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异好理解,他就是要坚持自己过去的立场和意见,以维护自己的权位和禄位,所以一口咬定侯景不会渡江,以图侥幸。那侯景不渡江,他来干嘛呢?不好理解的是萧衍,他居然也放弃驻防采石。你派两千人去,是有备无患,做这样一个安排,你会死吗!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昏庸的决策,都没有逻辑!那有什么呢?就是情绪!就是面子!人会为自己的面子而死,很多人都是要面子不要命。萧衍还在护着他折根小木棍就能打死侯景的面子,硬撑着说侯景不敢渡江。
十月二十一日,任命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驻丹杨郡。萧正德派大船数十艘,诈称运载荻草,实际上是去接侯景渡江。侯景将要渡江,担心王质阻截,派间谍去侦察。正巧临川太守陈昕启奏说:“采石亟须重兵镇守,王质水军轻弱,恐怕不行。”皇帝任命陈昕为云旗将军,替代王质戍防采石,征召王质任丹杨尹。陈昕,是陈庆之之子。
王质离开采石,而陈昕还未到任。间谍告诉侯景说:“王质已退。”侯景让他折下江南树枝为信物,证明他确实去过,间谍如言而返,侯景大喜说:“我的事办成了!”十月二十二日,从横江渡江,在采石上岸,当时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当晚,朝廷才下令戒严。
侯景分兵袭击姑孰,抓获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
南津校尉江子一率舟师一千余人,想要在长江下游邀击侯景。但是,他的副将董桃生,家在江北,带自己的部众先溃败逃走。江子一收集余众,步行回建康。江子一,是江子四的哥哥。
太子见事急,戎服入宫见皇帝,请皇帝指示方略,皇帝说:“这是你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内外军队,全部交给你。”太子于是停驻在中书省,指授军事,当时人心惶骇,都没有人响应招募。朝廷还不知临贺王萧正德的阴谋,命萧正德屯驻朱雀门,宁国公萧大临屯驻新亭,大府卿韦黯屯六门,缮修宫城,准备迎敌。萧大临,是萧大器的弟弟。
同日,侯景抵达慈湖。建康大骇,御街上人们相互劫掠,不能通行。朝廷赦免东、西冶炼场,尚方钱署及建康所有囚犯,任命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都督城内诸军事,以羊侃为军师将军,做他的副将,南浦侯萧推守东府,西丰公萧大春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分守宫城诸门及朝堂。萧推,是萧秀之子;萧大春,是萧大临的弟弟;柳津,是柳仲礼的父亲。把各官府衙门仓库里的公款,全部担来,聚集在德阳堂,以充军费。
十月二十三日,侯景抵达板桥,派徐思玉来求见皇帝,实际上是观察城中虚实。皇帝召他问话。徐思玉诈称背叛侯景,请皇帝单独说话,皇帝将要屏退左右,舍人高善宝说:“徐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怎么能让他独留在殿上!”朱异侍坐,说:“徐思玉不是刺客吧!”徐思玉于是拿出侯景奏章,奏章上说:“朱异等弄权,乞请让我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朱异非常羞惭惊悚。侯景又申请派一个明事讲理的宦官来,听他的解释。皇帝派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跟着徐思玉,到板桥慰劳侯景。侯景面朝北方,接受皇帝敕书,贺季问:“你这次来,是想要干什么?”侯景说:“想当皇帝!”王伟上前说:“朱异等乱政,想要铲除奸臣而已。”但侯景既已口出恶言,于是扣留贺季,只放郭宝亮还宫。
百姓听闻侯景兵到,竞相入城,政府与民间一片混乱,社会秩序瓦解,羊侃划分防区,都以宗室皇族来隔开。军人争相进入武库,自己取武器盔甲,有司也不能禁止,羊侃下令斩了数人,才停止。当时,南梁建国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在位的公卿及闾里士大夫都没见过兵甲,贼军突然杀到,官员和百姓都一片震骇。打过仗的老将都已死尽,新生代将领又都驻防在外,军旅指挥,全部由羊侃决定,羊侃胆力俱壮,太子深为仰仗他。
十月二十四日,侯景抵达朱雀桁南,太子以临贺王萧正德守宣阳门,东宫学士、新野人庾信守朱雀门,自己率宫中文武三千余人扎营在朱雀桁北。太子命庾信断开浮桥,阻止侯景前锋,萧正德说:“百姓看见开桁,必定大为惊骇。应该暂且安定人心。”太子听从。一会儿工夫,侯景到了,庾信率众断开浮桥,刚刚拆除一条船舶,见侯景军都戴着铁面帽盔,都退到门后隐蔽。庾信正在吃甘蔗,有飞箭射中门柱,庾信手中甘蔗应弦而落,于是他弃军逃走。南塘游军沈子睦,是临贺王萧正德的党羽,上前重新把浮桥接上,让侯景渡河。太子派王质率精兵三千援助庾信,到了领军府,与贼军遭遇,未及列阵,直接退走。萧正德率众于张侯桥迎接侯景,就在马上相互作揖,既入宣阳门,望宫阙而拜,嘘唏流涕,跟随侯景渡过秦淮河。侯景军都身穿青袍,萧正德军穿绛红色战袍,却是青色衬里,既与侯景联合,全部反穿战袍。侯景乘胜杀到宫门,城中恐惧,羊侃诈称得到城外射进来的信说:“邵陵王(萧纶)、西昌侯(萧渊藻)援兵已至近路。”众人乃稍微安心下来。西丰公萧大春放弃石头城,逃奔京口;谢禧、元贞也抛弃白下逃走;津主彭文粲等献出石头城投降侯景,侯景派他的仪同三司于子悦镇守。
十月二十五日,侯景列兵绕行宫城,幡旗全部是黑色,用箭射奏章入宫城中说:“朱异等人专权,作威作福,臣被他们构陷,他们想要杀我。陛下如果诛杀朱异等,臣则掉转马头,回归北方。”皇帝问太子:“有这回事吗?”太子回答:“是的。”皇帝将要诛杀朱异。太子说:“贼以朱异等为名而已;今天杀了朱异,并不能救急,只是贻笑于将来,等平定了反贼,再杀不晚。”皇帝于是停止。
侯景将宫城团团包围,百道俱攻,鸣鼓呼啸,喧声震地,纵火烧大司马、东华、西华诸门。羊侃派人在城门上凿洞,灌水灭火。太子亲自捧着银鞍,前往赏赐战士。直阁将军朱思率战士数人翻墙出城洒水,很久才把火扑灭。贼军又以长柄斧头砍东掖门,门将要被砍开,羊侃在门扇上凿出洞孔,以长槊刺杀二人,砍门的人才退走。侯景占据公车府,萧正德占据左卫府,侯景的党羽宋子仙占据东宫,范桃棒占据同泰寺。侯景取东宫歌舞伎数百人,分给军士们。东宫靠近宫城,侯景部众登上东宫城墙,往宫城内射击。到了夜里,侯景在东宫置酒奏乐,太子派人纵火,台殿及所藏图书全部被烧光。侯景又火烧皇家马厩、士林馆、太府寺。
十月二十六日,侯景制作木驴数百攻城(木驴是攻城车,用木材制作,顶上再蒙上牛皮,车内可掩护六人,靠近城墙攻击),城上投石将木驴击碎。侯景再制作尖背木驴,石头不能击破。羊侃派人做雉尾火炬,灌以膏蜡,大量投掷焚烧,一会儿就全部烧光了。侯景又制作登城楼,高十余丈,准备推到城墙边向内射击。羊侃说:“车高而新填平的护城堑沟泥土松软,那车推过来,必然倾倒,可以躺着看它。”等到推动楼车,果然倒下。
侯景既不能攻克宫城,士卒死伤又多,于是筑长围以隔绝内外,又启奏要求诛杀朱异等。城中也射出赏格说:“有能送来侯景首级的,就授给他侯景的官位,并赏钱一亿万,棉布绸缎各一万匹。”朱异、张绾商议出兵攻击,皇帝问羊侃,羊侃说:“不可。如今我们出击的人如果少,不足以破贼,白白挫伤自己锐气;如果多,则一旦失利,门窄桥小,必定大致伤亡。”朱异等不听,派一千余人出战。还未交锋,退走,争桥落水,死者大半。
羊侃的儿子羊鷟,被侯景抓获,绑到城下给羊侃看,羊侃说:“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会爱惜这一个儿子,你们早早地把他杀了吧!”过了几天,又绑来,羊侃对羊鷟说:“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怎么还在!”拉弓就射他。侯景以其忠义,也不杀羊鷟。
投降侯景的庄铁,担心他不能成功,托称去接母亲,与左右数十人前往历阳。先写信骗侯景所派镇守历阳的田英、郭骆说:“侯王已为朝廷军所杀,国家命我复职。”郭骆等大惧,弃城逃奔寿阳,庄铁入城,也不敢守,带着母亲逃奔寻阳。
十一月一日,皇帝杀了一匹白马,祭祀蚩尤于太极殿前(蚩尤是兵神),以求福祥。
临贺王萧正德即帝位于仪贤堂,下诏称:“普通年间以来,奸邪乱政,皇帝久病不愈,社稷将危。河南王侯景,离开封国,前来朝见,听命于朕,可大赦,改年号为正平。”立他的世子萧见理为皇太子,以侯景为丞相,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侯景为妻,并拿出家财珍宝,全部用于军费。
侯景扎营于宫门之前,分兵二千人攻东府。南浦侯萧推抵抗,三日,不能攻克。侯景亲自前往攻击,矢石雨下,宣城王防阁许伯众秘密引领侯景部众登城。十一月四日,东府陷落;杀南浦侯萧推及城中战士三千人,把尸体运到杜姥宅堆积,远远地对宫城中人呼喊说:“若不早降,正当如此!”
侯景声言皇帝已晏驾,连宫城中的人也信以为真。太子请皇帝巡城,皇帝到大司马门,城上听到警跸声,都鼓噪流涕,众心稍微安定。
江子一之败还京师时,皇帝责备他。江子一拜谢说:“臣以身许国,常恐不得其死;如今我的部下都弃臣而去,臣一个人怎能击贼!如果贼军能攻到京师,臣誓当粉身碎骨以赎前罪,不死在宫门前,就死在宫门后。”
十一月六日,江子一启奏太子,与弟弟、尚书左丞江子四,东宫主帅江子五率所领一百余人开承明门出战。江子一直抵贼营,贼伏兵不动。江子一呼喊道:“贼辈何不速出!”过了很久,贼骑兵出,左右夹攻。江子一径直向前,引槊刺贼,但是部下没有一个人敢跟进,贼兵一刀砍下他的肩膀,江子一阵亡。江子四、江子五相互说:“与哥哥一起出来,有何面目独自回去!”两人都脱下头盔,直冲敌阵。江子四被槊刺中,洞穿胸膛而死;江子五脖颈受伤,回到城堑,一恸而绝。
侯景初到建康时,认为很快就能攻下,号令严整,士卒不敢侵暴。等到后来,屡攻不克,人心离散沮丧。侯景担心朝廷援兵四集,自己的军队随时会崩溃;石头城中各常平仓的粮食也吃尽了,军中缺粮。于是放纵士卒掠夺民间米及金帛子女。之后米价涨到一升值七八万钱,人相食,饿死者十分之五六。
十一月八日,侯景于宫城东、西堆起土山,驱迫士民,不论贵贱,乱加殴打,疲劳羸弱的就直接杀了填山,号哭动地。百姓不敢逃窜藏匿,全都出来跟从,十天之间,参加堆山的有数万人。宫城中也筑土山以应对。太子、宣城王以下,都亲自背土,手拿簸箕、铁锹,在山上建起芙蓉层楼(层层叠出,像芙蓉花一样的高楼),高四丈,用绸缎和毛毡装饰,招募敢死士二千人,身穿厚袍铠甲,称为“僧腾客”,分别配置在两座土山上,昼夜交战不息。正巧天降大雨,城内土山崩塌,贼军乘机进攻,几乎攻入,朝廷军苦战不能阻挡。羊侃下令多掷火把,积成一道火墙以阻断其路,再慢慢在城中筑起第二道城墙,于是贼军不能前进。
侯景在投降的人当中,挑选出奴隶出身的士卒,全部赦免为平民。其中找到朱异的一个家奴,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将朱异家的资产全部赏给他。那奴仆乘着良马,身穿锦袍,在城下仰头诟骂朱异说:“你五十年仕宦,才当上中领军;我刚刚开始侍奉侯王,就已经做到仪同三司了!”于是三日之中,奴隶们出来跟从侯景的数以千计,侯景都优厚招抚,分配给各部队,人人感恩,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听闻侯景包围宫城,十一月九日,戒严,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等人,发兵入援。萧大心,是萧大器的弟弟;萧恪,是萧伟之子。
朱异写信给侯景,向他陈说祸福利害。侯景回信,并警告城中士民,认为:“梁国自近年以来,权幸用事,剥削百姓,以满足他们的嗜好和欲望。如果说不是这样,那你们看看:今日朝廷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以及在位百官,他们姬妾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如果不是从百姓手中夺取,又从何而得!我之所以趋赴宫廷,只是要诛杀权佞,并非倾覆社稷。如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我看王侯、诸将,都一心只想保全自己,谁能竭力致死,与我一争胜负!长江天险,曹操、曹丕也只能望江兴叹,我踏着一根苇草,就从容渡江,天朗气清,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不是上天保佑,人心所归,何能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自求多福!”
侯景又启奏东魏主元善见,称:“臣占领寿春,本想暂时休息。而萧衍认识到自己的国运已经终结,主动辞去宝位;臣的军队还未进入他的国家,他就已经投身同泰寺,献身于佛祖了。上月二十九日,臣抵达建康。虽然全国苦难还未解除,但战争已经停止了,思念故乡,人马同恋。臣很快就会整顿马辔,回去侍奉圣颜。臣的母亲和弟弟,之前以为已经被屠灭,最近收到英明敕令,才知道他们还在。这是陛下宽仁,大将军恩念,以臣之弱劣,不知如何仰报!现在就带着奏章,前往迎接臣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伏愿圣上大发慈悲,特赐释放!”
十一月十二日,湘东王萧绎派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率军从江陵出发东下。
陈昕为侯景所擒,侯景与他宴饮,让陈昕收集部曲,想要用他。陈昕拒绝,侯景命他的仪同三司范桃棒将陈昕囚禁。陈昕借机游说范桃棒,让他率所部袭杀王伟、宋子仙,到宫城投降。范桃棒听从,秘密派陈昕夜里用绳索吊入宫城。皇帝大喜,赐给范桃棒免死银券,说:“事定之日,封你为河南王,侯景的部众全部归你,并赐给金帛女乐。”太子担心他有诈,犹豫不决,皇帝怒道:“受降是常理,有什么可疑!”太子召公卿会议,朱异、傅岐说:“范桃棒投降,绝不会有假。范桃棒既降,侯景必定惊慌,乘此出击,可以大破。”太子说:“我坚城自守,等待外援,援兵一到,贼岂能抵挡!这才是万全之策。如今开门接纳范桃棒,范桃棒的实情,又怎么容易知道!万一有变,悔之不及。社稷事重,要更加周详。”朱异说:“殿下如果认为社稷紧急,就应该接纳范桃棒;如果犹豫,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太子始终不能决断。范桃棒又派陈昕启奏说:“我现在率所部五百人,到了城门,都自己脱下盔甲,乞请朝廷开门收容。事成之后,保证生擒侯景。”太子见他恳切,更加怀疑。朱异拍着胸膛说:“失去这次机会,社稷大事去矣!”不久,范桃棒为部下告发,侯景将范桃棒拉杀(用大力士扼断脖颈)。陈昕不知情,如期出宫,被侯景截获,侯景逼他射书信进城说:“范桃棒马上率轻骑兵数十人先入。”侯景想要把铠甲穿在衣服里面,跟着混进去。陈昕宁死不肯,侯景于是杀了他。
侯景派萧见理与仪同三司卢晖略戍卫东府。萧见理凶狠险恶,夜里与群盗在朱雀桁一带抢劫,中流箭而死。
邵陵王萧纶走到钟离,听闻侯景已在采石渡江,萧纶昼夜兼道,挥军入援,渡江时,到了江心,刮起大风,人马溺死者十分之一二。于是率宁远将军、西丰公萧大春,新涂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安南侯萧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及步骑兵三万人,自京口西上。萧大成,是萧大春之弟;萧确,是萧纶之子;萧骏,是萧懿之孙。
侯景派军队到江乘抵抗萧纶军。赵伯超说:“如果走黄城大路,必与贼军遭遇,不如直指钟山,突袭占领广莫门,出贼不意,宫城包围必定解除。”萧纶听从,但夜行迷路,多绕了二十余里。十一月二十三日早晨,扎营于蒋山。侯景看见,大骇,将所抢掠的妇女、珍宝财货全部送到石头城,准备舟船,方便随时逃走。然后分兵三道攻打萧纶,萧纶迎战,侯景军战败。当时山顶积雪,萧纶于是引军下山,驻扎在爱敬寺。侯景陈兵于覆舟山北。
十一月二十八日,萧纶进军到玄武湖侧,与侯景对阵,不战。到了日暮时分,侯景约明日会战,萧纶同意。安南侯萧骏见侯景军退,以为他撤走,即刻与壮士追逐。侯景回军迎击,萧骏败走,投奔萧纶军营。赵伯超望见,也引兵退走,侯景乘胜追击,诸军皆崩溃。萧纶收集余兵近千人,进入天保寺。侯景追击,纵火烧寺。萧纶逃奔朱方,士卒践踏冰雪,往往冻掉双足。侯景缴获萧纶全部辎重,生擒西丰公萧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等而还。
十一月二十九日,侯景将所俘虏缴获的萧纶军官兵、铠甲、武器及萧大春等陈列于城下,派人喊话说:“邵陵王已为乱兵所杀。”霍俊挺身说:“大王小有失利,已全军回京口。城中只需坚守,援军很快就到。”贼兵以刀殴打霍俊背部,霍俊辞色更严厉。侯景赞赏他的义勇,把他释放,临贺王萧正德杀了他。
当天晚上,鄱阳王萧范派他的世子萧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赵凤举各自将兵入援,驻军于蔡洲,以等待上游诸军,萧范任命裴之高为督江右援军事。侯景将秦淮河南岸居民全部驱赶到北岸,焚毁他们的房屋,大街以西,全部化为灰烬。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镇守钟离,皇帝召他入援,萧正表以船粮未集为托词,拒绝前进。侯景任命萧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萧正表于是在欧阳设立栅栏工事,以阻断朝廷援军,率众一万人,声言入援,实际上准备袭击广陵。密信引诱广陵县令刘询,让他烧城为内应,刘询告诉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
十二月,萧会理命刘询率步骑兵一千人夜袭萧正表,大破之;萧正表逃回钟离。刘询接收他的残兵和粮草,交与萧会理,并和他一起入援京师。
十二月七日,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去世,城中更加恐惧。侯景大造攻城装备,陈列在宫门前,大车高数丈,一车二十轮。十二月十一日,侯景再次发动攻城,以虾蟆车运土填平护城堑沟。
湘东王萧绎派世子萧方等将步骑兵一万人入援建康,十二月十四日,从公安出发。萧绎又派竟陵太守王僧辩率舟师一万人,从汉川出发,载粮东下。萧方等有俊才,善骑射,每次作战,亲自冒着飞石箭雨,以为节义而死为己任。
十二月十六日,侯景以喷火车焚烧宫城东南楼。材官吴景有巧思,在城内挖土修建新的城楼,火才灭,新楼就已建立,贼军都觉得他简直是神。侯景在城楼燃烧时,秘密派人于其下挖地道。城楼将要崩塌,城内才察觉。吴景在城内又另外修筑环形长墙,状如残月,并大量投掷火把,焚烧侯景攻城装备,贼军于是退走。
太子派洗马元孟恭率一千人从大司马门出城扫**,元孟恭与左右投降了侯景。
十二月二十三日,侯景的土山渐渐逼近城楼,右卫将军柳津下令挖掘地道,以取其底部泥土,外山崩塌,将山上贼军几乎全部压死。又在城内造飞桥,悬罩在两座土山上。侯景部众看见飞桥横空而出,一哄而走;城内掷出雉尾火炬,焚烧其东山,楼栅全部烧光,贼军死亡,积尸于城下,于是放弃土山,不再修复,又自己焚毁攻城装备。
材官将军宋嶷投降侯景,教他引玄武湖水以灌宫城,宫门前洪水横流。
皇帝萧衍征召衡州刺史韦粲为散骑常侍,任命都督、长沙人欧阳頠为监州事。韦粲,是韦放之子。韦粲还京途中,走到庐陵,听闻侯景作乱,韦粲简阅部下,率精兵五千人,倍道赴援。到了豫章,听闻侯景已离开横江,韦粲找内史刘孝仪商量,刘孝仪说:“如果真是这样,应当会有皇上的敕令。岂可轻信人言,妄自惊动!恐怕事实真相不是这样。”当时刘孝仪置酒,韦粲怒,把酒杯摔在地上说:“贼已渡江,便是进逼宫阙,水路陆路都已中断,哪里会有什么敕令来!说没有皇上敕令,就心安理得吗!韦粲今日有何心情饮酒!”即刻驰马出来,部署队伍。将要出发,正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派使者去请韦粲见面,韦粲于是驰马去见萧大心,说:“上游藩镇,江州离京师最近,殿下的勤王军应该走在别的军队前面。但是,寻阳地处长江中流,承担着前后接应的重任,不能没有统帅镇守。如今应该张大声势,移师镇守湓城,派一偏将率军跟在我后面,便已足够。”萧大心同意,派中兵柳昕率兵二千人跟随韦粲,韦粲抵达南洲,他的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步骑兵一万余人抵达横江,韦粲即刻送粮草武器资助,并散发私人金帛以赏其战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从张公洲派船迎接柳仲礼。
十二月三十日夜,韦粲、柳仲礼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合军屯驻在新林王游苑。韦粲提议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同时将这个建议通报下游各军。裴之高认为自己年纪和官位都超过柳仲礼,耻于居其下,议论累日不决。韦粲高声对众人说:“如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之所以推举柳司州为都督,是因为他长期镇守边疆,为侯景所忌惮;而且士马精锐,没有人比他的军队更好。如果论官位级别,柳仲礼在我之下,论年纪,也比我小,但是为国家着想,不能计较这些。今日形势,贵在将和,如果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是朝廷元老,岂能挟私情以败坏国家大计!请让我去为诸军化解他心里的疙瘩。”于是单船到裴之高军营,恳切责备他说:“如今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猾寇罪恶滔天,臣子当勠力同心,岂可自相矛盾!您如果一定要有不同意见,大家的兵锋就另有所指。”裴之高垂泣道歉。于是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
宣城内史杨白华派他的儿子杨雄率领郡兵随后抵达,援军大集,有十余万人,沿着秦淮河竖立栅栏,侯景也在北岸竖栅栏以对抗。
裴之高与弟弟裴之横以舟师一万人屯驻在张公洲。侯景囚禁裴之高的弟弟、侄子、儿子、孙子,用铁链锁在一起,在江边一字排开,把大锅和刀锯陈列其后,说:“裴公不降,今天就把他们烹了。”裴之高召善射者,让他射自己儿子,射了两箭,都没有射中。
侯景率步骑兵一万人在后渚挑战,柳仲礼想要出击。韦粲说:“天色已晚,我军疲劳,不可交战。”柳仲礼于是坚壁不出,侯景亦引退。
湘东王萧绎率锐卒三万人从江陵出发,命儿子、绥宁侯萧方诸留守,咨议参军刘之迡等三次上书,请他留下,不要远征,萧绎批复拒绝。
鄱阳王萧范派他的部将梅伯龙攻打留守侯景根据地寿阳的王显贵,攻克其外城;再攻中城,不克而退。萧范派兵增援,让他继续进攻。
22 东魏大将军高澄对民间私铸的钱品质恶劣且大量泛滥十分担心,商议不禁止民间私铸,但是在市场大门设置公秤,钱币重量不足五铢的,不得入市。朝议认为今年农作物歉收,请等到以后实施,于是停止。
23 西魏太师宇文泰诛杀安定国臣王茂(宇文泰封安定公,王茂是他封国的臣子),但杀他的原因并不是给他安的罪名。尚书左丞柳庆进谏,宇文泰怒道:“你与罪人一党,也应当连坐!”逮捕柳庆,带到跟前。柳庆辞色不屈,说:“我听说,君蔽于事为不明,臣知而不争为不忠。我既已竭忠,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担心主公陷于不明而已。”宇文泰醒悟,即刻派人去赦免王茂,但是已经来不及,于是赐给王茂家钱帛,说:“以显示我的过错。”
【华杉讲透】
原文:“魏太师泰杀安定国臣王茂而非其罪。”杀人非罪,就是要杀他,但是他犯的事又没有死罪,就找别的罪名杀他。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你以为你没有罪,但是可以找别的罪名治你。
24 十二月三十日,柳仲礼夜入韦粲营,部署众军。准备第二天早上会战,诸将各有据守,令韦粲驻守青塘。韦粲认为青塘正是通往石头城的道路要冲,贼军必定力争,颇为忌惮。柳仲礼说:“青塘要地,非兄不可;如果担心兵少,我再遣军相助。”于是命直阁将军刘叔胤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