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我多亏了华华(1 / 1)

沪上2098 拾钰 2487 字 2个月前

陪爸爸去医院动手术后,我一直待在家。大约去医院陪护时感染了什么病菌,重感冒,每天鼻子堵塞严重,喷嚏不断,胃口全无,我躺在**烦恼不堪。我妈怕交叉感染,也不太愿意进我的房间,我爸自己也是病号,自顾不暇。只有华华不怕传染,日日帮我煮生姜水、备药、倒茶、收拾满地的擤鼻涕纸巾。看着华华勤勉呵护的样子,我有点感慨:“华华,做机身挺好的,你看你至少不会生病,没有痛苦。”

华华不置可否地笑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许我宁愿苦,也要活成人类有血有肉的样子。”没有等我回答,她径直去厨房煮了一些白粥给我,还拿来了七八样就粥吃的小菜——乳腐、咸蛋、榨菜、肉松、皮蛋、黄泥螺……倒也让人有了食欲。华华懂我,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喝点白粥。

“我刚刚好像蒙蒙眬眬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梦做多了,有点意识变更似的。

“你又做什么吓人的梦了?”

“想不起来了。”犹豫了一会儿,我把以前做过和两个女孩、两条蛇的梦告诉了她。

“人类的梦境可真奇怪。我在网上看到他们还经常谈到‘鬼压床’。对了,你梦里杀掉的蛇难道是‘鬼’吗?”

我吓了一跳,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

“应该不是。对于‘鬼压床’,有一种理论认为,那是人类睡着时,前额叶脑区使运动系统失灵造成的。还有一种解释是,丘脑作为感觉传入的主要中转站,在睡眠中像神经元闸门一样关上了,感觉信号不发生作用了。这些解释都没有被完全证实。”

华华“扑哧”一声笑了:“鬼?如果按照粒子物理学家的描述,鬼无非是一种暗物质,人类身体上每秒钟就有几十亿的暗物质粒子穿过,有什么好怕的呢?”

被一口白粥噎住,我没有想到华华居然用科学来解释“鬼”的存在。

“华华,如果这样理解这个世界的存在,那么其实你和我,也不过是一堆原子,两个不断运动着的原子群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一切都是原子的化现。你知道吗,原子内部是空的,基本的粒子只是一种能量。粒子里面也是一种‘空’,空里面却有一种叫作希格斯场的东西,粒子正是从它们中间获得质量,也因此演化成不同的物质。从这个角度,我臆测过很多次,‘鬼’的粒子说不定也有这种叫作希格斯场的东西,我们虽然看不见他们,他们却可以影响人类。”

“怎么影响呢?”华华提问。

我擤了一把鼻涕,接着说:“我也不明白。有一次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有神秘莫测的暗晕,试图改变我的思维,后来有一束光,一束光把它打掉了……”

这样天方夜谭般却真实出现过的梦境,我只有说给华华听,不怕被嘲笑,不怕会难堪。

“被光打掉了?光是怎么打掉那堆模模糊糊的暗物质呢?”

“你说得很准确,那个暗晕就是模模糊糊一坨的暗物质。光就猛烈照向它,然后,它就消失了。”

“哪里来的光呢?”华华认真地问。

“不知道。华华,你但凡看过一些天体物理学的资料,哪怕是再浅显的,也应该知道光一直都是神秘的,否则地球万物为何都靠光活着。当然,除了墨西哥深海那种能利用硫黄制造能量的细菌。”

做过那个梦之后,有段时间,我很痴迷于研究光。光并非简单如一句“万物生长离不开阳光”,也不是诗意如一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或者是神经学专家告诉你的“一早,你必须让阳光进入眼睛,我们的神经元本身不知道日出、日落,但是它们能感知到光子和光能的变化。当人类视网膜神经元中的视网膜神经节细胞群感知到光,就会通知身体生物钟,视交叉上核与我们全身有联系,会校准皮质醇和褪黑激素的释放时间。如果这部分出了问题,比如皮质醇和褪黑激素释放时间没有得到很好的校准,那么心血管会出问题,会无法学习,会抑郁等。总之,人类要健康地活着,离不开阳光”。

光的神秘是宇宙级别的。光作为一种纯粹的能量,被封闭在一个个光子里,光子是没有质量的粒子。就是这样的粒子,从月球到地球需要1秒钟,从太阳到地球需要8分钟,从遥远的海王星到地球只需要4小时。

21世纪最伟大的图像之一是由欧洲普朗克卫星发回来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图”。就是这么一张普通人谁也不会多去注意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图,在科学家眼中却是宇宙的诞生。各种色点代表着130多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后释放的光线,那是宇宙最初的光。它们充斥着整个宇宙,慢慢变成热辐射。这些背景辐射需要花费138亿年才能来到我们的地球。

万物的因缘,可能都和光子有关。1982年,法国物理学家阿兰·阿斯派克特在实验室内研究了多对光子,他发现,两个光子只要由同一个原子发出,就是命运共同体,它们以后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用某种神秘方式相联系。这种联结也一度被称为量子纠缠,而量子纠缠是在整个宇宙空间中进行的。本世纪20年代朱清时教授曾经举例,量子信号的传输利用量子纠缠态。假设一位女士与一位男士离得很远,一个在火星上,一个在地球上,他们可以用量子纠缠来传输信息。如果女士在点M,她有光子A;男士在点N,他有光子B。光子A和B处于纠缠态,对光子A施加的任何作用或给它的任何信息,光子B都马上得到。如果把这本书的全部信息作用于光子A,那么光子B也会马上得到。这就是量子隐形传输,最后的点N得到的是和原来完全一样的信息。量子隐形传输是从“实体”得到完整的信息,从而复制出了实体本身。

“对于这个问题,我碰到了我知识的瓶颈,光其实也是一种电磁波,但是暗物质不会对电磁力有任何反应,在我的梦里,光却打掉了那团暗晕。如果说鬼是一种暗物质或者说是量子的存在形式,那我梦里那束光应该是有超能力的光,否则不会作用于暗物质。”脑中再次撸了一遍关于光的知识点,我对华华说了自己的猜测。

持续的涕泪交加,甚至心脏也有点早搏,感冒太难受了,我又开始抱怨人不如机身。华华不以为然:“你的细胞在为你奋斗呢。”她一边说,一边找出《病毒战争》的纪录片,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瞄几眼,华华起劲极了,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复述细胞的伟大。

“你看,你们人类身体有120万亿个细胞,每一个细胞都堪称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有超过200种不同的细胞,它们构成了大脑、肌肉和器官。喔唷,它们那么小,小到4万个细胞只有一个针头那样大!所有细胞听从细胞核内的DNA的指令,精确指导细胞不断造出新的细胞,负责身体的一切,包括眼睛的颜色、身高,以及性格。

“人体细胞内,每一天都发生着战争。某天,在路上,偶然碰到一个人,那个人打了个喷嚏,喷嚏中的一滴液珠,携带着数百个入侵者,通过人的鼻腔进入身体。这是腺病毒,可以破坏细胞防御机制,进入细胞核,把细胞中原来的DNA变成具有破坏性的DNA。人类第一轮反击战开始——人类细胞外面有无数个巡逻抗体,它们一旦识别病毒,会紧紧钳住病毒的外壳,让身体中正在巡逻的白细胞更容易发现它们,并及时吃掉病毒。

“我想起来了,上周我们去太古商场,进门时,旁边有一个老太太打了一个喷嚏,你是不是那时中招了?”

还没等我回答,华华继续自说自话:“你看,还是有一些病毒逃脱了,它们来到了目标细胞的细胞膜表面,这个细胞膜是第二层保护防线。除了水分子和氧分子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外来物质都被阻挡在外,除非病毒能让细胞膜误认为自己是无害的,是人体需要的营养物质和蛋白质,并且要有和细胞膜表面锁匹配的特殊钥匙才能进入。经过数亿年的战争,腺病毒进化出这种钥匙的拷贝。现在,病毒成功欺骗了细胞膜,**。所以,希腊军队是跟病毒学习的特洛伊木马战略吗?

“细胞膜下面的膜蛋白上当了,误会病毒是一种营养素,形成了一个囊泡,将病毒包裹其中,这就是‘胞吞’。一个分离膜蛋白挤出囊泡,将病毒送入细胞内部,而一旦进入细胞核,病毒会不断克隆。到这一步,人类细胞还有第三层防御机制。正常情况下,进入细胞的物质会迅速被细胞内分拣站捕获,这些核内体会释放出带电的氢原子,使核内体内部充满了酸性物质。这种酸可以把营养物质分解成更小的分子,以便细胞的运输和消化。酸当然可以侵蚀病毒的外壁,使其瓦解。本来是大好事,可惜,病毒分解的同时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蛋白质,它们会对分拣站外壁发起攻击,将外壁撕裂,病毒就自由了。这是一场博弈,在分拣站附近,抗体也会不断抓住病毒,大多数病毒会死在这里。

“少数逃脱的病毒在细胞内漂浮,虽然它们离细胞核只有五千分之一毫米的距离,对它们来说,却是100万英里之遥。因为病毒的移动是靠内部电流的支撑,要进入细胞核,它们需要利用别人的力量。这时候,狡猾的病毒看上了动力蛋白。动力蛋白有两对腿,负责在微管中运输核内体中的营养物质,它也不是傻瓜,符合它配对接口的分子才能允许进入。病毒已经进化出了欺骗动力蛋白的精准接口,成功欺骗动力蛋白帮助自己进入细胞核。

“动力蛋白太厉害了,以每分钟6000步的速度行走,简直是马拉松运动员呀!通往细胞核相当于跑了两个马拉松赛程。动力蛋白积极地帮助病毒,它还需要1个小时就能进入细胞核。这1个小时中,病毒还会遇到人体的第四层防御机制。有一种散布在细胞内的蛋白质叫泛素,它不断寻找携带抗体的物质,看到病毒,会吸附在病毒上面,吸引蛋白酶体来摧毁病毒。

“到了这一步,还是会有病毒逃脱,成功抵达细胞核附近。细胞核唯一入口核孔附近有一些会飘动的‘触手’,比细胞核小很多的病毒遇到了难题,没有‘许可证’进不去。唉!高智商的病毒在进化中又一次利用了人类自身的机制,一方面让触手以为病毒是蛋白质,拼命往核孔内拉,另一方面动力蛋白以为遇到了障碍,后面的两条腿拼命往反方向走,病毒在撕扯间变成了碎片,阴错阳差地进入了细胞核……”

看到这里,我和华华忍不住叹息——病毒不愧是人类的共同祖先,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病毒控制了细胞内部的DNA并且发出指令制作更多的病毒。在它忙碌的时候,受损的健康细胞碎片用残躯做最后的搏击,警告周围的细胞,引起白细胞的重视。24小时后,病毒已经完全控制了细胞,健康的细胞逐渐腐烂。病毒利用DNA命令细胞外层的细胞膜瓦解,并且制造出腺病毒死亡蛋白将细胞核击碎,感染其他的细胞……人体第五次反击战开始了,收到健康细胞碎片的警告,大型白细胞T细胞登场,开始大规模地吞噬病毒,其他的健康细胞为了协助T细胞也做出最高牺牲——心甘情愿被T细胞吞噬,唯有这样才能真正毁灭病毒。这时候人类的体感如何?才刚刚开始感觉鼻塞,却不知道体内已经爆发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战争……”

纪录片终于结束了。我感觉自己和身体里百亿个细胞共同在战斗,突然有了力量:“谢谢你,华华。我竟然感觉好多了,我不孤独,有那么多细胞陪着我战斗!”

“我也陪着你啊,不过,我就是想让你有这种感觉,才陪着你看纪录片呢。”华华很擅长鼓励别人。

“那是自然,你比老妈还贴心。”这话倒也不是讨好华华。从小到大,只要我感冒发烧,我妈就躲得远远的,生怕传染给她。由此,我总是有点怀疑我妈妈对我的爱到底有多纯粹,甚至以为她爱的只是一个健康、成功、干净的形象。我这样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几年前,我家曾经养过一条萨摩耶——旺财宝宝,她对旺财的热情只限于狗狗洗完澡的头三天,第一天她会抱着旺财,一口一个“乖囡”,还会给它喂西瓜水喝,甚至在狗狗洗澡后,怕它太热,给它扇扇子。到了第四天开始就不会再抱狗,还要嫌弃“狗身上有味道”“狗毛不清爽”“客厅里到处是狗毛,腻心个”。后来,我有点不耐烦,不想让旺财受这种喜怒无常的待遇,把它送给了同学。我妈也没有表现出不舍,我想到她曾经给狗狗喂西瓜水的画面,就很恍惚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在送狗时,同学问我原因,我如实相告,并和同学讨论我妈的怪癖。同学听后,哈哈大笑:“你妈妈就是人间清醒。”我想想也是,老妈从来不浪费感情,对于小说和电视剧,以及所有虚构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更别提沉迷其间,为主人公掉一滴眼泪了。她关心的都是和自己相关的现实问题。唯一能让她浪费时间的就是每天晚上在云上和她的观众圈互动,聊的都是家长里短。换作邻居,她都不太愿意多搭讪,总和我说:“人家个事体跟阿拉有啥搭界,管好自己就好。邻居还是保持距离,走得太近,他们更喜欢听壁角跟阿拉传闲话。”

黄蓉曾对我妈的市井气高度赞扬,她肉麻地对我妈说:“阿姨,这叫既往不恋,情商高的体现。”我和老爸听了,差点肉麻到吐。

吃过感冒药后的我总是昏昏沉沉,好像什么梦也没有做,总之,那一夜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