说这个机身的知识储备已经超过了一名普通的地理学博士,霞客还真去参加过一位博士生导师的招生考试,名列第一,只是国家现在不允许机身参加高考以及正规学历的考试罢了。机身参加考试不是新鲜事,21世纪20年代,科大讯飞的副总裁杜兰在接受著名财经记者秦朔采访时就说,他们研发的机器人和人一起参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新桥春申路那一带离黄浦还有点距离,怎么会作为浦江八维地图的定位点之一?见我们一脸疑惑,霞客替沪生告诉我们,之所以把这里作为浦江八维地图展示点之一,是因为这里和春申君时期的黄浦有些渊源。这段历史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经霞客梳理,变得清晰起来。霞客讲述缓慢,口气也颇为老成,像一位博学多才的老教授——

“黄浦的发源是太湖。中国的地形西高东低,太湖在历史上曾经有三条支流帮助泄水。(《尚书·禹贡》载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震泽是太湖的古称,三江即当时太湖流域的三条大江——松江、娄江、东江。)第一条是吴淞江,也就是今天的苏州河。很多人会误认为苏州河是上海的外婆河,其实不是,黄浦江的母亲,上海人的外婆河是东江。因为历史上,黄歇浦是东江的支流。

“东江,贵为黄浦的母亲,上海人的外婆河,却由于当时泄太湖的三条支流中的吴淞江比较强大,所以关于东江的历史记载不多,甚至连确定的河道走势也比较模糊。故道大致是这样的,从今天的江苏甪直以西、澄湖以北分松江东南流,经淀山湖一带,多线路至杭州湾北部王盘山入海。不过,虽然能确定东江从东南入海,但是东江比较有个性,历史上多次改道,因此,还有学者怀疑‘黄歇筑浦’,这是后话。郏侨曾经说过一句‘昔禹治水,凡以三江决此一湖之水,今则二江已绝,惟吴淞一江存焉’。由此推断东江和娄江在很早的时候,就不再有泄太湖水的作用。北魏郦道元在所著的《水经注》里,说东江经淀山湖和泖湖群,经南由金山和平湖入海。《金山志》里也说,上海历史上最大的河流之一东江就在金山,连接泖湖与柘湖,东江规模不亚于黄浦江。曾经的泖桥村与现在的水库村有柘湖的缩影。《古代上海述略》基本认定,东江源头在黄桥的横潦泾,今天的金山治洙泾北面,东流则是瓜泾塘。凡南北两水皆入焉,北折为黄浦。”

黄蓉打断霞客:“对不起,我有个困惑,博士,请教一下,既然东江的河道在金山,为何我们现在在松江新桥呢?”

霞客优雅地扶扶眼镜:“别忘记东江是调皮的,她经常改道。在《上海史研究》里,作者指出,战国时期,当时位于上海西南方向的东江经常淤积,泛滥成灾,黄歇带着大家及时疏通。东江呢,一开始从杭州湾向南入海,后来经浦东新场镇向东入海,后来又向北流入吴淞江,改道成为今天的黄浦。”

“原来如此,不同历史时期的东江其实走道也不一样,对吧?只不过,战国时期,春申君治水时,东江走道有一段时间在松江,对吗?”

霞客似乎笑了笑:“描述历史的时候请注意措辞的严谨,在中国近3000年的历史里,战国时期的历史记载是最少的。根据复旦大学胡家骥博士解读,秦始皇焚书,对于六国史书的破坏是不可复原的,以至于司马迁也很感慨,自己掌握的战国史料太简单了,只有《秦记》。秦国文化落后,历史记录极其简略。他还可以参考的是古本《战国策》,里面错误百出,真实史料不多。《左传》记录的年代之后,再到战国中期的100多年几乎没有历史记载。人们甚至连战国时期何时为始都还搞不清楚。古上海也一样,确切的历史资料很少。战国时期,这一块很荒凉,没有办法和繁华的苏州比。这里是春申君,也就是黄歇的封地,我个人理解,就算不从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而从逻辑上说,遇到水灾,他为了自己的封地也是要治理的。”

“那为什么现在的母亲河不是东江而是黄浦呢?”

“唐代时候,这一带地体持续下降,上游下沉快,下游下沉慢,水流不出去是一个原因。这时,东江的一条支流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它是一条小河道,初期‘阔仅一矢之力’,即宽度只有一箭的射程,约70米。”霞客停了停,“也有学者说元蒙古人射箭的射程是300米到500米,反正也很难考证形容黄浦‘一矢之力’在当时究竟是指汉人射程还是蒙古人射程。总之,成功上位的主要原因是地理位置非常好,位于吴淞江和东江转弯处,名字叫‘黄歇浦’,也叫作‘黄浦’‘大黄浦’。黄浦之名,始见于乾道七年,丘崈的水利条奏。淳祐十年,高子凤为西林南积善教寺撰写的碑记称:‘西林去邑不十里,东越黄浦,又东而汇北,所谓江浦之聚也。’元末明初著名学者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三讲到‘滔滔黄浦如沟渠’,而且,它出现在一位老农的口中,说明黄浦当时不是无名河道。

“历史选择了黄歇浦,还有一个原因。唐宋两代因为兴筑海塘,沿着黄浦一带形成了盆地,众流所聚,遂使黄浦变得壮阔。它的水流非常急,不容易堵塞。东江堵塞后,浙西许多河港‘皆屈流入黄浦’。《云间志》记载,南宋绍兴十四年发大水,‘吴门以东,沃壤之区悉为巨浸,直到开禧三年,海患初除。前后灾情达到62年,水退之后,许多河流不能恢复故道,瓜泾塘和黄浦也因此兼并’。宋朝以后,黄浦水势渐增,称‘大黄浦’,河流西连泖河通薛淀湖,向北连接上海浦通往吴淞江。到了元代,黄浦愈益宽阔,吞并了上海浦,在当时的黄浦口入吴淞江。元代文人张之瀚曾经写诗:‘黄浦春风正怒号,扁舟一叶渡惊涛’。”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春申祠堂。祠堂环竹而居,入口处还有一个牌坊,古朴、幽静。黄蓉小心翼翼地问:“在这里说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时宜,关于春申君是否治理过东江,黄浦命名是否和他有关,一直有争议。有人说,根据地质考证,当时海岸线在南桥、莘庄、嘉定一线,城区和黄浦江主干水道尚未成陆,被称为‘海之上海’,黄歇绝不可能在海底挖掘一条河。这人还推测,黄歇筑浦只是反映了百姓对他的怀念之情。到底怎么回事,霞客有什么见解吗?”

没有等霞客回答,沪生抢先回答:“写这段话的人认为战国时期上海城区还没有成为陆地,还在一片汪洋大海里,所以‘黄歇筑浦’是个不靠谱的传说,刚刚已经解释过了,这是因为不了解东江水道的历史所致。当时东江走向在松江,这和上海市区成陆不是一个维度的事情。除了这种质疑,还有学者认为《水经注》《元和郡图县志》中都没有春申君开凿黄浦的记载,黄歇治水只是牵强附会,忽略了战国初期的历史资料几乎没有留存……何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历史资料辅证,康熙《松江府志》谓:‘古之东江乃禹贡三江之一也,战国时,楚黄歇凿其傍支流,后与江(吴淞江)合,土人相传,称为黄浦。’”

“就算没有文字记载,不代表不存在那段历史。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发生过都会留有痕迹,先听我说。”霞客说话不疾不徐,“历史学的方法之一就是口述史学方法,也称口碑史学、口头史学等,是一门通过人们口述的历史资料,用来研究历史的学科。战国时期文字资料稀少,你们说口述历史有没有价值?答案一定是有。苏州相城区有一个古镇,叫黄埭,那里至今保留着黄歇当年筑堤围堰的遗迹:春申湖。沿堤筑堰,时称‘春申堰’,或称‘春申埭’。埭是指堵水的水坝。因为春申君姓黄,所以此处地名慢慢就叫黄埭了。重点来了,那里民间至今流传着一首童谣:‘啷啷啷,啷啷啷,爷娘去开黄浦江,而后再开春申塘,领头的大爷叫春申君,住在伲村黄泥浜。’”

“问题又来了,这个歌谣怎么会在苏州传唱呢?”沪生大约是故意考霞客才问这个。

“这我知道一些,我外婆研究古建,她留下来的视频曾说去考察过春申祠堂,顺便说起这段历史,当然也是一家之言。”我忙不迭地说,“黄歇的春申君封地开始主要是淮北地区,后来由于齐楚争霸,又移到江东地区,而江东地区一般被视为古吴地,这片地区包括现在的上海。当时松江这块地方属于苏州,而苏州黄埭春申村曾是黄歇开浚浦江时的‘指挥所’。我外婆曾经听春申村村民说,战国末年,春申君巡察封地民情,来到松江东部,见封地内的老百姓备受水涝灾害,聚众开掘了一条5公里的河道。事后,当地人为纪念春申君,就将此河称作春申浦,也叫黄浦。”

霞客摇摇头:“事实上你外婆听说的当地人传说很可能来自《吴中水利书》,里面提到春申君开凿了一条春申浦。至于这条春申浦是否就是黄浦,一直有争议。先不说这个,回望历史,需要一些想象力,不能以现在上海和苏州的行政区域概念及繁荣程度来对标古上海。战国时期,上海现在的城区还在一片大海中,这个我们在地图上做过演示。冈身以西已经成陆,包括外冈、方泰、马桥、邬桥、胡桥、漕泾一线、松江、青浦的汤村庙、姚家圈、广富林等地方。春秋战国时期的上海属于3个国家,海岸线差不多是现在的嘉定—莘庄—南桥一线。春秋时候属于吴国,战国前中期属于越国,战国末期属于楚国。”

“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黄浦现在的源流到底在哪里,还是太湖吗?”白秋白做了一个听得头晕的手势。

“不仅仅是太湖,黄浦现在有三大源流。主流是拦路港源,从淀山湖口淀峰,从西北到东南,汇入泖河,承泄淀山湖和太湖的水。还有一支从浙江红旗塘,东西流向,到圆泄泾,除承泄太湖,还承泄杭嘉湖平原的水。这两支水称为横潦泾,在东面和大泖港相汇。大泖港的上源是秀州塘,承泄杭嘉湖平原和金山区的部分水流,三源汇合朝北走,为竖潦泾。在米市渡,90度转弯,朝东流,从那里就开始叫现在的黄浦了。”

“现在的黄浦?怎么理解?”

霞客眨眨眼:“不同历史时期的黄浦所指的范围不同,宋代的黄浦指今天的闸港至龙华一带……”

“你们为了一条江,费这么大劲儿了解历史,服。”白秋白表情却有些不以为意。

霞客看了一眼白秋白,慢悠悠地补充道:“要了解上海,还是应该有点耐心去了解黄浦。江河之间也是有对话、有故事的。上海人以前都叫苏州河为外婆河,后来发现它只是叔公河,吴淞江是东江的兄弟嘛。它们之间故事也很多,一开始吴淞江是占绝对优势的,太湖之骄子,吴淞江之名始见于《陈书·侯传》。在北宋时郏亶和郏侨父子的《吴门水利书》中,松江与吴淞江两名并用,元至元十五年改华亭府为松江府后,始称吴淞江。此前吴淞江通用的名称叫松江,和现在上海行政区域松江并无关联。松江,又称松陵江、笠泽江,曾经是一条横贯东西的通海大河。早在秦始皇称帝的时候,这条通海的水道就已是长江三角洲地区连接湖海的航运要道。大约到了东汉时期,这条水道出现了两个名称,西段叫松江,下游河口段称沪渎。南北朝《吴郡石像碑记》有云:‘吴郡娄县界,松江之下,号曰沪渎。’

“三条支流中,吴淞江确实是势力最大的,最为民众所依赖。吴淞江沿江南岸有96条支流,北岸有82条支流,如此多的支流,使松江水势深广可敌千浦。在唐朝时期,江面最宽阔处达20里,浩**之气魄,非现在小小婉约的苏州河可以比拟。虽然因为泥沙淤积,吴淞江到北宋时只宽9里,却还是太湖最重要的支流,因为从东北入海的娄江在唐代已湮塞。

“吴淞江,上海人的叔公河,虽然气势逼人,但有天然的短板,它的河道过于弯曲,自古即有‘五汇四十二弯’之说。弯曲多,就容易淤塞。所以,自北宋起,历代朝廷均以疏浚吴淞江为要政。当时的朝廷也想过很多办法,包括三次截弯取直。这确实极大改善了吴淞江的境遇,到元至元十四年,海舟巨轮仍然可以从吴淞江入海口向西行驶至苏州的东葑门停泊。

“但是,要注意的是,截弯取直治标不治本。历史终究没有选择吴淞江,因为截弯取直只是改善了排水泄洪能力,并不能解决下游潮汐涨沙的壅积。而黄浦已经从一开始只有70米的小河道崛起,通过明朝3次重大的吴淞江和黄浦的治理,黄浦替代了叔公河吴淞江,登上了上海母亲河的宝座。”

怕我们不耐烦,霞客特别加快了语速:“还要说说治理吴淞江和黄浦的功臣,除了春申君,还有夏原吉、叶宗行、李充嗣和海瑞。明永乐元年,太湖水患,户部尚书夏原吉被委任治理之职,他是非常有智慧的人,广泛听取民意,最后采纳了叶宗行‘以浦代淞’的建议。叶宗行是上海召稼楼的秀才,他提出的方案非常有创意,开挖一条人工运河‘范家浜’,将黄浦与吴淞江和范家浜沟通。黄浦的水量大于吴淞江,因此吴淞江成为黄浦支流,最终汇入东海。夏原吉慧眼识才,采纳建议后,发动了20万民工疏浚了当时的范家浜,和大黄浦、达泖湖融为一线,以浦夺淞。这条由大黄浦、范家浜、达泖湖、南跄浦口组成的新河道,史称‘江浦合流’。清代有《竹枝词》描述:‘陆家嘴北范家浜,明夏尚书浚阔长。今日试寻浜旧迹,中央一片浦汪洋。’应该说,叶宗行功不可没,大家也不会忘记他,至今浦江镇还设有他的纪念馆。

“明正德十六年,巡抚都御史李充嗣奉命疏浚吴淞江,他‘改入浦之道’,另拓浚宋家港70余里,引吴淞江水在潭子湾附近折东改道至宋家浜,经范家浜入海。吴淞江原河道成为与改道后的吴淞江并行的支流,改称旧江。明隆庆三年,巡抚都御史海瑞‘按江故道,兴工挑浚’,疏浚黄渡至宋家浜河道,拓宽延伸吴淞江故道约10里,也就是说苏州河能流到外白渡桥附近,和海瑞息息相关。吴淞江从此入黄浦。”

很久没有说话的华华补充道:“还有一个点,程锦熙等所编之《黄埭志》,民国十一年出版,张一麐序云,‘出望齐门,迤北稍西卅余里,有镇曰黄埭’,相传为楚相春申君筑堤堰水,故冠以姓。按《史记》,春申君初相楚,后请封于江东,考烈王许之,因城故吴墟以为都邑。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其客朱英有言,‘名为相国,实楚王也’。西汉太史公及见春申君故城宫室之盛,则二十五年中凡有大兴作皆以春申君名义行之,民安其业而去后思之。又奚足怪矣。吴淞之浦曰‘黄浦’,故苏郡守之堂曰‘黄堂’,皆此类也。黄埭之北界蠡河,蠡河者,《吴地记》谓范蠡伐吴而造此渎。吴中古迹若蠡河、若蠡市、若蠡口、若蠡塘,皆以范蠡得名。正与黄歇之名埭相似。

“还有,春申君在苏州治水造福万代,苏州百姓奉他为城隍,在苏州城西王洗马巷内还有春申君庙,以前苏州市民每年都要在庙里演戏给春申君看,叫酬神。也有人说在唐朝时期,苏州信奉春申君的习俗影响了上海,上海也逐渐崇拜起春申君。宋代的春申庙在沪闵路以西,春申塘以北。明代的春申庙在河南路、延安路。2002年9月,在上海申博成功的欢庆晚会上,演出的第一首歌就是《告慰春申君》。”

我很欣喜华华找到了有用的资料:“华华,不错啊。我想起来了,江阴也曾是黄歇的封地,黄歇精于治水,疏浚芙蓉湖,开挖申浦河,所以江阴很多地名都和他有关,如黄田港、申港、黄山等,不管《吴中水利书》中春申浦是否就是黄浦,至少从江阴黄歇治水的遗迹可以看出,以黄浦命名似乎有一脉相承的内在逻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口干舌燥。

青山第一次接触这些,一脸新鲜的表情,却也不多话。我打趣道:“青山,你今天感觉还好吗?”

青山扭捏地笑笑:“黄浦长啥样?”

沪生拍拍青山的肩膀:“给你看看我们地图里明清时期的黄浦。”XR眼镜化现出“黄浦秋涛”——滚滚黄浦犹如钱塘江海潮,还配了诗:“十八潮头最壮观,观潮第一浦江滩。银涛万叠如山涌,两岸花飞卷雪湍。”

“这是黄浦吗?”白秋白看呆了。

“是呀,和现在温柔的黄浦江完全不同吧?这就是八维地图的价值所在,我们给大家一个多维空间去看待历史和现在。”沪生无比自豪。

春申路踩点结束后,白秋白听说张泽羊肉宴出名,提议要去吃一顿。我和黄蓉虽然对羊肉无感,不过,松江张泽的羊肉自元代就有名,也就同意去看看。

张泽老街上,饭店几乎家家做羊肉生意。我们随便找了一家饭店坐下,饭店里挂着张泽羊肉的来历,推元代松江府首任达鲁花赤沙全为品牌先祖。达鲁花赤是蒙古语,原意为“掌印者”。沙全和张泽结缘是在南宋末年,元军当时在这里冲锋杀戮,沙全带领军队进军华亭,但他下令保护当地的乡民,不允许手下杀掠,因此被授达鲁花赤。他上任第二年,华亭府改称松江府,沙全任松江万户府达鲁花赤。元代时期,松江是濒海战略要地也是粮盐重地,史有“松江赋税甲天下”之说。元朝的首都在北方,南粮北运,且松江有盐场,至今车墩至叶榭境内还有名为“盐铁塘”的河道。因此,元军驻扎在松江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的口味保留了北方草原的爱好,沙全为了让部下吃得满意,在张泽地区开始养殖山羊。这个传说应该可信,但是地方不一定局限于张泽,事实上金山庄行、奉贤胡桥等地区都有吃羊肉的传统,不同区域风俗略有不同,比如叶榭的居民喜欢吃早茶,老街上茶馆店最多时有20多家。但是张泽的居民喜欢一大早喝烧酒,吃“老三样”——白切羊肉、烂糊羊肉、羊杂汤,配一碟酱油。这种农家的酱油和超市买的不同,是土酱油,味极鲜。张泽羊肉的做法也和其他地区不同,半米高的大木桶坐在农家大灶上,灶肚里用小的柴火焰熬桶里的羊肉,熬煮到没膻飘鲜。

羊肉汤喝了足足三碗后,白秋白突然发问:“春申君的名声又不是很好,你们没有看过那个关于他和李园兄妹的电视剧吗?感觉这个男人人品有点问题啊。”

霞客挑了挑眉头,有点不满地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天真呗,居然上了李园兄妹的当,祸端还在李园妹妹身上。据《越绝书》上说,她先对她哥哥说,楚考烈王没有后裔,不妨借助春申君接近楚王。李园还傻乎乎地推托,认为春申君贵为辅佐大臣,没有理由和他说这个事情。李环就教他,你就说家里来了远客,要请假回家。他一定会问是哪里的客人,你告诉他,来的人是我妹妹,鲁国的丞相觉得她很美丽,派使者向我提亲,所以要回家。如此挑逗,春申君的好奇心被吊起,要求约见李环。”

“不仅仅是好奇心,也是好色心吧。”沪生插话打趣。

“听重点,听重点。主要是李环有心计。第二天见面后,两人纵情畅饮,李环当夜就留宿驿馆。事毕,李环还不忘嘱咐李园要管好下人的嘴,千万不要说春申君和自己有过交往。一个月后,李环怀孕,马上就和春申君说,楚王年老没有接班人,我已经怀孕,如果你把我介绍给楚王,你就是未来楚王的父亲,还做什么相。书里原文中,李环还假惺惺地补充了一句‘君戒念之’。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谨慎地考虑一下。春申君想了5天,还是起了祸心。他找到楚王说‘国中有个年轻貌美女子,有宜男之相,可以为您生个儿子’。楚王求子心切,立即就接见了李环。10个月后李环生下了一个男孩,就是日后的楚幽王。

“春申君的三千门客里也有头脑清醒如朱英的人,早早劝告他:‘李园是楚王的妻舅,已经暗中收养刺客很久了,楚王一死,他必定先进宫,按计划,假借王命,杀你灭口。你何不任命我做郎中卫士,李园进宫后,我来先将他杀死。’春申君这个老实人,居然说‘先生别提此事了,李园为人老实,我与他相善,不能如此’。朱英看他那么傻,赶快逃离了楚国。”黄蓉惋惜道。

“真相真不一定。和《越绝书》不同,在《战国策》里,这个计谋一开始就是李园想出来的。他是赵国人,早早准备把妹妹献给楚王,但听说楚王不能生孩子,恐怕自己的妹妹不能怀孕成为炮灰,所以接近春申君,借刀杀人。李环怀了春申君的孩子后,两人一起谋划怎么劝说春申君,话说得可谓句句惊心:‘楚王重用你,超过了自己的亲兄弟,如今你作为丞相辅佐楚王已经超20年。楚王没有儿子,他去世后,会立他的兄弟为国君,新君继位后,你怎么还会得宠?不仅如此,你以前得罪过楚王兄弟,很快会大祸临头,哪里保得住相印和江东的封邑?’听了这种话,谁受得了压力,所以,春申君的祸心也应该是受人挑拨,为求自保。”霞客说得头头是道,声情并茂。

“不同历史书的记载都有自己的角度和立场。《越绝书》和《战国策》对春申君的记载,明显后者对春申君的敌意更多,而且具体记载与事实也有出入。《越绝书》里,李园并没有楚王一死就刺杀春申君。李环让李园去辅佐春申君,3年后,又和李园说:‘把吴地分给春申君,让他去镇守东边。’李园答应了,把春申君分到吴地。”未等霞客说完,黄蓉放下筷子,诧异道:“还有这种事?这和《战国策》《史记》中的记录有很大不同啊。”

“《战国策》的作者到现在也不确定。西汉末年,刘向校录群书时,在皇家藏书里发现了6种记录纵横家的写本,内容混乱,文字残缺,于是,刘向按照国别编订了《战国策》。这也不是一时一人所作。《史记》的一些内容和《战国策》也不同,《越绝书》的作者也同样不能确定。毕竟战国时期多用竹简,贵族人家用帛书,前者流传不多,后者经不起岁月的磨蚀,还经历了秦始皇焚书,能流传下来的确定的历史记载少之又少。若要说事实有几分,只能说老天爷才知道。”霞客缓缓说道。

“《史记》的记录应该可信度高一点吧?”

“《史记》记载的‘庄蹻王滇’就一直有争议啊。司马迁在《西南夷列传》记载,楚威王在位时,曾派庄蹻为将军,率兵溯长江西上,舍舟登陆,定巴、蜀,又征服贵州西部的且兰、夜郎部落,然后沿着今天的滇黔路进入云南,来到滇池地区。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史记》记载的是楚威王时期派庄蹻入滇,而《后汉书》记载的是楚顷襄王时期。《史记》记载的是庄蹻,《后汉书》记载的是庄豪。《史记》记载的是‘循江上’,《后汉书》记载的是‘从沅水’。《史记》记载的是‘占领滇池地区及其旁数千里’,《后汉书》记载的是‘既灭夜郎,因留王滇池’。专家们为这两本书的记载争得面红耳赤,结果,考古专家用高科技研究古滇国的青铜器时,发现很可能是氐羌人三骑士入侵古滇国,并非庄蹻。古滇国也并非古越人的后代。历史,永远在不断地印证与更迭中。”

霞客的话令大家刮目相看,他又说:“根据现有的历史记载,春申君这个人耳根子比较软估计是事实。《战国策》里《客说春申君》,他一会儿听门客的建议,拒迎荀子;一会儿又听另一人说荀子是贤人,又去请荀子。确实有点没有主见,不过也说明他没有心机。而且,就在《战国策》里,唐雎见春申君时,是把春申君夸为有高尚的品德、有功业的君子。可见,春申君即使喜欢听人闲话,却也是负有盛名。退一万步说,即使春申君爱听小人谗言,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灾祸,也不能抹杀他治水的功劳。在《越绝书》里,明确记载了黄歇在无锡湖南岸修建了一条大堤,开掘了语昭渠,一直向东延伸到大田……”

大家聊得很开心,尤其是霞客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分开前,沪生想约我们下次同游松江、青浦:“我们寻宋上海,一边溯史一边玩儿。”

黄蓉兴趣不大:“上海的宋迹太少啦,都去过啦,吕巷‘寿带桥’、青龙寺、宁国禅寺、云间第一楼和方塔里面的望仙桥、金泽古桥,还有嘉定孔庙。市区的宋代遗迹只有瑞金宾馆的淡井寺,永泰街的南门神树和龙华寺石刻。”

“南门神树是什么?”白秋白兴趣颇浓。

“永泰街口的银杏树,树龄有800余年。”沪生代为回答,又接着黄蓉的话,“你去的时候没有用新版八维地图,这次有XR技术,看起来不一样。”

“听上去很不错,我有兴趣,你就陪陪我吧。”白秋白居然对黄蓉撒娇。

“白秋白,你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吧,你还会撒娇?”我忍住笑,揭穿白秋白。

“上面3个姐姐,人称姐宝。”他做了V的手势。

我们被逗得笑出了声,不得不说,白秋白是个小可爱。

“最多也就挑一两个点吧。”向来只会对别人撒娇的黄蓉也是碰着对手了。

“就这个周末吧。”姐宝步步紧逼。

“好吧,看在你用心定制青山的分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