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丽塔的外公艾伯特·戈尔韦住在离镇中心不远的一条安静的街道上。戈尔韦外公喜欢修修补补,他那几十台稀奇古怪的微型风车挤满了小前院。当风向标旋转时,风车带动曲柄和齿轮转动,紧跟着,小船上的两个小人划起桨来,仿佛正从一条抹香鲸的嘴巴里逃离似的;在另一架风车上,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用两倍于他身体长度的腿蹬着一辆老式自行车,这辆自行车的后轮很小,前轮很大;还有一架风车上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农民,他挥舞着木斧,试图砍下一只火鸡的头——但在最后一刻,火鸡躲开了。
所有这一切都发出咔嗒咔嗒、吱吱嘎嘎、噼噼啪啪的声音,一位邻居形容这种声音像是一斗苹果从旧谷仓的铁皮屋顶上滚下来。不过,戈尔韦外公是一个友好而又心灵手巧的人,总是乐于为邻居做好事,所以他的邻居们也原谅了他制造出来的噪声,至少他们还能忍受。
当罗丝·丽塔和路易斯在九月的最后一天去拜访戈尔韦外公时,他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请他们坐在他狭窄但整洁的客厅里,给自己泡了一大杯浓茶,给路易斯和罗丝·丽塔冲了热可可。“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戈尔韦外公微笑着对他的客人们说,“今天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罗丝·丽塔编了一个故事。“也没什么,外公,”她说,“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想试试,路易斯和我在做一个关于夏威夷迷信和鬼故事的研究项目,我们在图书馆里找不到多少相关信息。我们想,也许您能帮我们一把。”
“哦!”戈尔韦外公感叹道。他个子不高,虽然已经八十多岁了,动作却像蟋蟀一样敏捷。“嗯,我去过那些岛屿好几次,希望能对你们有些帮助。我去过瓦胡岛檀香山附近的珍珠港,在毛伊岛待过几个星期,在夏威夷大岛也待了一段时间。我看到过莫纳罗亚火山在午夜喷出炽热的熔岩,也看到过美丽的深绿色山谷,头顶上就是银色的瀑布;我还看过当地妇女跳草裙舞,并不是电视里动画片中展示的那种有趣的舞蹈,而是一种神秘而美丽的表演。”
路易斯喝了一大口热可可。“太好了,”他说,“不过,你知道夏威夷人对鬼魂之类的东西有什么看法吗?”
“嗯,知道一些,”戈尔韦外公慢慢地说,“不过,我不能说自己是什么专家。孩子们,你们想知道什么?”
“跟诅咒有关的,”罗丝·丽塔回答,“尤其是那些可能涉及神秘的幽灵军队在夜里行进,还有鼓声的东西。”
“还有火山。”路易斯插了一句。
戈尔韦先生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紧握在身前:“好吧,现在,这听起来很神秘,我会给你们讲一些我听过的故事,然后你们看看它们对你们的研究是否有帮助。”
他双臂抱肘,低着头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问:“你们知道贝利吗?”
路易斯摇了摇头,但罗丝·丽塔尖声说道:“她是夏威夷神话中的火山女神,对吗?”
“答对了!”她的外公笑着说,他举起一根瘦长的手指,“她应该住在基拉韦厄火山口,那是地球上最活跃的火山之一,但她喜欢旅行。她是火与毁灭之神。夏威夷的老人们叫她,让我想想,我是否还记得……”他皱了皱眉,然后慢慢地说,“Wabine ai honua,意思是‘吞噬土地的女人’。”
罗丝·丽塔拿出了她的记事本,让她外公拼出这个短语。她写了下来,说:“她听起来很危险。”
“你可以这么说。火奴鲁鲁[1]的一条高速公路上曾发生过一件可怕的事情,至少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贝利派了一只幽灵狗去追赶汽车,随着越来越靠近,它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像它追赶的那辆车那么大——看到它的人会发疯,开着车冲下悬崖。有时,开车的人会看到一个穿着纱笼的女人站在路边。纱笼是一种丝质的、色彩鲜艳的热带服装。她展现出来的样子因人而异,有时她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长着黑色或者金色的头发;有时她是一个满脸皱纹、弯腰驼背的老太太。不管怎样,那都是贝利。如果她搭上了某个司机的车,那是因为贝利对他不满。通常,她会施展魔法,给司机一个警告,让他改变路线。”
路易斯感到一阵局促不安。这些似乎都与他们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相关,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罗丝·丽塔迅速瞥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于是他又靠在椅背上,继续听着。
戈尔韦外公用一只手摸了摸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着身子:“现在,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有点儿疯了,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我认识的人身上,他是我在海军服役时的一个朋友。注意,这可能只是他编的一个故事,但我不这么认为。他开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老爷车,到处找夏威夷人买便宜的纪念品,打算把它们转卖给他的水手朋友们来赚钱。有天晚上,一个女人在高速公路旁搭上了他的车。那时候,她是一个老太婆,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皱纹,像核桃一样。等她坐上副驾驶座位后,我的朋友说:‘嘿,老奶奶,你或你的朋友有没有什么小饰品要卖?我可以支付美元。’”
“‘嗯,先生,’她对他说,‘请给我一支烟。’那时候很多岛民都抽烟,他们总是追着水手要雪茄。我的朋友递给她一盒香烟,说:‘里面有火柴。’他看了她一眼,然后车子差点儿就冲出了马路。”
“为什么?”路易斯声音嘶哑地问,尽管喝了热可可,他的喉咙还是很干。
戈尔韦外公举起一只手,手掌面向他的脸:“因为她的手心烧得通红,她把手心当成打火机,把烟抵在她的皮肤上。一秒钟后,整辆车里充满了浓烟,烟太重了,我的朋友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跳下了车。他以为是汽车自燃了。他跑过去打开副驾驶车门,去救那位老太太。可问题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老太太,没有人在那里,贝利就像烟一样消失了。”
“他——他还好吗?”路易斯小声问。
“很难说,”戈尔韦外公回答,脸上带着一种茫然的神情,“汽车无法启动。他整晚都在外面,当其他车辆呼啸而过时,司机们好像根本看不到他。天快亮的时候,他又往回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走了大约八千米,他遇到了一个夏威夷人正站在路边。那个人说:‘贝利不喜欢那些拿走属于她岛屿的东西的人,也不喜欢那些欺骗她儿女的人。’我的朋友最后搭了一趟便车,直接回到船上,此后便拒绝下船。他的纪念品生意也就这样结束了。”
“真有趣。”罗丝·丽塔一边在记事本上记着,一边喃喃地说,尽管路易斯认为这很可怕。他可以想象一个身形笨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夜里踉跄地向他走来,双手紧握,像动物的爪子,向他伸着,当她走近时,身体突然着起火来。
“可……可这样,人们仍然把贝利当作女神来崇拜吗?”路易斯问道。
“谁知道呢!”戈尔韦外公说,“与我交谈过的大多数夏威夷人似乎更多把她看作守护神,可以说是火山的灵魂。不要误解我的故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害怕她或者认为她是邪恶的。事实上,恰恰相反。他们中的许多人把她看作超自然的祖母,可以说是一个保护和照顾他们的人。不过他们说她很爱嫉妒,你甚至不能从夏威夷拿走一块火山岩,因为如果你这么做了,贝利迟早会惩罚你的。”
“还有呢?”罗丝·丽塔问,“那些叫什么来着,打鼓的鬼魂?”
“夜行亡灵,”戈尔韦外公立刻说,“Huakaāi Po,我听人这样叫过它们。”他为罗丝·丽塔拼出了这个单词,然后继续说:“它们是伟大战士的灵魂。它们通常会在一个区域巡逻,比如,怀卢阿山谷。当月亮、大海和星星都在合适的位置时,它们就会开始巡逻。而且,它们就像幽灵一样,可以穿过坚实的墙壁。他们说,有时你能看到它们——它们会发出光芒——但有时它们只是模糊的形状,当你试图朝它们看时,它们就消失了。”
“它们不危险,是吗?”路易斯焦急地问。
戈尔韦外公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危险,路易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当夏威夷人建造房子时,知道夜行亡灵习惯去哪里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们知道,如果一栋房子碰巧建在夜行亡灵走过的小径上,它们根本不会被吓到。它们只会带着长矛和盾牌成群结队地过来,就好像房子根本不存在一样,但这样就有一个很大的危险。”
“是什么?”罗丝·丽塔问。
戈尔韦外公看上去很不自在:“我不想吓着你们这些小孩子,这只是迷信,你们懂的。无论如何,他们说,如果房子的建造者把他的床放在夜行亡灵通行的路上,当它们来的时候,正在睡觉的人的灵魂就会从他的身体里被拽出来。翌日,这个人的躯壳就会躺在**,没有受伤,但已经死了。而他的灵魂——嗯,他的灵魂会被迫与夜行亡灵永远同行,直到时间的尽头。”
[1] 美国夏威夷州的首府。